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桃的心猛地一跳，看向声音的主人——叶淮潇。
叶淮潇没有什么表情，声音平淡，却带着足以瓦解对方心理防线的威力。
元音和宋青都看向叶淮潇，他们并不知道叶淮潇所说的说谎的点在哪，但都没有出声，他们看出来他一定是在这短短的几句话，几个表情，几个细微的动作中捕捉到了什么，叶淮潇作为刑警支队的队长洞察力一向很强。
于是他们都没有出声。
程桃屏住呼吸看着叶淮潇，不知道在琢磨着什么。
叶淮潇仍保持着双手环胸、背靠椅背的姿势，以一种略带懒散的动作予以对方无形的紧张感。
“你没有告诉老师应该不是怕把事情闹大吧？”
“或者说你根本从来没有劝过她，因为你觉得这都与你无关。”
元音和宋青都轻轻吸了一口气，有些震惊地看向叶淮潇，又把目光投向对面面无表情的程桃。
程桃捏着衣角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指节都泛着青白。
然而程桃很快就平静下来，她松开了手，双手交握着放在腿上，问：“何以见得？”
这句反问可以说是胆大妄为。
叶淮潇只是淡淡地看着她，说：“那我就简单说一说，你看看对不对——在所有人眼里你都是一个成绩优异的好学生，你自己也这么认为。从你同学的话中我得到一些信息——你这样一个优秀的‘好孩子’怎么会和胡玫那样不思进取、耽于玩乐的‘坏孩子’一起玩。所以在你的潜意识里你也形成了这样的思维。”
“你也会觉得她不配和你成为朋友，那是一种成绩好的人所自持的可能连自己都没发现的优越感。”
“所以在你撞见她打人之后，第一反应不是阻止她，也不是告诉老师，你会下意识认为这人果然这样无药可救，你更不应该和她一起，所以你会有意无意地疏远她——我说的对吗？”
程桃抿着唇不说话。
“当然我说的这些都没有事实依据，仅仅是我的个人主观猜测，你不用紧张，如果我的话伤害了你，我向你道歉，”叶淮潇顿了顿话锋一转道，“不过你说我猜的对吗？”
程桃用一种死气沉沉地眼神静静地盯着叶淮潇，她抬手拨了拨额前的头发，然后轻轻笑了笑说：“这个用专业术语应该叫做犯罪心理侧写？不过我不是罪犯，也不需要侧写，还有，警官你只猜对了一半。”
面前的这个女生具有一种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难以企及的定力，即便刚开始时她还有点慌张，却能在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后迅速平静下来，叶淮潇都不由得暗暗惊讶。
不得不说这是一种很少见的天赋，如果这只是一场简单的工作谈判，那她的这种天赋足以让她很快地掌握话语主导权，可现在对方时警察，这种能力就显得有些班门弄斧，故作聪明了。
“那你说说，我没猜对的那一半是什么？”
“这好像和她跳楼的事情没什么关系吧，这是我的私事，我不想说。”
宋青说：“程桃同学，你好像不太清楚事情的严重性，胡玫在厕所打人，是校园霸凌，这牵涉到学生的人身安全，出了事是要负刑事责任的，而你，虽然没有参与，却瞒而不报，冷眼旁观，你这性质不亚于施暴者。”
“可是警官，现在胡玫才是受害者，而且，冷眼旁观的何止我一个人，就因为我和她关系好，所以就要把一半的罪责安在我头上。”程桃平淡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种阴冷的刻板。
“没人要把罪责安在你头上，”叶淮潇对宋青摇了一下头，接着对程桃说，“不过现在有一件事你必须知道，如果你不坦白，处境将对你很不利。”
宋青会意，将刚刚的监控录像调了出来，把电脑屏幕转到了程桃面前。
程桃面无表情地盯着电脑屏幕 ，看着自己的身影出现在画面中，然后消失在实验楼后。
“有相关证据表明，胡玫并非自杀，而是他杀。”
程桃的表情管理非常出色，尽管如此，也能清楚地看出来她的脸色已经不太好了。
“所以你们怀疑是我？”
“你有嫌疑。”
程桃无意识地扣着手，好半晌才冷冷道：“我只是去上了个厕所而已，而且，我没有动机。”
赶在宋青开口前，程桃又补充道：“我有不在场证明。”
……
“你是说你在厕所碰见程桃了？”
“是的。”
“你是在听到尖叫声之前碰见她的还是之后？”
“之后，我在洗手池洗手，看见她从隔间里出来，当时我们并不知道发了什么，就一起回教室了，回去后才听说……”
“你能不能回忆起来，她是一直在厕所直到尖叫声响起才出来的吗？”
“这个……我没注意。”
“没听见什么动静？”
“厕所里水箱下水的声音特别大，一般的动静还真听不见……也不是听不见，就是不会去在意。”
这名学生离开监控画面去实验楼后面的时间与胡玫坠楼时间相隔不到三分钟，所以警方并没有将其列为怀疑对象，而监控显示，程桃从消失再到出现，有将近十五分钟的时间空白。
……
“叶队，确实像她说的那样。”宋青从另一间办公室问完学生回来说。
程桃不着痕迹地笑了笑。
“但是，”宋青看向程桃，“即便如此，那位同学也无法证明胡玫坠楼时，你就在厕所，这个不在场证明很模棱两可。”
“好，就算像你说的那样，可是我没有动机啊。”程桃仰头看着宋青，表情竟有一些天真。
宋青一时无言以对，转身坐回到了位置上。
但事实的确如此，只凭一条监控录像只能证明程桃有嫌疑，除此之外并没有提供更多的线索，况且程桃和胡玫之间即使有嫌隙，也还是好朋友，如果程桃仅因为不想和胡玫打人的事情扯上关系就杀人，这话光是听听都有够冠冕堂皇的。
然而程桃接下来的话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起了戒心。
“可就算是我——其一，你们并没有在现场收集到我的毛发，更没有提取到我的指纹；其二，唯一的监控也无法证明我上了实验楼，警察抓人是需要完整的证据链吧，但现在你们好像并没有找到关键性证据。”
元音不由得皱起眉头问：“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程桃面无表情地说，“只是为自己洗清嫌疑感到开心。”
她这副神情说出这种话，直令人心生寒意。
叶淮潇说：“好了，该问的都问完了，你可以回去了。”
元音不解地看向叶淮潇：“叶队？”
叶淮潇没有说话，只是对程桃做了个“请”的手势，程桃离开时还礼貌地对三人笑笑，只是那笑容没有丝毫温度。
“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她知道我们没掌握那么多线索，不会透露更多了。”叶淮潇说。
宋青轻轻叹了口气说：“本来我觉得林成简的嫌疑要比她的嫌疑大多了，但她说的这些话更让我怀疑她。”
元音说：“这孩子给人的感觉……太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