揽月楼

    沈遇安转身往自己房间走,抬手示意陌羽跟上。

    屋内,陌羽站在沈遇安身后,“主子,那些铺子背后的东家已经查出是谁了。”

    沈遇安回头看他,陌羽接着说:“正是前几日楚小姐救回来的那位杨公子。”

    沈遇安挑眉道:“杨予恩?”

    “正是,”陌羽说:“我本想找到人后就和他交涉,看是否能达成合作,可这人是杨安泰的儿子,属下不敢擅自做主,因此还未与其商议。”

    杨予恩是庶子,嫡子杨岑远对他可随意打骂甚至重伤,如此看来,这人并不得宠,相反,杨安泰定是半点不在乎这个庶出的儿子。

    如此,想要将人收入麾下并非难事。

    “去查他过往之事,还有在刺史府时同哪些人较为亲近。”

    “是,主子。”

    沈遇安又问:“你们去固安见到他了?”

    “主子英明。”陌羽将如何见到杨予恩之事说与沈遇安,又接着道:“我们昨夜在杨予恩住处歇了一晚,我那时正找到些线索,但还未确定究竟是何人,谁知今日临行前,静心苑的家丁抬了四个箱子过来,说是杨予恩的谢礼。”

    陌羽说:“除了楚小姐要买的糖装了满满一箱,其余三箱分别是难得的上等锦罗绸缎、做工精致的金头面、混着的各种稀罕物件。我见他出手如此阔绰就试探了一下,不想竟真的是他。”

    沈遇安回忆着杨予恩的模样,那人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若非有人暗中帮衬,定算得上是个经商的奇才。

    “他现下还在固安?”

    “他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因此还未回来,不过属下已经派人盯着了。”

    沈遇颔首,遇此奇才真乃天赐良机。

    “那个杨岑远是时候处理了。”

    此事一直是顾怀时在负责,陌羽拱手道:“主子,我这就去和顾怀时商议。”

    陌羽拉开房门,门外的欢声笑语毫无阻挡地传入屋内。

    沈遇安听到楚书冉和阿四的笑声,似乎还有……

    他大步流星地走出门外,抬眼就看到楚书冉和阿四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似是有什么极好玩的事。旁边坐着满脸笑意的季南风,似在说着什么,那张苍白的脸上浮了些血色。

    午后的暖阳洒在季南风脸上,衬得那张脸愈发柔和可亲。沈遇安不觉皱眉,心中有些不快,几步走到几人身旁。

    楚书冉回头见着他问:“宴清哥哥,你们事情谈完了么?”

    沈遇安“嗯”了一声,在季南风对面入座。

    阿四在一旁埋头吃东西,楚书冉眉飞色舞地说起在固安的趣事。

    沈遇安静静听着,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对面的季南风,那人像是突然变了个人,不再说话也不再笑,只看着手里的书,时不时抿口茶。

    楚书冉说到兴奋处,拉着沈遇安的胳膊道:“你不知道,那个呆子可好玩了,好像我不收下东西他今晚就睡不着似的。”

    她见沈遇安没反应,嗔怪道:“宴清哥哥,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沈遇安摩挲着手里的杯子,云淡风轻地说:“这位杨公子倒是知恩图报。”

    季南风闻言抬眸望过来,恰好与沈遇安四目相对,他好似嗓子不舒服,抬手挡着唇咳了一声,而后不经意地移开目光。

    沈遇安冷眼扫过。

    楚书冉看向垂眸不语的季南风,关心道:“乔大哥,你不舒服吗?是不是风大着凉了。”

    季南风又咳了两下,虚弱道:“嗯,许是今日坐久了,有些累。”

    楚书冉说:“那你快些回房歇息吧,你身上还有伤呢,若是伤重了就不好了。”

    沈遇安说:“好,多谢楚小姐关心,”他偏头看向阿四,“我如今行动不便,还请阿四搭把手扶我进去。”

    阿四忙放下手中的吃食,“好嘞,”他起身过去扶住季南风,“你好不容易醒过来,这回可得当心啊,慢点走,别摔了。”

    季南风轻笑一声说好。

    沈遇安目送俩人进屋的背影,目光落在季南风方才看的那本书上,慢悠悠地问道:“你和他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楚书冉第一次见到季南风还是几日前,那时沈遇安刚从河里把人给捞出来,季南风已经昏死过去,而楚书冉去固安前季南风一直未醒。

    按理说,今天是俩人第一次见面。楚书冉已经和季南风有说有笑,都叫上乔大哥了。

    楚书冉微愣,随即明白过来沈遇安是在说他和季南风,说:“乔大哥谦逊文雅,见多识广待人真诚,况且,我一直都这样你不是知道吗?”

    沈遇安斜眼看她,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离他远点。”

    楚书冉不解道:“为什么啊?”

