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南风是真的后悔了，若是重来一次，他希望自己不曾路过那个巷子。若如此，他不会救下完颜北柯，梁王亦不会再次出兵攻打幽州，幽州的百姓不必遭受战争侵扰，幽州的将士不必枉送性命，他也不会在北梁蹉跎十年。

    可若是重来一次，当他踏进那个巷子，他便做不到置之不理。

    完颜北柯知道季南风说的是真心话，他不觉得有什么好怨怼的。这个世上没有如果，既定的事实摆在眼前，季南风救了他，并将他带回将军府照顾了近半个月。那是他为数不多的快乐惬意的时光。

    完颜北柯抿唇道：“可你已经遇到我了。”季南风没说话，完颜北柯又问：“你打算何时去北梁寻药？”

    “此事与你无关。”

    “若我能帮上忙呢？”

    季南风一字一顿道：“不必，我会自己找到它。”他起身道：“我该回去了。”

    完颜北柯跟着起身，“我和你一同回去。”

    季南风没说话，完颜北柯便跟在他身后，俩人一前一后的往前厅的方向走。季南风抬眸看到一脸慌张的顾怀时，他疾步走过去，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顾怀时瞥了眼他身后的完颜北柯，沉声道：“阿四不见了。”

    “什么？”季南风眉头微蹙，回头看向完颜北柯，只见他眯着眼睛问：“哥哥怀疑与我有关？”

    季南风说：“人是在你府上丢的，还请帮忙找下人，我和明月阁定当感激不尽。”

    完颜北柯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他想起扶风方才说的话，“哥哥可知完颜北珏也在旦州？”

    季南风瞳孔微缩，“你是说完颜北珏抓走了阿四？”

    “我也只是猜测，”完颜北柯说：“方才扶风告诉我完颜北珏今日便要动身回北梁，说是走之前要来贺我生辰，却一直没看到他，我想他此次来定是有其他目的。”

    季南风垂眸，思索着完颜北珏可能要做的事，猜测他是要用阿四来要挟自己。若真是如此，他岂不是连累了阿四？

    “多谢相告，”季南风转头对顾怀时道：“告诉宴清这个消息，让人去完颜北珏的住处找人，另外再安排一些人守在去北梁的必经之路上，他们定然走不远。”

    “是，季公子。”顾怀时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季公子，你呢？”

    季南风说：“告诉宴清，我先行出发去找人，晚些我自会去找他会合。”见顾怀时犹豫，他接着道：“时间紧迫，晚一些阿四便多一分危险，快去吧。”

    “季公子自己小心！”顾怀时说完就去找沈遇安，季南风如今已基本恢复，他见识过季南风的身手，想来能护好自己。

    季南风看着顾怀时的背影，眉头越发拧紧。

    完颜北柯问：“哥哥是要去完颜北珏的住所？我同你一起去。”

    阿四的安危要紧，季南风没有拒绝，俩人一同出了府，身后还带着些完颜北柯的人。到了完颜北珏在旦州的住处，院门前只有两个门房守着。

    门房不认得完颜北柯，防备地看着来人，不客气地问：“你们是何人？”

    季南风冷声道：“完颜北珏人呢？”

    “殿下的名讳也是你可以直呼的吗？”门房道：“若不想死就早点走。”

    完颜北柯上前一步，挡在季南风面前，“注意你说话的态度，当心死无全尸。”

    门房见完颜北柯一脸阴鸷，再看他们身后的人，不由地打了个寒颤，“殿下早已出府，如今府内已经没人了 ，你们走吧。”

    季南风几步上前，“既然不说，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他推开俩个门房，一脚踹开大门走了进去，完颜北柯紧随其后。

    两人刚踏进门，身后的门“砰”地一声合上，门两侧墙根处涌出乌泱泱的一群人，将俩人团团围住。季南风和完颜北柯背对着背，唰地拔出各自腰间的剑，侧目看向院子中间的人。

    “季南风，没想到十年过去你还是一样蠢，”完颜北珏坐在藤椅上，慢慢放下手里的杯子，戏谑道：“同样的当就是傻子也不会上两次，这次竟还带上了我这个好弟弟。”

    季南风冷眼看着完颜北珏，心中怒火升腾，他握着剑的手越发用力，勉强压下心中的仇恨，摆出一副镇定自若的姿态。

    “你把阿四带去哪了？”

    “我对那个毛头小子不感兴趣，”完颜北珏说：“你季南风不是大公无私，舍生取义吗？今日你若是束手就擒我就放了那小子，如何？”

    季南风正欲开口，完颜北柯倏然拉住他空着的那只手，不屑道：“我的皇长兄，你觉得今日能困住我们？”他侧过头看向季南，“你今日若是敢动他，就别想活着回到北梁！”

