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汇合后等基地派车的时间,自然好好认识了一下。
夏宴这才知道,一见面就冲自己笑眯眯挥手的这位滑手,竟然是单板女队的队长,林漾。
林漾把头盔摘下来,反手丢给身后的傅菁,再一抬眼,就远远看到一辆牧马人下了公路,顺着山间小道摇摇晃晃地开过来。
“这么快”,不过一眨眼功夫,牧马人就漂亮一个摆尾,停在了四人面前。
傅菁和池嵩自然承担起把各种雪具装箱的工作,林漾本想挽着夏宴一起上后座,但目光习惯性扫过驾驶位的时候,却突然顿了下来。
司机竟是一个模样格外出挑的年轻男生,隔着玻璃都好看,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旁边这位。
哦,又是这令人熟悉的眼神!
林漾回忆起昨晚追的好几部狗血八点档,无奈扶了一下额。
夏宴看到牧马人开过来时就觉得这车颇为眼熟,但职业病发作,容不得细想,她只第一时间上前检查这车四个轮胎上的防滑链。
揣了几脚,轮胎气是足的,链也缠得挺周密。
正准备拉开车门,年轻女人却发现刚刚还亲密挽着自己的林漾突然松开了手。
“小宴要不坐前面?我和他俩坐后面。”
夏宴只觉得林漾是怕她和刚认识的人挤着不自在,特意如此安排,丝毫没有多想,应了声好,转头拉开副驾的车门。
端坐在驾驶位的年轻人在车门发出声音的瞬间,就触电般,收回了自己望向窗外的黏腻目光,只把视线焦点对准方向盘正中的车标。
“阿阚?”
听到这熟悉却又惊讶的女声后,闻阚这才貌似冷静地扭过头,对上那双漆黑眼眸。
夏宴完全没想到覃辛居然把他派来了,今早这小孩可是起得比他们这些来探路的苦力还早......
况且这个点,夏宴环顾一下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了中控屏的时钟上,不由自主皱起了眉。
九点过......正是睡回笼觉的好时间。
老头不放辛苦一大早的雪橇狗回去补觉,反而让人来当司机是想干什么?基地没第二个能开车的了吗?
闻阚看到年轻女人扫视一圈后陡然皱起的眉,突然意识到什么,在心里千转百回酝酿半天的语言,就这么一骨碌说出口了。
“我年龄一到就在南岛考了驾照,上次回国也做了认证,驾龄虽然目前只有两年多但丘陵沙漠环岛雪山高原各种路线都开过,里程数很长不要担心。”
担心?担心什么鬼东西?不是这么突然扯到驾照上去了!
夏宴被这报菜名般的一串话糊了整脸,对上眼前这双认真望向自己的湛蓝瞳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知何时开始就坐在后排看戏的林漾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小宴你们认识啊”,林漾随手把一缕头发别到耳后,明知故问道。
夏宴莫名觉得这位女队队长的目光有点灼热,短短一句话里全是藏不住的好奇,但和阿阚......这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大事。
“如果不是他,我大概不会来长白山。”
林漾正待细细咀嚼一下这句话,就听到夏宴继续道:“目前他算是我的好朋友加,债主?”
“债......债主!”林漾的声音一下子拔高,眼神也变得颇为怪异起来。
年轻女人并没有察觉后排林漾表情的变化,又严谨地补充道:“不过还有三个月就回归正常朋友关系。”
这句话直接就淹没在闻阚一连串后知后觉的咳嗽声中。
放好东西的男队正副队长听到前面的动静,“砰”地一声狠狠扣上后备箱盖。
傅菁边走边问道:“什么事情这么热闹,欸对,打听个事儿呗老王,下次请你喝酒,你走之前,覃教刑教的表情,看上去如何?”
半天没等到回答,黑发男人就颇为自来熟地凑了过来,探头一看,却瞬间呆住了。
傅菁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这司机谁啊,怎么不认识?
“我们上错车了?老王呢?”
没等身边人自己开口解释,夏宴顺手把爪子懒懒搭到雪橇狗的肩膀上,言简意赅介绍道。
“闻阚,覃辛挖来的雪板维修师兼临时司机。”
傅菁眨了眨眼睛,从呆愣中恢复过来了。
他之前虽没见过眼前这位年轻人,但却早就从旁人口中听说基地来了位姓闻的天才维修师,想必就是他了。
据说来长白山时间不长,却帮了基地不少忙,许多训练的道具问题都被他解决了,体总前端时间的会议上还专门提起过他,说以后要在队里专门引进雪板维修师这个职位。
而除了覃教,向来眼光刁钻、只见过他几面的刑教也对这小孩赞不绝口,甚至几天前刑教还对傅菁半认真半开玩笑。
“你不是鬼主意最多,想个办法把这小孩拐到我们京城去呗?”
“我们那地人不比覃辛这多得多?闻阚过去肯定也更有发挥空间,而且我听说他只会在长白山呆到明年三月,挖人的绝妙机会啊!”
