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尚香弯弓搭箭,顷刻间,耀眼的火光包围了她。她红色的身影和漫天的烈焰融为一体,唯独眼中的那抹翠绿闪烁不息,随着火焰的光芒不断跳动。
那燃烧的箭矢不出所料地落在了曹军的战船上,被火焰包围的士兵慌乱地投向江水,却因不习水性而挣扎着沉入红色的水中,成为这古老水域的祭品。
鲜血和火光将天地之间染成了赤红,连往日皎洁的月光都渗出了血,仿佛在哀叹这副吞噬生命的悲惨景象。
孙尚香凝望着眼前的江水,似乎感受到了天地之间的哀叹。她不忍地闭上了眼,转身向山下走去。往日平缓的流水声几乎停滞,身后的大江不断传来落水的声音和受伤的惨叫。她加快脚步离去,却被熟悉的声音拉住了身子。
“郡主神射,真是令在下佩服!”只见这场战役的主帅正背着手站在那里,饶有兴趣地调笑她。
“公瑾兄过奖了!我这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多亏了黄都尉的御敌之策。”
那日在江边,见曹军战船皆以铁索首尾相连,老将黄盖提出了火攻之计。
“曹军在江北乌林扎营,此处江面冬日常刮东南风。一旦起火,火势必将迅速蔓延至全军。到时我军再趁机追击,必能一击破之!”众人行至江边,下马观察江面状况。黄盖是追随孙坚创业的老将,辗转征战于山越之地,对山水之间的战况再熟悉不过了。
“好!好极了!人人都说黄公覆当为老将之首,果然名不虚传啊!”
“周都督过奖了!在下只是依据往常的作战经验,提了条可行之计罢了。”
“既然诸位已有了破敌之策,那么我也该回去了。”刘备低头一揖,一副就要道别的样子。
“刘将军且慢!”周瑜连忙伸手拦住他,“将军来到吴营多日,在下早就想好好招待一番了。正巧,今晚郡主宴请诸将,还请刘将军赏个脸出席,就当是为将军送行吧!”
众将听了这话,立刻兴奋起来,讨论起晚上会有怎样的美味佳肴。刘备见状,也不好扫了他们的兴,只好躬身谢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宴会上,众将皆卸下了披甲,换上了常服。孙尚香也脱下戎装,穿了一件红色的曲裾,腰间系着玉做的五兵佩,独自一人坐在首席上。平日里带刀的侍女们,也都换上了衫裙,为在座的各位将校斟酒。
她学着母亲和兄长的样子,向席间众人举起了酒杯:“开战以来,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诸位毫不畏惧地奋战至今,凭借着精锐水师击败敌军。我在这里替吴侯谢谢大家了!”说罢,她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郡主过奖了,这是我们该做的。”周瑜举起酒杯应道,众人也纷纷点头附和。
“公瑾谦虚了。这次能有如此战果,都是都督指挥有方啊。” 她笑着望向诸将,之后又举起了第二杯酒:“不过曹军既已退至北岸,这最后一击,还要拜托各位了。”
“请郡主放心,在下一定按照黄都尉的方略,带领将士们击败曹军!”
“有周都督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这最后一杯酒,就祝我军出师大捷,大胜敌军!”
孙尚香放下酒杯,命人将菜肴一道道端上来。众人一边称赞盘中餐的美味,一边举起酒杯与同僚对饮。她也走到席间,依次向众人敬酒。
“公瑾兄,此战成败,就在此一举了!”周瑜郑重地点了一下头,将刚刚的承诺和酒一同饮下。
“子敬,真是多亏了你和公瑾,才让吴侯下定决心迎战!”
“郡主过奖了。吴侯本就胸怀大志,不然论我和公瑾怎么说,恐怕他也不为所动。”鲁肃果断地应下了这杯酒,片刻后起身和席间众人共饮。
“公覆叔,多亏了您的计策,不然我们还真不知如何退敌呢!”
“郡主真是折煞老夫了!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没什么了不起!”黄盖大笑着摆摆手,随后迅速将杯中酒吞下肚,一副对郡主的话很受用的样子。
“子明,辛苦你了,不知不觉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郡主不必如此,这是在下的职责所在。再说,能够与周都督和各位老将共事,是在下的荣幸。”吕蒙礼数周全地应下了这杯酒,并在郡主回来时回敬了她。
“兴霸,上次的事是我太冲动了,还请你不要介意。不过,我也是为了我军的面子,你就多包容一下吧?”
“郡主的良苦用心,我们平日都看在眼里。只是我一时气急,惹得您不高兴……不说了不说了,眼下战事要紧。我干了,你随意!”甘宁今晚似乎喝得很尽兴,说话都顾不上礼数了。孙尚香如他所言,笑着将这杯酒干了。
“公绩,这些日子来,委屈你了。”见面前比她还年轻的少年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她笑着举起了酒杯:“江东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你就暂且忍耐一下吧?”
