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扶风站在完颜北柯身侧垂首不语,心中暗自叫苦。谁知雨还未停可季南风看到伞却视若无睹,如今还让完颜北柯撞上这俩人一起下山,想来今日是不能安生了,扶风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马车行至济世堂时,沈遇安轻声将人叫醒,季南风睁开迷蒙的眼睛,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到了?”

    沈遇安“嗯”了一声,打帘让季南风下车。

    “宴清哥哥!”沈遇安闻声看向院门处,楚书冉挥着手道:“你们总算回来了。”

    沈遇安跟在季南风身后往前走,看着楚书冉身旁的杨予恩微微挑眉,不想这人竟自己回来了。

    楚书冉拉住沈遇安的胳膊,“大家伙都等着你们吃饭呢。”

    杨予恩上前一步,拱手道:“沈阁主。”

    沈遇安颔首,问:“何时来的?”

    “刚到不久,”杨予恩担心沈遇安怪罪他擅自回来,垂首道:“阁主安排的事已打理好了,我回来是想见……见他一面。”杨安泰纵有千般不好,毕竟养育了他这么多年,他理应为他送行,也将心中疑惑问个明白。

    沈遇安虽觉得二人并无见面的必要,但不他不会干扰杨予恩的决定,“他昨日已下狱,正好我今夜有事要去问他,你可与我同去。”

    杨予恩早从楚书冉口中得知杨安泰下狱之事,垂首道:“谢阁主。”

    狱中光线极暗,季南风仿佛又回到北梁,阴冷的气息钻进鼻尖浸入肌肤,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冰冷的手突然被一团温暖包裹住,他听见沈遇安说:“是我疏忽了,应该给哥哥备件厚些的大氅。”

    季南风感受着手上的温度,暖意一点点流淌到心脏的位置,最后淌遍四肢百骸,这只手给他的温暖已远胜大氅能给他的温暖。他看着沈遇安单手解衣的动作,制止道:“牵着我即可。”

    沈遇安的手僵了片刻,而后默默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将掌心的手握得更紧。

    杨予恩看着俩人牵在一处的手,脸上神色几番变幻,心道这俩人还真是情同手足。

    随着铁链哗啦声响,牢门打开了。杨安泰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抬头看向站在门外的三人,他眯着眼睛看人,待看清来人后彻底清醒过来。他猛地站起声,咬牙切齿道:“你们来做什么?”

    沈遇安侧眸看向杨予恩,只见他上前几步跨过牢门走了进去。

    杨予恩嘴唇动了动,却一字未语。杨安泰恶狠狠地看着他,质问道:“孽障!那些书信是你交出去的!?”

    杨予恩顿了片刻,缓缓点头。

    杨安泰上前抓住他的领口,一只手掐住他的脖颈,“我将你养育成人,你就是这般报答我的!?早知如此我该在你刚出生时就将你摔死。”

    杨予恩反手抓住卡在他脖颈间的手,艰难地咳了几声,从喉间挤出几个字,“那你为何不这么做?”为什么要养着我却又这么待我,我宁愿不曾来过这世间,受尽冷眼和折磨。

    眼见杨予恩话都快说不出话,季南风上前一脚将杨安泰踹开,杨安泰“砰”地一声撞在墙上,猛然吐出一口鲜血,面目变得越发狰狞。

    他靠在墙上,抬头道:“若不是为了岑儿,你以为你能活下来,可如今岑儿走了,你怎么还活着!?”

    杨予恩觉得自己被丢进冰窖里,遍体生寒。颈间的痛不及心痛十之一二,“你……为何要杀了我娘?”

    杨岑远脸上显现出一抹恍惚来,很快又被扭曲的神情所取代,“因为她是贱妇就该死!她与人无媒苟合,若不是我好心收留她早就死了,你这个孽种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

    杨予恩惨白的脸上布满泪痕,眼前的人他叫了十余年的父亲,如今却用世间最恶毒的话来伤害他,每一句都像是凌迟的刀子剜在他心上。

    杨予恩哽咽道:“若不是你,她本可以带着我活下去,……再去找我生父,我们可以一家团圆。”

    杨安泰怒急攻心,眼下才觉出不对,他紧盯着杨予恩的脸,“你是如何知道这些事的?”

    沈遇安悠悠开口:“我告诉他的。”

    杨安泰目光移到沈遇安脸上,“沈遇安,原来你早就想对付我,你究竟是何人?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作恶多端,凡心有善念者皆与你有仇。”沈遇安踱步走了进去,“这是你应得的下场。”

    “哈哈哈……”杨安泰仰头大笑,像是疯魔了脸一般,“心有善念,这世间有多少人心怀善念,即便有又如何?沈阁主可知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沈遇安冷眼睨着他。

    杨安泰盯着沈遇安的脸,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你们可曾听过前太子谢允承之名?”