    沈遇安拾了一盒糖放在兜里,自己走了,留下楚书冉满脸疑惑。

    过了两日,旦州城内渐渐流传出城中闹鬼的流言,闹得最凶的当属刺史府那一块,短短两日就有十几人在那里撞到鬼。

    刺史府,杨安泰一脸阴沉地坐在案桌后,看上去四十出头,一身官袍衬出几分厉色。

    “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世间哪来的鬼,还没查清是谁在背后装神弄鬼吗?”

    案前站着俩人,蓄着山羊胡的瘦削男子望着杨安泰阴沉的脸,低声道:“大人,要查清此事还需要点时间,那些说看见鬼的人每次都是大喊着到处乱窜,我们赶过去却什么都没有。”

    杨安泰拍桌而起:“那就把这些人统统抓起来,这分明是扰乱民心,居心叵测!”

    瘦削男子道:“大人,可这人数众多,若是都抓起来……”

    杨安泰冷然道:“他们在我旦州城内危言耸听,其心必异,若有人问起,就说他们是北梁奸细!”

    瘦削男子犹豫道:“大人……”

    站在他身边的年轻男子道:“你怎如此啰嗦?我父亲身为旦州刺史,竟还抓不得几个妖言惑众的刁民吗?”

    此人不过十八九岁,身穿锦袍,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正是杨岑远。

    他看着案桌后的杨安泰道:“父亲,这些人不但到处散播刺史府闹鬼的消息,更有甚者,说看见的是水鬼,是来索我的命的,您一定不能放过他们!”

    杨安泰抬手揉了下眉心,下定决心道:“明天务必把这些散布谣言的人全部抓起来!”

    房顶上一道黑色身影附耳贴在一处瓦缝上,随后将挪开的瓦片轻轻放回原位,瞬即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之中。

    杨岑远出府时街上已空无一人,他身后的两个随从手里各提着一盏灯笼照明。虽然杨安泰已嘱咐过他近来不准随意出府,可他这两日心中烦闷,只想去赌坊放松一下,便将杨安泰的嘱咐抛之脑后。

    杨岑远嘴里哼着曲儿,移步往赌坊的方向走。倏然一声凄厉的声音响起,他顿下脚步,问:“你们可有听到什么声音?”

    那两个随从想起这两日的流言,恐慌道:“听、听见了……少爷,要不我们回府吧?”

    杨岑远怒道:“没用的东西,一点声音就吓成这样,这世上哪来的鬼,若是有鬼,那么多杀过人的怎么还活得好好的?”

    俩个随从心里虽然害怕,却又碍于杨岑远的淫威不敢说话,只得硬着头皮跟上。没过多久,那渗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的声音更大,更悠长,真如夜里索命的恶鬼一般。

    俩个随从吓得直打哆嗦,手里的灯左右晃荡,倏地灭了。

    “啊啊!有鬼……”俩个随从挤在一处不敢再走,杨岑远骂道:“没用的东西!”

    杨岑远站在原地,借着月色环顾四周,大声道:“是谁在装神弄鬼?自己给本少爷出来,可以饶你一命。”

    “我好冷啊,河里面好多碎石……划得我好疼……”

    杨岑远道:“是谁在装神弄鬼!?”

    “好冷……真的好冷,你来陪我……”

    一张苍白的、肿胀不堪的脸骤然出现在杨岑远面前,张岑远骤然后退几步,强撑着看向那张脸,只见那脸七窍流血,却依稀是那被丢进河里的人的脸!

    杨岑远腿脚发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想呼救,可那两个随从已经自顾不暇,同样跌坐在地上无法起身。

    杨岑远颤着声音道:“你……你想做什么?”

    “来河底陪我吧!”

    一阵白雾拂过,杨岑远和那厉鬼已经消失,只余两个吓到痛哭流涕的随从躺在地上。

    早晨的风吹落树叶,摇曳着落在棋盘上。

    沈遇安将叶子抚开,落下手中棋子,淡声问道:“那位司马大人何时能到?”

    顾怀时说:“主子,方才已经派人去请了,不出半个时辰便道。”

    “收拾一下,我们也该出发了。”沈遇安说完又落一子,起身离开。

    棋盘上的棋子越来越多。

    揽风楼,二楼雅间,沈遇安端坐其中。这里正对着一楼戏台,是个观赏的绝佳位置。

    顾十一为沈遇安斟茶,低声道:“人马上到了,主子稍候。”

    沈遇安不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放下杯盏看向楼下的戏台。视线倏然被挡住,两个大汉从房门前走过,正低声说着什么。

    他偏过头问:“可听清那俩人说什么了?”

    顾怀时皱眉道:“主子,属下没听懂,说的像是北梁那边的外邦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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