少年叹了口气,用与年龄不符的深沉表情揖道:“既然郡主有令,那我只好从命了。不过以后出征,还是把我跟他分开吧!”说罢迅速喝完酒又坐了下来,扭过头去不再多言。
孙尚香心知他还在赌气,也不多说什么了,叹了口气,缓缓走向今晚唯一的客人。鲁肃正在和刘备说些什么,见她来了,行了礼后迅速离去,举着酒杯去找周瑜了。
“刘将军今晚吃得好吗?不知江东的饭菜可否合将军的胃口?这场宴会是我和公瑾临时起意筹备的,要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这杯就算我敬将军的。”说罢,她不等对方回答,便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刘备回了酒,拱手拜道:“承蒙郡主和都督厚爱,在下在吴营竟成了贵客,衣食住行,都有人贴身侍奉,真是令在下受宠若惊啊。”
“那将军以为,我军的士气如何,能否一鼓作气击败曹军?”
“在下早就听闻郡主是巾帼英雄、女中豪杰,周都督文武双全、当世英才,吴军在两位的带领下,必能取得大胜。”他凝神思考了一下,话锋一转:“不过,依在下这几日所见,周都督器量广大,在军中甚有威望,恐怕不会久居人下吧?”
“看来刘将军今晚喝得很尽兴嘛?说起话来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孙尚香对他的话不置可否,轻笑着转移了话题。她转身寻找周瑜的身影,只见他正和鲁肃吕蒙聊得投入,时不时地点头大笑。
刘备眨了眨不甚清明的眼睛,垂首作揖:“抱歉,在下今晚确实酒后失言了,请郡主见谅。”
宴会结束后,刘备一早便回了自家营地,而吴军则开始为火攻之计做准备。黄盖指挥部下将走舸用绳索系在装满干草、涂满油脂的斗舰后,又向曹操送了书信假称投降。
一切准备完毕后,在一个江面飘荡着寒雾、宛若仙境的清晨,吴军从驻地出发,驶向北岸的乌林。等船行至曹军阵中,将士纷纷大喊着“投降了!投降了!”吸引敌军的注意。曹军士兵见状,很快好奇地围了过来,原本井然有序的船队一时乱了阵脚。黄盖见时机已到,便命部下升起风帆、斩断绳索、一齐点火。同时,早已埋伏在对岸的弓箭手射出了浸满油的火箭。此时风起,火势很快蔓延到曹军的战船,之后引燃了岸上的军营,而此时吴军先锋早已乘坐走舸离开火场。曹军本就因瘟疫横行而士气大跌,如今又因火攻死伤惨重,很快便大败而归。
曹军战败后,孙尚香与周瑜、吕蒙在大帐中商议下一步计划。
“曹操遭此大败,必然会将大军撤回北方。可我猜,他绝不会放过荆州这块肥肉,一定会在要地留军驻守。”周瑜说话时游刃有余地把玩着手中的箫,最终将它指向沙盘中南郡城池的位置。
吕蒙凝神点了点头,他出神地思考着什么,犹豫了片刻还是开了口:“若想要拿下南郡,那我军必须全军出击,便没有余力攻略荆南了……岂不是便宜了刘备了?!”
“你小子胃口还挺大的嘛?”周瑜抚掌大笑,为部下的雄心壮志感到由衷的欣赏。“不过,即使没有刘备,以我们现在的实力,也很难吞下整个荆州。就当是卖个人情给他,恩威并施,才是上策。”
孙尚香赞赏地点了点头:“公瑾兄所言极是。既然战局已定,那我就和子敬回去复命了。”
回吴的路上,孙尚香无意间问起了鲁肃宴会上他和刘备谈了什么。鲁肃不以为然地称自己只是和对方寒暄了几句,浅谈了一下当前的战况。趁着郡主疑惑思考的瞬间,他便挥鞭先行。等他几乎没了踪影的时候,孙尚香终于回过神来,快马加鞭赶上。
行至柴桑城门下,孙尚香发现孙权早已与诸将下马相迎。
“子敬,孤持鞍下马相迎,足以显卿未?”孙权满面春风地拉着鲁肃的手问道。
鲁肃并未如预想般立即拜谢,而是轻笑着摇了摇头。这下连孙权在内的众人都沉默了,数张愕然的面孔面面相觑,不知向来豪放不拘小节的鲁子敬这回又在卖什么药。
孙尚香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只见他就地而坐,徐徐举起了手中的马鞭,不禁笑出了声。
“愿至尊威德加乎四海,总括九州,克成帝业,更以安车软轮征肃,始当显耳。”
自从征伐黄祖之后,以甘宁为首的诸将开始称呼孙权为至尊。赤壁大胜后,众人心照不宣地默认了这种说法。
孙权听到这番豪言壮语,忍不住抚掌大笑。众人紧张的神情也放松下来,纷纷顺着这话恭维起了三人。
接下来的几日里,孙尚香将战时之事全部禀告给了孙权。孙权听说周瑜的计划后,决定将驻地迁至京口,并以此为基地亲征淮南要地合肥。
“公瑾既在南郡苦战,我自然也不能闲着。小妹,你就替我去南郡监军吧,正好也跟着公瑾学学兵法。记住,一定要见机行事,切不可冲动误事。”孙权如往常一样对她交代了一番,便马不停蹄地率部前往京口。孙尚香在柴桑休养数日,便奉命去了南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