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饭桌上异常安静,楚书冉埋头吃饭不说话,阿四不知怎地也不出声,只有顾怀时偶尔说几句逗趣的话。
晚饭过后,沈遇安待在季南风房间里。俩人对峙着,仿佛在玩谁先开口谁就输了的游戏。
终于,季南风在沈遇安坚定的眼神中败下阵来,“真的不用,我用热水泡一下就好,抹了安伯给的药已经好很多了。”
沈遇安目光炽热地看着季南风,语气不容拒绝:“相信我,好吗?”
季南风无奈地叹了口气,妥协道:“好。”
季南风脚上的鞋袜早已褪下,沈遇安坐在卧榻前,抬手拉他的腿轻轻放到自己腿上,手搭在脚踝处,轻声道:“会有些痛。”
沈遇安抬眸看季南风,只见后者轻轻摇头,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无事。”
沈遇安垂首看向手里握着的脚,入目细腻白皙,踝骨流畅分明。他试着轻轻揉了几下,见季南风的脚趾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若是觉得重了告诉我。”
季南风只觉得被握着的地方涌上细密的痒意。因着沈遇安没太用力,一股酥麻感自脚踝处传到四肢百骸,他声音略哑:“你用力些。”
沈遇安依言加重手上的力道,季南风觉得那种酥麻的感觉淡了些,可那双温热的手包裹着他的脚踝和脚掌的感觉仍让他觉得怪异,下意识的蜷起脚趾。
沈遇安眸光微动,抬眸问他:“我弄痛你了?”
季南风摇头,脚轻轻往外抽,“这只好了。”
沈遇安放开手,任由他把脚抽回去,顿了片刻才道:“另外那只给我吧。”他说着伸手去拉季南风的脚,照着之前的力道揉上去。
“可以重些。”季南风说,这奇异的感觉实在是令人有些煎熬。
沈遇安手上的动作滞了一瞬,力道分明和之前是一样的,却还是更用力了些。
季南风觉得还是痒,脚心像有蚂蚁在啃噬,不由地懊恼自己就这么应下了这件事,真是自讨苦吃。
自讨苦吃的不止他一人,还有状似认真按揉的沈遇安,掌心里的脚触感细腻,微蜷着的趾尖像是挠在他的心上,心也随之轻颤,呼吸不觉变得粗缓。
沈遇安每一下都像是揉在俩人的心上,偏偏俩人只顾着掩饰自己的异常,全然未注意到对方的反应。
“好了。”沈遇安将季南风的腿推回床上,迅速起身道:“早些休息,我回房了。”
这就好了?季南风愣愣地点头,也好。还好沈遇安走得快,否则只要稍稍注意就能看到他泛红的耳廓。
沈遇安仰躺着床上,又猛然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间。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只是担心季南风明日会不适,想让他早些恢复如常,明明只是碰了下他的脚。
他感受着身下那处异常精神的地方,倏然起身,打开房门喊了声顾怀时,正躺在檐上守夜的人蹭地站到沈遇安身前。
“主子,有何吩咐?”
沈遇安冷然道:“叫人打些冷水来。”
“主子要用冷水沐浴?”虽说现在正值夏日,晚上多少还是有些冷,除了发病之日沈遇安也不曾洗过冷水浴,顾怀时不免有些担忧,“可是身体不适?”
沈遇安没有回答,只道:“让人快些。”
顾怀时再看沈遇安除了脸色有些臭,其他一切如常,放下心来去叫人抬水。
沈遇安坐在浴桶里,那股燥热渐渐压了下去,他身子往下沉,水渐渐没过头顶。他还没有手刃仇人,还没有为父王翻案昭雪,没有给那些逝去的亡灵一个交代,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
更何况,若是季南风知道了自己的心思,会是何反应?只怕说过会永远陪着自己的话便从此不做数了。
翌日一早,沈遇安刚打开房门就看到守在他门口的陌羽。他刚醒不久,嗓子微哑,沉声问:“何事?”
“临安来人了,”陌羽说:“刑部收到赵松林呈上去的有关罪证,已经派了人前来旦州,想是要将杨安泰捉拿归案了。”
沈遇安像是早有预料,不动声色地说:“让人盯紧杨安泰。”身为一州刺史,难保他不会收到风声逃跑。
“主子,已经安排人盯着了。”
沈遇安颔首:“做得好,杨予恩呢?”
“人在固安,”陌羽说:“他在旦州、荆州、幽州的铺子都是在固安统一管理,给霜落的信这两日也该到了。”
沈遇安问:“先生这段时日都未来信吗?”
