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

    自得知季行州就是买凶刺杀季南风之人,沈遇安恨不能将其挫骨扬灰,此刻听着这些话只觉可笑。

    他嘴角噙着一抹笑,开口冰冷:“是么?既如此,你不妨细说他究竟是如何身先士卒,又是如何孤身深入敌腹。”

    那人因疼痛脸色苍白扭曲,可此时脸上却浮上自豪的神色。

    “崇宣元年,新帝登基政权尚未巩固,大魏朝局动荡,北梁二十万大军兵临幽州城下,季小将军出城迎敌,一人斩杀上百北梁士兵,险中取胜,却因此战身受重伤,卧床修养整整三个月。”

    说到此处,他对着季南风鄙夷一笑。于他而言,季行州才是季小将军,季南风只是季鸿翊之子,是季公子。

    他讥讽道:“而有些人,为了抢占军功,置自己战友的生死于不顾,实在令人不齿!”

    沈遇安瞳孔微缩,沉声道:“若是还想要另一只耳朵就管好你的眼睛。”

    那人经沈遇安提醒,耳朵上的疼痛仿佛加剧了几分,他龇着牙深呼了一口气。

    “崇宣二年,因为一个不顾大局的人,”说着意有所指的看向季南风,“北梁加派五万大军再次攻打幽州,季小将军为尽快结束战斗,前往北梁军营打探消息,险些命丧于北梁境内。”

    他说着又忍不住看向季南风,像是恨极了他,哪怕不要耳朵也要瞪着他,恨不能用目光剜下他的肉。

    “可季小将军冒着生命危险带回了地形图,有些人却带着靠这图制的行军图投入敌方阵营,与北梁勾结,致使六千士兵丢掉性命。而他自己背叛大魏君主,抛下大魏子民,去北梁享受他的荣华富贵,如今,竟还有脸回来!”

    他话音刚落便觉肩上剧痛,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飞,撞到墙上方才停下,他靠在墙上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不停地咳嗽,胸口剧烈起伏。

    踹在他肩上的力道委实太大,若非他体格强壮,此时只怕已经没命了。

    沈遇安站在他面前面色阴沉,用布满杀意的眼睛看着他,厉声说:“我说过管好你的眼睛,现在也管好你的嘴,若是实在不想活了,我可以送你先下去等季行州!”

    季南风在北梁天牢受了六年折磨,如今好不容易才回来,这人竟敢如此诋毁于他。那季南风身上的那些伤算什么?

    那人歪着身子斜眼看向沈遇安,啐了一口,“老子只是实话实说,怎么敢做还怕别人说吗?”

    沈遇安目色一沉,伸手抽出腰间的剑就要刺下去,让眼前这人再也不能开口。

    蓦地,腕上一紧,有人拉住了他。

    季南风对他说:“无事,让他说下去,我想听。”

    沈遇安看着季南风面无表情的脸,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与此同时他腕上的力道也重了些。

    沈遇安慢慢松开手,终究是妥协了,收剑入鞘。季南风拍了拍他的手,对地上的人说:“还有吗?接着说。”

    那人怒极反笑道:“怎么?我们的季大公子在北梁待了太久,在温柔乡里失了忆,连自己做过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季南风只觉得胸闷气短,不过此刻比起方才已经平静了许多,这个人说得越多,他的怒气消散得越快,原来人在极度愤怒的时候是这样。

    此刻他还有什么不明白?

    若不是这个人现下提起这些事,他都已经快记不清这些事发生的时候是何情形。

    那人接着陈述季行州的各种丰功伟绩,不加掩饰地贬低季南风。

    原来这些人竟是这样看待他的吗?

    季南风在这巨大的情绪起伏间察觉到沈遇安的愤怒,伸出手拉住沈遇安。而他的思绪已经随着那人无休无止的指控回到了十年前。

    那时因为东宫一事,他和季鸿翊被派去幽州戍边,非诏不得回京,他已在幽州待了两年不曾回过临安。

    彼时因为新帝继位朝局动荡,北梁大举进犯,季鸿翊带着季南风和季行州一同率兵出城迎敌。众人在战场上浴血奋战,季行州因为不敌北梁冲锋受了重伤,从马背上跌落在地。

    季南风原本在与完颜北珏对战中占了上风,见季行州摔下马,连忙调转马头。他策马到季行州跟前,身子半挂在马背上,朝季行州伸出手,“兄长,把手给我!”