    沈遇安眸光微动,终于,他又从别人的口中听到了这个名字。

    杨安泰自顾自地说道:“前太子谢允承因贩卖私盐、豢养私兵被褫夺封号,最后只能在东宫自刎葬身于火海。那般的人中龙凤,你道他心中没有善念吗?可结果如何?他死了,那些恶事做尽的人却安然无恙,高做明堂之上。”

    杨予恩不由道:“前太子分明是被你们构陷的。”

    杨安泰冷笑一声,“不错,他是被构陷的。他光风霁月爱民如子,当年荆州遭逢涝灾,他不顾自己安危去救人,可那又如何?胸无城府之人只能被人玩弄,任人搓扁揉圆。”

    沈遇安的眼睛再不是那副冷清的模样,眼底燃起熊熊烈火,仿佛要将眼前的人吞噬殆尽。他掏出怀里的信件,“这些信件是谢允璋写给你的?”

    杨安泰早在方才就觉得沈遇安的脸无比熟悉,再想到他丢失的那些信件,瞬间就想到十几年前见过的那张脸,和眼前的这张脸可谓相差无几。此刻见沈遇安拿出这些信件,更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我果然没猜错,我道是谁这么有本事,年仅弱冠便能将明月阁壮大到如此地步,原来是有前太子的旧部扶持,该叫你沈阁主还是小殿下呢?”

    杨安泰笑道:“不对,如今谢允承以乱党身份离世,他的遗孤怕也只能算作乱党?”话音刚落,杨安泰“噗——”地一声,再次喷出大口鲜血。

    季南风收掌,怒视着杨安泰,质问道:“你既知前太子是什么样的人,为何还要帮谢允璋一同构陷他?”

    “为什么?”杨安泰眯着眼睛道:“自然是为了搏一个好前程。”

    他垂着眼皮,记忆中令人窒息的洪水滚滚而来。那时杨岑远刚满月,却已经没了母亲,杨安泰同奶娘没日没夜的守着他,可一场洪水袭来,杨岑远发了热症,奶娘也因为洪水走丢,杨安泰只能自己守着襁褓之中的婴儿。

    洪水退去后多了许多无家可归之人,杨予恩的母亲也在其中。杨安泰收留了这个无依无靠的女子,并非他有多心善,而是此时杨予恩母亲已身怀六甲,可以给杨岑远喂奶。

    杨予恩的母亲与尚未成婚的心上人在涝灾中走散,她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为了彼时让人怜爱的杨岑远留在了杨府。

    当她生下杨予恩后,杨安泰曾想将杨予恩溺死,这样她就可以全心全意地对杨岑远。可一次偶然府上来了个道士,说杨予恩可以为杨岑远挡灾,杨安泰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两个孩子渐渐长大,杨予恩的母亲决意就这么和杨安泰过下去,可有一天,她的心上人回来了,说要带着她和孩子离开,她犹豫许久决定跟着心上人离开。

    可临行前向来睡得很沉的杨岑远却醒了,哭着喊娘亲,抱着她不撒手。

    她给心上人写了一封信,说自己要留下来。那封信在送到心上人手里前过了杨安泰的眼,他心中埋下了怨毒的种子,没过多久,杨府办了丧事,杨予恩只知道自己的母亲病逝了。

    那时杨安泰仍在荆州,没多久便被调到旦州担任一个不起眼的官职。就是这么不起眼的他有一天突然收到了谢允璋的信件,要他回荆州找几个人,让他们在太子贩卖私盐的证词上签字。

    杨安泰道:“谢允璋原以为我在荆州任过职,做这些事会方便些。我去了,可那些人不肯签字,他们都是渡口的船夫,也都在涝灾时受过先太子的帮助。我将人带回旦州交给送信的人,那些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那几个船夫全都签字了。”

    “后来我听到临安传来消息,说先太子贩卖私盐,收敛钱财豢养私兵,意图谋反,先太子拒不认罪,但人证物证俱全,就此定罪。”

    杨安泰的声音竟染上几分惋惜:“先太子被囚禁于东宫,听说是他的幕僚带着豢养的私兵闯入东宫救他,为掩人耳目还放火烧了整个东宫,那些来不及逃出去的人都活活烧死了。”

    “谢允璋及时带兵前往东宫剿灭那些私兵,先太子见大势已去,自刎于东宫,被火烧成了灰。”杨安泰沉浸在回忆里,因此没有注意到沈遇安的神情。

    沈遇安的唇抿成一条直线,眼里布满血丝,他双拳紧握,指甲嵌入掌心,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耳朵里骤然嗡嗡作响,有哀嚎声、求救声,无休无止,无数的声音混在一起,分不清哪句话是谁说的。可是在这嘈杂声中,有一道几不可闻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他耳朵。

    “逾明,你一定……要活下去,不要报仇……”那声音温柔、悲切,夹杂着殷切的期望,却如利刃反反复复划在沈遇安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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