“暂时没有。”
沈遇安“哼”了一声,“他这次倒是待得久,你随我来,待我写好信后送去西洲。”
歇息了几日,季南风走路时已看不出异样。他在院中来回走动,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着细碎的光影。
安远山捋着白须,自豪道:“我就说那轮椅用不了多久吧。”
季南风笑着打趣:“安伯妙手回春,真乃华佗再世。”
“你小子少贫,”安远上唏嘘道:“当初若不是你满口奉承骗得老夫心花怒放,我也不至于带你下山。”
“我如今说的可是肺腑之言,”季南风偏过头问一旁埋头吃点心的少年,“阿四,你说是吧?”
阿四头也不抬地说:“嗯,安伯医术自然是厉害的。”
季南风听出话里的敷衍,与沈遇安目光相接,心中所想不言而喻。自上次去过揽风楼之后阿四就像变了个人,话明显少了许多,不似以往活泼开朗。
沈遇安问过楚书冉和陌羽那日发生的事,并未发现异常之处。
“阿四最近好像又长高了些,”季南风说:“我这段时日也多亏了你照顾才恢复得这么快,为了表示感激,季大哥打算送你件礼物,有什么想要的吗?”
阿四神色恹恹地摇了摇头,“季大哥,我没什么想要的。”
季南风想起明日便是完颜北柯的生辰宴,试探道:“明日我和宴清要去赴宴,应该会很热闹,带你一同去,如何?”
阿四正犹豫着,坐在对面的楚书冉拍着他的肩膀道:“阿四,一起去吧,我倒要看看这个完颜北柯究竟想做什么!”她偏头看沈遇安,“宴清哥哥,明日记得带上我啊。”
沈遇安看着阿四,见他点头了才道:“明日把各自的佩剑带上,以防万一。”
他对完颜北柯不是很放心,虽说大魏与北梁目前表面平和,但世间之事瞬息万变,更何况战事或起的话并非空穴来风。完颜北柯在旦州有着自己的势力,若他起了什么不该起的心思……
几人照着请柬上的地址到了一处宅院前,宽阔宏大的院门前停满马车。沈遇安和季南风率先下了马车,朝大门方向走了几步,一身穿紫色衣袍的男子迎了上来。
完颜北柯走近,看着季南风脸上漾开一抹笑,声音里满是喜悦:“哥哥,你来了。”
季南风“嗯”了一声,声音带着几分疏离:“我没备礼,今日带了几个朋友同来你不会介意吧?”
完颜北柯似是毫不在意,脸上仍挂着笑,“你肯来就是最好的礼物,”他像是全然没有看到季南风身侧的沈遇安和后面跟着的楚书冉等人,热络道:“哥哥随我一同进去吧。”
沈遇安沉着脸看向季南风,只见他面无表情地点了头。
完颜北柯引着季南风往院门走,从始至终没有看季南风身旁的沈遇安等人一眼,仿佛对他来说这些人不过是一件物品,连余光都不配有。
沈遇安沉着张脸走在季南风身侧,季南风偶然回头看他,觉得他的脸沉得能滴出水来。季南风轻轻碰了碰那满脸不悦的人,轻声问:“宴清,可是哪里不适?”
沈遇安摇头道:“无事,哥哥不必担心。”他自觉察到自己的心意就没再叫过这人哥哥,可听着完颜北柯叫季南风哥哥,他心里冒出的念头是只有自己能这么叫,其余的人都不配。
完颜北柯的生辰宴可谓极尽热闹,诺大的院子里摆放了许多桌案,几乎每桌都坐满了人,且宾客都是一身富贵打扮。
完颜北柯领着几人穿过席间,不停地有人向他问好,恭祝他生辰喜乐,叫的却都是柯老板。待走进前厅,又往里走了几步,进了一间单独隔出来的屋子,里面只放了一张桌子空无一人,看上去是特意空出来的。
入座后,完颜北柯对季南风说:“宴席就快开始了,哥哥饿了么?我吩咐人先将这里的菜上齐。”
季南风刚想说自己不饿,身旁的人轻轻碰了他一下。他扭过头去,见沈遇安正盯着他看,神情有些古怪,他正想问怎么了,听到对方说:“哥哥,我有些饿了,想吃五香鳜鱼。”
季南风略微皱眉,对完颜北柯说:“那便劳烦三皇子让人先送些吃的上来,要五香鳜鱼、筒子鸡、还有盐水里脊。”他又问余下几人有什么想吃的,阿四没说话,倒是楚书冉报了一串菜名。
完颜北柯自见到季南风就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挥手示意身后的侍从去厨房传菜,狭长的凤眼微眯,“哥哥什么时候喜欢吃这些菜了?”
季南风尚未开口,沈遇安挑眉抢先道:“多谢哥哥,这些都是我爱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