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四满愣了神,纪竹玉只是笑笑将蛋糕放到了窗沿上,翻窗进来了。
“你不是跟朋友去玩了吗?”时四满反应过来,不自在地说道。
“骗你的,不然怎么准备惊喜呢?快许愿吧,不然蜡烛就要灭了。”纪竹玉将蛋糕端到他面前,对方的脸在烛光下忽明忽暗,蜡烛照着两人彼此的脸,纪竹玉的眼中被镀上层很暖的,很柔的光。
时四满深吸了口气,他缓缓闭上了眼,烛光颤抖连着眼底那片阴影一块抖动。他呼出一口气,灵魂似乎要一齐逃窜出去了。
“许了什么愿?”对方说。
他开玩笑道:“说出来不就不灵了吗?”
纪竹玉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他将蛋糕放到地上:“你不告诉我,我怎么帮你实现?”
“怎么,你是圣诞老人还是阿拉丁神灯?”
“你快说啊,只要不太过分我都能帮你实现。你想要什么?新款游戏机还是篮球鞋。”
时四满摇摇头,额头的头发被风掠起:“都不是。”
他低下头去,自顾自地笑笑,笑什么?他也不知道,只是想笑。许是风将他吹傻,又或是这蛋糕的甜腻冲昏了头脑,他竟觉得这样挺好的。
旁边有人轻拍了下他的肩,是纪竹玉递来了叉子,时四满接过,挖了勺奶油放入口中。没有在口中融化,伴随着甜腻与一点都属于黑巧的苦涩。
等他想再挖一勺时,纪竹玉却抢先他一步,对方用手摇起一点奶油,趁他没回神时涂到了他的脸上。
那要落下一道长痕,依附在脸颊的左侧,时四满是被气笑的。他也沾上点奶油涂到了对方的脸上,本以为大战要一触即发,可俩人竟没在行动,只是坐在地上静静笑着。
“你幼不幼稚啊。”纪竹玉为了更好地耍无赖,选择先发制人。
但不承想时四满根本就不是他这一套:“不知道,但我知道幼稚的人总喜欢恶人先告状。”
微风不断透过窗户,穿梭在这间早被淘汰的音乐教室之中,不愿放下每个角落。
“喝酒吗?我请你。”纪竹玉起身,冲他挑起了眉头,原本收敛的棱角再次放出,刚刚一瞬的柔和似乎不过是他的幻觉罢了。
“未成年人拒绝饮酒,你才多大?”时四满坐在原地,又将一块蛋糕送进嘴里。
纪竹玉不服:“你也才刚十八,别总摆出一副大人架子。而且我十七,不小了。”
时四满犟不过他,只得放任他离开。对方像是赢了一场战争似的,带着胜利者的喜悦悠哉地推开了门。
“我很快地,你等着。”
跟他说得一样,对方回来得很快,不过五分钟便已抱着两大箱啤酒推门而入了。时四满帮着扶着啤酒,将其放到了地上,一箱二四罐,两箱便是整整四十八罐。
“买这么多,你喝得完吗?”时四满拿起一罐啤酒摇晃着瓶身。
“别说四十八罐,就算四百八十罐我们也喝得完。”
时四满将啤酒放回箱子中,抬眼望向他:“什么我们?我又没说我要喝。”
纪竹玉似乎是没反应过来,眼睛微瞪,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连着语调也拔高了些:“你不喝?”
“不喝。”
他的语气中不带有一点情绪,一时之间纪竹玉也拿不准对方是真不喝还是不愿喝。但不管哪种都得让对方喝,就算是捏着下巴灌也得灌进去,不然自己一个人喝多没意思:“你就喝点,这酒度数不高,喝不醉的。”
“喝酒伤胃。”风将人醺醉,时四满放下心来,懒懒的语气加上那有些沙哑的声音显得整个人都透着俩字,随意。他便随意地从裤兜中抽出烟盒,低头点烟。
纪竹玉的目光微动:“抽烟伤肺。”
时四满点烟的动作微顿,伤肺,随它伤呗。
“所以?”他将手中的烟点上,点点火星在空中晃动,他抽了口烟,尼古丁特有的气息蔓延开了。他挑眉一笑,一时间真觉得自己与对方就像两个不良少年,一个喝酒,一个抽烟,真够混蛋的。
“所以,陪我喝点呗。”纪竹玉的声音软下来,甚至带有一丝讨好的意思。
“我都抽烟了,再喝酒的话岂不是胃肺俱损,英年早逝。”
“我替你收尸。”
纪竹玉拉开了易拉罐的拉环,喉结微动,仰头喝下一口。
时四满不语,只是在一旁看着。
若是旁的父母看到这两个小孩在这喝酒抽烟定是要惊呼一声,若是自己的孩子这样混蛋,定是要皮带扫把伺候。但他们可不怕,因为这里没有别人。
这教室里除了月色只剩他们两人。
那人已一罐啤酒灌下,他手中的烟却连一半都未燃尽。周围陷入静谧,连那蝉鸣都不再鸣叫,对方喝酒的样子很乖,一言不发,似乎是溶于水一般,身上的锋芒与棱角收敛,那张英气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
他看了眼一旁堆放的罐子,有个三四瓶。
时四满不确定对方是否醉了,试探地唤着对方的名字:“纪竹玉?”