    完颜北珏冷哼一声，起身道：“完颜北柯，你以为你是谁？我要杀的人你保不住！”他向前走了两步，停在离俩人几步之遥的地方，“你说，若是父皇知道四年前是你从天牢放走了季南风他会如何？是把你贬为庶人，还是连你那个疯疯癫癫的母亲一同砍了？”

    “完颜北珏！”完颜北柯一双凤眼紧缩，“注意你的言辞，否则我让你以后再也开不了口！”

    “威胁我？你凭什么？”

    “你想试试看？”

    季南风手心沁出汗，打湿手里握着的剑，时间过得越久，他越担心阿四的处境。他在心里安慰自己，完颜北珏要的只是自己的性命，阿四与他而言并无威胁，不会这么快就伤他性命。

    阿四躺在地上，缓缓睁开眼睛。他分明记得自己在完颜北柯的府上，席间去了一趟恭房，出来时眼前一黑，怎么再睁开眼就到了这里？

    颈间隐隐作痛，他转动眼珠，视线里出现一双黑色皂靴，他抬头往上看，看到蒙着黑布的半张脸。黑布后传出低沉的声音：“醒了？”

    阿四压着内心的慌乱问：“你是谁？把我带到这里做什么？”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那人起身道：“听说你和季南风相处的时间不短，今日便看那个伪君子会不会为你了以身犯险。”

    “你才是伪君子！”阿四用力想要挣开手上的绳索，怒道：“不准你这么说季大哥！”

    蒙面人轻嗤一声，“你们认识不过几个月便这般护着他，希望他不会让你失望。”

    “你究竟想做什么？”阿四敏锐地听出这人对季南风的恨意，心里越发紧张，强撑着不让自己露怯。

    蒙面人蹲下，冷笑道：“你就乖乖地待在这等你的季大哥来换你吧。”

    “你放开我！”阿四壮着胆子道：“季大哥同我没什么关系，可我是明月阁的人，若是我们阁主知道了定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威胁我？”蒙面人起身一脚踹在阿四身上，阿四吃痛喊了一声，在地上滚了一圈，抬眸怒瞪着他。蒙面人竟在这眼神中生出几分熟悉感，待再细看时，那种熟悉感又消失了。

    阿四懊恼自己喊了一声有些丢人，不觉耷拉着脸，干脆闭上眼睛不再说话，祈祷着沈遇安他们能尽快来救自己。

    沈遇安正策马奔腾前往完颜北珏府上，心揪得越来越紧。

    “主子，”顾怀时策马紧随其后，大声道：“前面就是完颜北珏的住所，为以防万一陌羽已经带着人去守住通往北梁的各个路口，一定能把人找回来的。”

    沈遇安一言不发，他知道完颜北珏的目标是季南风，只要一想到季南风身上那些疤痕，心就窒闷到呼吸都困难。若是季南风要用自己去换阿四，若是他再次落在完颜北珏手里……

    “驾！”

    他不敢再想，只想快点见到季南风。

    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尚有余温的尸体。季南风的衣袍上染了血，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有勇无谋，”完颜北珏站在角落里，脸上挂着瘆人的笑，指间的箭搭在满月的弦上，“你们季家人都这么没脑子，大魏该亡了！”

    箭矢离弦直直飞向季南风，完颜北柯余光看到飞来的箭，猛地扑过去一把将季南风拉进怀里。

    “铮——”

    箭矢在强劲的外力下偏离原本的轨迹，斜插进一旁的柱子上。

    季南风先是一愣，挣开完颜北柯的怀抱，看向院墙上站着的人。沈遇安长身玉立，风吹起他月白色衣袍，像展翅高飞的白鹤。那张冷清的脸上布满杀意，眼眶隐隐泛红。

    “宴清！”

    沈遇安飞身而下，落在季南风身侧，“我来了。”

    季南风挥动手里的赤霄剑，“阿四不知被带去哪了。”

    沈遇安一剑刺中身前之人的胸口，“哥哥莫急，他会没事的。”他抽出剑，看向角落里的完颜北珏，“完颜北珏，你以为这是北梁吗？在我大魏的疆土上容不得你放肆！还是说你现在就要向大魏宣战？”

    完颜北珏抬手叫手下的人住手，脸上挂着戏谑的笑，“早就听闻大魏有个响当当的人物叫沈遇安，今日得见，”他顿了片刻，看向柱子上的箭，“果然没让我失望。”

    他把手里的弓递给身旁的人，“可是你再厉害也不过是江湖人士，两国之间的事怕是轮不到你说话，不如，你助我拿下这大魏疆土，我封你个异姓王做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