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瑜之后,陆续有征虏中郎将吕范等将士纷纷回吴奔丧;而各地官吏皆效仿富春长虞翻就地服丧。丧事完毕后,周瑜以中护军之职与长史张昭、荡寇中郎将程普、吴郡太守朱治等共同掌事。
数月后,侍御史张纮自许昌回吴,带来了朝廷的正式任命:曹操表孙权为讨虏将军、会稽太守、屯吴,张纮为会稽东部都尉。孙权本打算之后就考虑其他旧部的调动,同时招揽各地人才。不过,此时还有更严峻的情况等着他处理。
孙权为了表达谢意,便请了张纮来自己府上做客。席上两人借着酒意聊了许多,小妹时不时的加入令对话平添了几分俏皮。酒酣耳热过后,张纮还是决定把藏在心里的事说出来,免得夜长梦多。
“将军,臣在下还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请东部明示。”
张纮从袖间拿出一封书信,递给孙权。年轻的主君接过书信,只看了几秒,便眉头紧锁,目光落在落款的“平南将军”印上,脸上渐渐浮上了一层怒意。
孙尚香见他一言不发生闷气的样子,不禁好奇地看过来。
“怎么啦?”她心急地抢过那张纸,看完之后捂着嘴发出来惊呼声:“堂……堂兄?他怎么会?”
那张纸随着她的疑惑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小郡主难以置信的眼神落在了兄长身上,仿佛在期盼他给出什么合理的解释。
孙权脸上的怒意也随着信纸的飘落渐渐消散,变幻成了一种令人陌生的冷漠神情。他无视了小妹的疑惑和属下的期盼,只是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谷利,你带几个侍卫赶紧跟上去!”
“是,郡主!”孙尚香不放心地追了出去,眼见谷利他们跟上了孙权才作罢。
“吴侯那日议事宣布了平南将军的处置——也就是软禁,又把他的部下分给其他将领,作了新的人事部署。之后好几日都在房里看奏折,也不出门。今儿早上说要去巡营,结果跑到了附近一个山头上,说要一个人待会儿,就把我们赶回来了。”
“带我去。”孙尚香听完了谷利的话,果断地说出这几个字,便头也不回地往马厩去了。
谷利牵着缰绳,引着孙尚香的马在山林间缓慢前行。此时的吴地秋高气爽,刚刚送走了闷热黏人的夏日热浪,也无需迎接寒意彻骨的冬季风刃,林间只有一阵阵拂面而来令人舒爽不已的凉爽秋意。
孙尚香闭上眼尽情呼吸着林间独属于秋日的沁人心脾的香气,感到美妙极了。她仰起头睁开眼,一队大雁从眼前的天空飞过,兴奋地想要打一只回家,伸手向背后却什么也没摸着,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找兄长商量事的,身上没带弓箭。她只好扫兴地收回了手,催促着谷利快点走。
过了一刻钟,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座郁郁葱葱的山丘。谷利指着山顶说:“喏,吴侯正在那儿视察军营呢!”
孙尚香注视了那座山片刻,指了指杂草丛生的山脚:“那就把马儿拴在那儿吧,咱们上去给他个惊喜瞧瞧。”
谷利将马拴在山脚一棵树下,思考片刻决定转身避开那条孙权走出来的小路,绕到山的另一面,在前方引着孙尚香前进。
这座山不高,不到一个时辰便行至山顶。孙尚香此时早已看到了兄长的背影,却被眼前一片灌木丛挡住了去路。她抽出腰间的佩剑,将这些低矮但碍人的枝桠砍了个干净。
就在此时,孙权随着伐木的声音迅速回头,脸上的惊异之色在看到妹妹之后逐渐消散,按在剑柄上的手也慢慢放松了。孙尚香见他这副样子,也收回了佩剑,两人相视一笑。“你就不怕我是刺客?”她笑着走近问道。
孙权轻笑了一声,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望着山下军营说道:“堂兄是担心我根基薄弱,难保江东,才出此下策想要投靠曹司空。”他低着头像是在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又抬起头,看着山下操练的军阵,“所以我只好把郡事交给顾郡丞,来军营里物色能保有江东的将领。””
他说完这话,转身看着频频点头的妹妹,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对了,你过来什么事?”
“小丫头生病了,练师身子不方便,托我找你请郎中。”自孙策过世后,孙权便搬回了自己房里。他忙于政务,鲜少过问女儿的事情;而练师身子还没恢复好,也出不了门,只好托这个妹妹来带话。
孙权转身对谷利道:“谷利,你快回去请郎中。”
谷利应了声,转身欲走,孙权突然叫住了他:“等一下,孤有一事要问你。”
“请吴侯示下。”
“孤刚刚在军营里看见了一队着绛衣行縢的兵士,不知是谁的部下?”
谷利转了转眼睛思索片刻答道:“禀吴侯,那是别部司马吕子明的部下。他比吴侯年长四岁,本是先将军的亲兵,后来领了姊夫邓当的兵,拜别部司马。”见孙权频频点头的样子,他接着道:“听附近的商人说,近几日他在附近赊账求购绛衣行縢……”
“行了,你快去吧。”孙权转身对他挥挥手道,“对了,就骑孤的马,快点回去!”