傅队虽是队里的混世魔王,但也干不出来这么混账的事,这要是拐走了——
他眼神落在虚虚圈着闻阚肩膀,但却半点没察觉这肢体接触显得占有欲过强的夏宴上。
拐走了,不放过自己的可能就不只是覃教了。
傅菁并不想这么快就在夏宴心中留下坏印象。
尽管对方大概率已经忘记多年前在南岛直升机上的短暂共乘,此时此刻,两人不过就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只是,对自己而言,年少时遥不可及的目标突然重新出现在面前,还出现在自己圈子的新手村……
这极大地满足了傅菁心中不为人知的恶劣期待。
倒不是高高在上的审视,也不是想看什么野雪大佬酸爽打脸竞技圈的俗套戏码。
当所有人的目光尚还追随着老牌滑手,新的挑战者却早已伺机而动。
傅菁只想着自己能有机会完整见证,她一步步杀出重围,成为竞技圈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甚至比在野雪圈里更为夺目的全过程。
——在其他人无知无觉之时。
他绷起的肌肉松弛下来。
于是夏宴就看着刚刚还撑着车窗框,像是来找茬的黑发男人突然就变了一副气势,像被抓住后脖颈的大猫,在半空中颇为惬意地舒展四肢。
傅菁眼角眉梢都是笑,明明是在说着颇为诚恳的邀请,但语气却轻且飘:“原来是队里的维修师,这段时间可是辛苦了,小闻成年了吧,这山下可有家特带劲的酒吧。”
这人眨了眨眼睛,又想起什么似地,吐字缱绻地补充道:“噢对,小闻可以叫我傅哥,你宴姐也这么叫。”
“傅队还是坐好吧,不然一会儿拉练我要迟到了。”
夏宴莫名觉得这人表情很欠揍,每一句话都像带着钩子似的,忍不住凉飕飕地开口打断。
“请把安全带系好,傅队”,闻阚透过后视镜,在夏宴说完后颇有礼貌地开口提醒。
这人还准备再说些什么,却被检查好车况、姗姗来迟的池嵩给截断了,身材悍利的副队没等傅菁开口,就把他直接塞进了后排中间。
“夏宴一会儿还有训练,现在就出发吧,小闻别听这人胡说,训练期间基地所有人都禁酒。”
牧马人很快载着众人回到了基地,这归程竟是异常的平稳。
夏宴本就起得早,刚刚那两三个小时的探路也颇耗费精力,竟然就这么在副驾驶位上睡着了。
再次睁开眼睛,隔着窗玻璃就看到那一群叽叽喳喳活力四射蓄势待发的小队员。
现在这时间,夏宴看了看表,如果是正常训练,那再过一会儿都该吃午饭了,但今天这群小队员甚至还没能出基地的门。
怪不得都跃跃欲试起来。
覃辛站在队列最前面,好似没有注意到已经临近午休时间,只拿着个大喇叭,一字一顿道。
“再次提醒一遍,十公斤的负重背包不能丢失、不能转交他人,下午三点以前,没有到达终点的视为不合格,五分钟后,第二次考核正式开始。”
*
刚刚一到基地,夏宴就把阿阚喊回宿舍休息了。
至于池嵩和林漾,两人都要带正式队员训练,而才结束比赛还在休息期的傅菁,则被拎来开雪地摩托给小队员带路。
发现探完路的四个人每个人都没有闲着,夏宴勉强有被安慰到。
此时此刻,她已经站在了一个全新的起点。
拉练的地图人手一份,夏宴一看那毫无转折的平滑路线,就知道教练组把她和池嵩探出来的全部砍掉了。
不过就算有人带路,那条集齐了树林陡坡雪原山脊冰塔断崖的路线,估计也没有小队员能够完整滑下来。
而正在进行中的这条西坡路线,夏宴在返程听林漾吐槽这一路她是怎么被傅菁压榨劳动力的时候,就已经间接了解得差不多了。
无聊、枯燥、漫长,全程都是松软的雪坡。
以林漾的速度,还没有负重,尚且也滑了整整三个小时才搞定。
对夏宴这种习惯了自由自在的野雪滑手来说,这次苦修式拉练更是让人难以燃起激情。
纯白雪道永远占据视野的中心点,无休止般绵延不息,让人必须全神贯注,却达不到多巴胺分泌的阈值,久而久之,只剩下疲惫与厌倦。
于是,在所有人追着前方轰然发动的雪地摩托而去的时候,年轻女人只是懒洋洋地跟在最后,尾随在整个大部队后面,仅仅不至于掉队而已。
她知道,也就最开始这几公里,小队员们还能活力十足地扑腾一会儿。
果不其然,不到一小时,夏宴就发现自己已经很难待在压轴的位置上了。
身体素质的差异很直观地显现了出来,整个大队伍已经断成了三大截。
第一梯队明显尚有余力,已经快看不到人影了。
第二梯队平均速度有一定下降,但尚能保持住滑行姿势。
但最后这几位,隔着好几米的距离,夏宴就已经能听到拉风箱似的喘息声,看他们这个身体状态,想要完成这次拉练,估计很艰难。
突然,身后传来一串引擎的轰鸣,年轻女人闻声回头,竟是基地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