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口仍旧顶着我的头，皮克里修走到我身前，微微俯身，直到在帽沿下我也能看到她的面孔。这样近的距离，如此惊恐的心情。我是想别过头去的，然而皮克里修一只手捏住我的脸，强迫我对上她的视线。她精雕细琢的面容上没有丝毫瑕疵，是无数追求极致美的画家们穷尽一生所制造杰作，是雕刻家竭尽所能也难以刻画其全貌的大理石塑像，是神秘学所形容的美的顶点之上，完美结合了阴性和阳性的特质并将其美的部分发扬到令人目眩神迷的地步。如果是一位对艺术有着相当敏感的人欣赏她的面容，那么多注视两眼，这个可怜人就会立刻晕眩，心悸，哭泣，呕吐，出现无数幻觉之后昏厥过去。她实在美的有些过分，这美貌夺走了我对周遭其他事物的一切注意力，同时在死的威胁下，极端的情绪导致高度集中的注意力，我像是不熟悉水性的人被推入海中，海浪起伏，扑腾着呛了无数海水进气管。

    “诶呀，这么害怕做什么？”皮克里修松开了对我的下巴的钳制，将那顶巫师帽从我头上摘下，又戴回自己头上。这时她的美貌陷入阴翳之中，为她的美平添一分阴郁和恐怖。帽沿投下的阴影中，她绿宝石般的眼亮的吓人，绸缎般顺滑的红色发丝映衬着那只绿色的眼睛颜色更深，好比镶银的，摆在深红色展示框中的祖母绿宝石。那浓郁得发黑的绿色眼睛，死的代词。凝视她的眼，能看到地狱幽绿流淌的河水，渡河人正撑船在水上。我想我很快也就会死去了，甚至不能拿些过路费，在冥界的岸边等待罩着一身黑色长袍，尸身腐朽糜烂，散发不祥和令人作呕的气味的渡河人领我前往彼岸。

    见我沉默着不出声，像是陷入呆滞当中。皮克里修把手轻搭在我肩膀上，扫了扫上面并不存在的尘土，挤出一个温和收敛的笑容，低垂的眉毛，圣母玛利亚对教徒般的宽容和慈爱。如果忽视我头顶的枪的话。

    “亲爱的，放松些。你看上害怕得有些过分了……害怕开枪，恐惧死亡？在我这里，不必担心。虽然我这样指着你，简直像是威胁，但是其实我这样做是为了保护你。如果我不这样做，你已经跑离了这里吧？如果真是那样，那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幸运了。你是否仍记得早些时候我和你说的话？在我所存在的这个世界，存在着龙这种生物。”

    她早就意识到我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了吗？

    “一些低级的、没有智慧的卑劣生物，最喜欢做的就是吃人。因为人有灵性，又或者些微的魔法存在能补充提升它们的力量。像你这样有特殊的魔法天赋，但又完全不擅长使用的人，在龙的眼中恐怕是快烤的喷香的又挤了些奶油的美味点心吧。”

    她早就认识到那场火是我放的了吗？

    “为了保护人的安全，人们自发的形成捕杀龙类的组织，捕杀龙的人也就被称为狩龙人。不过可惜的是，如你所见，没有便利的交通工具，狩龙人行动的速度并不快。所以，一些智力低下、能力低下，但又刚好能伤人吃人的龙就待在远离城市中心的郊区地带。这里的人群并不集中，因此最弱小的龙也能轻而易举找到落单者作为食物。现在的你，一个手无寸铁的可怜人，没有任何攻击手段，也没有同伴，遇到龙，唯一的结果就是作为食物无比悲惨的死去吧。相比那个可能的结局，现在的你走运得多。请相信我，待在我身边是无比安全的决定。我有足够的能力可以庇佑你——比如枪械，就像我手中这把。无论怎么想，相比古老的那些只会拿着银剑砍杀的落后的原始人，一把枪的攻击力和威胁性要强得多吧？我相信你能理解我说的话。与其冒着更大的未知的风险离开这里，不如相信我？起码我看起来是人，是你的同类呢。”

    皮克里修说完这些，像是为了证明诚意，她将顶在我头上的枪收回，放在腰间。死亡威胁消失时，她的脸都变得更可亲了些。我又能正常思考了。

    即便假设皮克里修所说的都是真的，她也不值得信任。诸多疑点被皮克里修狡辩的绕开了。比如说，最关键的问题：既然城市中心没有龙，为什么她要带我来郊区这种危险的地方。再有，为什么要在认识的开始声称自己是路过的普通市民，给我一个假定的身份——或许是为了让我相信她的话术从而能跟着她走。再往前，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我的，又如何知道那团火是我导致的。再有，为什么要留着我一个没有任何能力的人？

    “想必你有很多疑问。不过我在这里，假如你有什么困惑的地方，请直接说吧。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进屋说？”皮克里修指了指那边的门框，看到那片惨白的光晕，瞬间我对她留我一个活口却又拐骗到这里这件事，有了一个恐怖猜想——正如我先前存在的那个世界里有人贩子，这个世界里也有类似的存在。皮克里修正是其中之一，只不过她拐卖人的原因大概是因为科学研究。正如她的枪械和目前所表现出的，与所见时代不同的科技产物，皮克里修是位科学狂人。而现在她对科学的研究超出了科学伦理的范畴，准备做人体实验了！我就是实验小白鼠！想必过往也有无数人被她这样拐骗走吧。如果这个假设是真的，那她说的别的一切都不可信！那团火大概是她制造的。有她这样的科技，制作这样一场火灾完全轻而易举！

    那么将事件整个分析一下。一开始，皮克里修注意到我的怪异举止和怪异穿着。观察一段时间后发现我落单，远离人群。于是就像捕食者一般，跟踪我。在我进入甜品店后用了些磷，摩擦燃烧，制造魔法一样的异像。接着借助龙这类幻想生物观察测试我对世界的认知。发现我居然蠢到真的相信龙的存在，确认我好骗后将我拐骗到这里。刚才她说的内容，对于龙，郊区，城市，魔法的描述，大概是基于那个骗术所说，目的是为了让我相信她，并且自愿顺从地进入那个空间。说到底，一路走来我们都还没见过龙不是吗？这种幻想生物，我不能她说什么就信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