谷利领了命,便沿着孙权常走的军营方向的小路去了。
孙尚香则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军营里操练的军士们身上。这座军营依山傍水,山地间有铁骑在奔驰,步兵则在校场上挥戈,而不远处的江面上有不少水师战船航行。待谷利走远后,她指着一队队列整齐、身着绛衣的兵士说道:“诶,那就是吕子明的部队吧!?”
孙权满意地点点头,一边指着军营里不同的部队一边调笑道:“小妹,你看看这些将士有没有你中意的?”
“那你得让我进去好好看看!”孙尚香扫视了一眼黑压压的人群,一脸骄傲地说道。
“你呀……”孙权指了指她,笑得低下了头,抬起头后,简短而有力地说了一声“走!”,便拉着妹妹的手领她下山了。
孙尚香随着兄长下了山,又步行了几刻钟,到了军营已是黄昏十分。周瑜今日也准备来巡营,在门口不远处看到他们,便赶紧迎了上来,分别行了礼:“周瑜见过将军,见过郡主。”
孙权点了点头,立刻点明了自己的目的:“公瑾,你来得正好。孤问你,你觉得别部司马吕蒙怎么样?”
“在下与此人并未相识,不过……”周瑜立即这样答道。不过他思索了片刻,又补充道:“在下曾听先将军提起过,此人颇有勇略,可堪一用。”
孙权仍然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片刻后,他回过神来立即说道:“你召集一下将士们,一刻钟后到校场集合,孤有话要说。”
周瑜领了命之后便往军营去了。孙尚香好奇心一起,恶作剧般地对动身走向军营的兄长问道:“吴侯难道是要给我比武招亲吗?”
孙权被她这一问逗得笑出了声,一边走一边连忙摇摇头、摆摆手否认:“哪里哪里……孤是想给那个吕子明增兵啊。”接着又转过头看着妹妹:“不过,以后还请郡主多帮我盯着他们点哪。”
孙尚香立刻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郑重地点了点头,两人便继续一同向前走去。
待将士们集结完毕,孙权便领着周瑜、孙尚香登上了校场中央的高台。他用目光巡视了一遍下方的军阵,便用威严而不失亲切的声音开了口:“各位将士们,诸位辛苦了。孤今日来,有两件事要宣布。一呢,由于江东内忧外患频频,孤忙于政务,无暇日日顾及军务。”
他一边踱步一边观察着将士们的反应,这时停下来,拔下孙尚香腰间的佩剑,展示给台下:“这把剑你们都认识吧?这是先破虏将军的佩剑,他过世后,先兄继承了这把剑。后来,先兄受封讨逆将军,便命工匠打造了更好的剑,将此剑转赠给了郡主。以后见到这把剑就是见到了先兄、先父,见到郡主就是见到了孤!孤政务繁忙的时候,会由郡主来监察军务,请诸位多多配合,勿要抗命。”
话音未落,台下便骚动了起来。
“吴侯这是唱的哪出啊?不是有中护军经常来巡营吗?”
“就是就是,怎么能让一个女人来管我们呢?”
“哎……看来吴侯没有父兄的谋略啊……”
周瑜听了这话,轻笑着摇了摇头,心里却佩服起孙权的心计:他知道主君这话半真半假,目的就在于用两位先将军的威名来稳定军心。这剑确是讨逆将军所赠,但并不是破虏将军的遗物,而是今年郡主生辰时命工匠所造的礼物,说是为了庆祝妹妹及笄。不过,将士们似乎不太领他的情。
孙尚香听了这些议论,心里冒出一股无名火,正欲发作,孙权用眼神制止了她,迅速开了口:“谁有异议?有异议大可说出心中所想,孤洗耳恭听;若是说不出来,就不要多费唇舌了。”
此话一出,台下的议论声微微减弱了。周瑜见状心知他们并未心服口服,便起身行礼道:“周瑜拜见郡主,今后谨遵郡主军令。”将士们这才安静下来。
孙权这才继续道:“这第二件事——”他将目光移到妹妹脸上,又将剑横向她:“就请郡主来宣布。”
孙尚香明白他的意思,向前一步,跪下接过了剑,“小妹领命!”她站起来,将剑收回剑鞘:“请别部司马吕蒙领命。”
“在!”吕蒙心中虽有疑惑,但还是迅速出列,走到阵前,跪下领命。
郡主仔细看着这个比自己年长几岁的年轻军人,觉得他似乎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吴侯知你素有勇略,决定为你增兵,以增军威。”
孙权趁着妹妹说话的空,走到吕蒙面前弯下腰说道:“子明啊,你可要好好练兵,孤以后有要事交给你。”
吕蒙心中颇为感动,拜谢道:“吕蒙领命,在此谢过吴侯和郡主!”
孙权连忙扶着他起身,满意地笑着点了点头:“这是你应得的,客气什么。”见吕蒙又一副要谢恩的样子,赶忙说道:“行了,快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
吕蒙行礼退去,而此时的天空早已染上了一层暗色。等到他们与周瑜告别,再回到府上,早已是不点灯便看不见前路的时辰了。军营里的事虽有波折,但总体还算顺利,而在府上等待着的,却是不折不扣的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