“干吗?”对方的目光投来,“作为打扰我的代价你得陪我喝点。”
“为什么喜欢喝酒?”
十七岁而已,这样喝酒实在不常见,且看这人的样子还不是触犯,想必是常喝了。
“你是我爸啊,管这么多?”
“也不是不行。”时四满乐道,“所以为什么爱喝酒?”
见对方穷追不舍,纪竹玉只好答道:“因为好玩。”
“你这算什么理由,就算编也要编像样点啊。”
“你陪我喝我就告诉你。”纪竹玉向他扔去一罐酒,时四满顺手接过。
他盯着对方的目光收回,随着拉环拉开,因为过度摇晃的啤酒喷洒出来,白色的泡沫翻涌,淋湿了他的裤脚。以对方耍赖的性格,尽管自己陪他喝了个昏天暗地也是不会说的,但时四满仍仰头饮下。
他想,要不就醉这么一回?反正债快还完了,反正成年了,反正没人看。
反正就他们俩。
“我喝了,你告诉我吧。”时四满举起手中的酒,朝他挥挥。
“这才哪到哪,不算,得再喝。”他朝时四满扑来,也举起了自己手中的酒,铝片罐子相撞,带着里面晃动的酒精与早已乱作一团的大脑发出一微不足道的响。
时四满继续喝,酒精顺着下颚流下,又将衣领弄湿。他却不觉,只是继续喝着。
酒精,这似乎是比尼古丁还要苦涩的东西,如果说尼古丁带来的苦随着那云雾的吞吐而消逝,那么酒精则是伴随着心间的血液淌入。随着苦过后便是那翻涌的情绪,似乎也是苦的,又或是酸的,再或者是辣,总之不甜就对了。
来不及去想这五味,便已被旁边的声音扰乱了思绪,一口酒再次饮下,本就如蚕丝乱麻的大脑此刻算是彻底打结。
“你长那么美,就没想过离开这巷子吗?你真打算在这活到百岁啊。要不你来找我,我给你找工作,比你在小饭馆打工好多了。”像是彻底喝开,这人絮絮叨叨,也算是说出来实话。
美?美这一次是用来形容女孩的吧,哪有人夸男生是用美的。
“我离不开。”
“为什么吗?”
时四满倚在钢琴角边:“脚被黏住了,走不了。”
“你放屁,又没有胶水怎么就黏住了。”
“我说黏住就是黏住了。”时四满说话已无法经过大脑思考,只觉全身上下有些说不出的委屈宣泄出来。
回忆也好,情绪也罢,有些东西一旦想起便像是打开了水闸,一泻而出一发不可收拾了。
“黏住了是吧?没事,我帮你拔出来,不就出去这么简单的事吗?等我以后出名了,我保证八抬大轿把你拖出去。”
两人都醉了,脑子都不太清楚,谁都没听出这话有哪里不对劲。
不知是哪吹来一阵风,这风不小都有些野蛮在了,一把将地上的空罐扑倒。纪竹玉面前倒了七罐,时四满面前倒了一罐。
“我走不了……”
眼前呈现出数张画面,血腥的,喧闹的,又或者平静无味的。那些窒息甚至致死的画面就像是老式的摄像机,一帧帧地闪现。
沙砾像是近来眼,揉揉眼,便就红了眼。眼泪不知是何时流出的,他只知道自己难受,心如千万刀绞。
他讨厌酒,酒这东西总是会让人想起太多回忆,那些本以为早就忘却的,早就不在意的都翻涌而出。
静心包装的外壳被别人轻易拆去,本以为早已刀枪不入,回头才发现早已是遍体鳞伤引来的幻想。
模糊中,时四满看到了纪竹玉慌张的样子:“你怎么了?怎么哭了,你也不用太感动啊。什么走不了,我说你能走就能走。”
对方的气息贴近,纪竹玉被这突然的眼泪惊诧到,一时手忙脚乱,只是赶着过来拽住了他的胳膊。
“那个……你要不要吃蛋糕,很甜的。”
这人也是被酒竟麻痹了神经,竟也忘了酒后吃蛋糕只会让人更醉。
时四满推开递来的叉子,又想要挣脱开呢束缚住他的手。不知是他力气变小了,还是对方力气变大了,他怎么也甩不开。
时四满便任由对方抓着,呆呆地望着远方。
他道:“你能不能走开。”
“为什么走,我不走。”纪竹玉不以为然。
“你越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