    季行州听见声音,忍痛将手递了出去。季南风将人从地上拉上马背,带着季行州往前飞驰了一段距离,将人交给季双,嘱咐道:“兄长受了重伤,你先带着他回城,我去追完颜北珏。”

    他刺了完颜北珏腹部一剑,此刻正是抓他的好时机,若是抓到北梁的大皇子,便有足够的筹码和梁王谈判,让他们退兵。

    他必须把握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思绪再往前飘,是同年十一月。

    那时因为他意外救下完颜北柯,梁王误以为他知道了完颜北柯的身份,故意将人带走。完颜北柯的母亲因为一直找不到完颜北柯,又听到有人说曾见过几个大汉抓走了完颜北柯,悲痛之下竟疯了。

    梁王或许是出于愧疚,因此为了一个不曾接入王宫的皇子增兵卷土重来。

    也是这一战,季行州弄到了前往敌方粮仓的地形图。若是毁了对方的粮草,北梁便不能再步步紧逼。

    季南风带着一队人马按计划出发,对方却提前洞悉了他们的计划,在半路被截下。因为双方兵力悬殊,季南风带去的人几乎全部阵亡,而他自己被完颜北珏活俘。

    他以为所有人都会以为他战死了,死无全尸。可他现在才知道,他竟成了投靠敌国的叛徒。

    原来人在极度悲伤委屈的时候也是会笑的。

    “哥哥。”沈遇安见他状态不对,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

    季南风视线聚焦在地上那人身上,面无表情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防备地反问:“你想做什么?”

    “放心,我不会动你的家人。”

    “我凭什么相信你?”

    季南风半蹲下去,哑声道:“凭我现在就可以要了你的性命。”

    那人红着眼睛冷笑道:“你大可以现在就杀了我,我就是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想死是么?”季南风附在那人耳边说:“让我猜猜看,季行州告诉你我背叛大魏投靠了北梁,现在回来是为了给北梁探听消息,在此与完颜北珏密谋,因此要来亲手将我杀了,是也不是?”

    “算你有自知之明,”那人嘲讽道:“可惜,此次没有取走你的狗命,但季小将军终有一日定会砍下你的项上人头!”

    “哈哈哈哈哈……”

    季南风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他活了二十八年,从未在人前如此失仪,可他此刻顾不得什么端庄雅正,只想放声大笑。

    沈遇安抬手挥退陌羽,扶着季南风的肩膀叫了声:“哥哥……”

    季南风笑痛快了,站起身来睨着地上那人,“我且问你,我父母皆在大魏,为何要投靠北梁?”

    那人道:“自然是因为你对十二年前的怀恨在心,不满先帝将你和季大将军调离临安,记恨季老将军离世时不让你回临安送终。”

    “若我早已投靠北梁,为何不把我爹娘接到北梁?要忍这十年生离之痛?”

    季南风冷笑一声,接着说:“你就没有想过季行州为何会知道完颜北珏在旦州,既知道他在与我密谋,那定是要做些对大魏不利的事,他为何不查个明白,或者干脆暗杀完颜北珏以绝后患?”

    那人在他的连番追问下有些语塞,“你、你……”

    “我如何?”

    “你强词夺理!”

    “我强词夺理,”季南风冷声道:“还是你没有办法回答,你这么相信季行州说的话,如此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么?”

    那人想起到旦州后有人在城门口迎了季行州,季行州让随行的人自行下榻,自己却不见踪影,慌乱道:“我……我只知道季将军不会骗我,他为人善良正直,是良将忠臣!”

    若是以前,有人在季南风面前这么说,他一定会点头附和几句,可如今,他只觉得可笑。

    “他良在何处?忠在何处?”

    那人呆愣着喃喃道:“他、他曾从尸山血海中将我堂兄背回军营,把伤药让给他,你知道从嘉陵关到军营要走多久吗?”

    季南风当然知道,可他此刻已不想再多言,喝酒也好,睡个昏天暗地也好,总之他不想再保持清醒,他想要放空。

    他对沈遇安说:“请大夫为他医治吧,我不想他这么快就死了。”

    那人在后面骂道:“季南风,要杀要剐你尽管动手,别想利用我!”

    季南风没有理会,径自往外走。

    沈遇安叫来陌羽送人就医,离开前一双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那人的脸,眼中一片狠厉之色,脸上是和他谪仙一般的样貌截然相反的可怖之色。

    那人自觉自己并不怕死,可当他的目光与沈遇安相对时,竟觉得有些心惊肉跳,那双眼睛像是要将他挫骨扬灰,他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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