桎火

    “所以,你还是再好好想一想吧。”

    宋皙闭了闭眼,将愤慨都收了回去,他看向临默,终于能重新顺利地摆出一副带着劝诫之意的微笑,给出了最后的忠告。

    然而他话音未落,就被一声闷响打断了。两人循声望去,见那一直悄无声息的离灼歪倒在地,单薄的身子蜷起,乍一看甚至宛如没了形体,只剩一团褶皱的华裳堆在墙脚。

    “这是……饿晕了?哼,还是这些手段。”宋皙很快做出了猜测,伸手在怀里摸了摸,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纸包,打开后里面竟然包着两块发黄的米糕。

    临默心中暗暗称奇,想不通身价颇高的宋皙为什么会随身揣着米糕,看起来还是放了一段时间的。但眼下也找不来别的吃食了,倒幸亏他带了。

    她走上前去准备帮忙,却见宋皙蹲在离灼面前,正要揭去覆在脑袋上的衣袖,将米糕喂给他,不料刚碰上去就被离灼扬手挥开,一声嘶哑又脱力的怒喝从他的牙缝里挤出来:“别碰我!”

    宋皙毫无防备,被推得跌坐在地,他飞快捡起掉在地上的米糕,见上面已经沾满了灰尘,不由得心生不忿,气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你!”

    他借着临默的搀扶站起来,一手揪起离灼的衣领,“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你怎么能……”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却不是因为离灼抓住了他的手,毕竟那只手太过虚弱,根本无法阻止宋皙愤怒的拉扯;而是因为这手冰冷的如同一块石头,看上去也像在寒风中冻了许久一般发青。

    可如今明明还是初秋。

    宋皙愣愣地松了手,任由离灼又倒回地面,未曾梳理束扎的浓密发丝原本盖在他低垂的面庞上,此刻因为刚刚的动作而掀开了许多,露出了通红的脸颊。

    “宋公子,请先息怒,离灼公子应该是生了重病。”

    听到临默的声音,宋皙回过神来,又仔细地看了看离灼的模样,才打消了与病患计较的念头,一转身拂袖去了另一边。

    话虽如此,但临默同样也觉得奇怪,天气尚暖,这情形怎么也不可能以一句风寒高烧就能解释,或许是什么罕见的病症。然而管他什么急病重病,既然被关进柴房受罚,那就别想随随便便延医问药,总要吃够了苦头才能出去。

    她看着离灼紧闭双眼、蹙眉忍耐病痛的神情,不禁觉得有几分熟悉。这时他已经完全陷入了昏迷,对旁人的接触再难抗拒,她扶起离灼将他放平,才发现他的一双脚腕上扣着两只连着铁链的镣铐,一动就哗啦作响。

    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恐怕阁主也不会愿意好好的招财树活生生给病坏了,临默站起身来试着请外面守门的人前去禀报,得到的答复却是:“阁主说了,他这次犯了大错,一滴药也不会给他,让他自己熬过去。你也少管闲事,老老实实回去待着。”

    她只好无功而返。

    犯错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听说是一位打了胜仗的将军,刚刚回到皇城池都,受了陛下嘉奖赏赐,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便来桃宵阁中寻欢,豪掷千金要与花魁公子一度春宵,谁想到离灼竟趁近身时将那将军的耳朵咬下来半个,这才气得阁主将他关入柴房。

    对于这位花魁公子的刚烈性情,阁中可以说是人尽皆知,连新来的临默都听说过,离灼自从进了桃宵阁以来,几乎无时无刻不在试图逃跑,据说他离成功最近的一次,人都快翻出桃宵阁的外墙了,却不幸被一名客人撞见,最终功亏一篑。

    而平日里他也是反抗不断,无论阁主怎么罚他,他都百折不挠、决不屈服。偏偏他就是赚得多,总有不怕热脸贴冷屁股的客人前赴后继地来征服他,阁主既怕他跑了,又怕把他打坏了,只好三天两头关柴房饿他,不然就是锁在卧房里。是以许多人都没有见过这位花魁公子,令其在众人眼中神秘非常。

    而更加神秘的,则是另外一则广为人知的故事。

    花街柳巷间常有人传说,这离灼是一位奇人,若单是只有美貌,也不至于让桃宵阁阁主和宾客们都如此抬举,偏偏他天赋异禀,与众不同。

    据说五年前,阁主出远门办事,回来的路上途径一座深山,遇上了‘鬼打墙’,怎么也绕不出来,只好在山中过了一晚。第二日,阁主在山道旁发现了一个昏迷不醒的少年,生得俊美无俦,阁主一眼看中,便将他带上车,接着寻找出路。

    说来也怪,许是上天也想救这个少年,阁主这回竟顺利找到了下山的路,到了山下镇甸中,请大夫救回了他的性命。

    然后奇异的事情就发生了,自离灼被带回桃宵阁后,阁主便觉自己一直顺风顺水,桃宵阁的生意也日益红火。更玄的是,等到离灼开始接客之后,那些客人都说,同他一夜共枕,往后数日都是鸿运当头,这简直是个天上掉下来的福星。所以外面的人给离灼取了个绰号,叫“锦鲤公子”。

    临默以为这必然是阁主编出来的噱头,奈何信的人实在太多,后来连她也有些将信将疑了,可如今见到离灼本人这凄惨的样子,她不禁恍然:倘若他真的瑞气盈身,又怎会落到这等境地呢?

    可惜,她虽曾有一位医术精湛的义母,却没学到多少皮毛,眼下也无能为力。

    背对着这边的宋皙听她叹气,略略回头瞟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离灼,又收回目光,冲着墙冷哼一声:“总有这么多作践人的法子!”

    “罢了。”他脱下外衣,吩咐临默道,“给他盖上吧,聊胜于无。”

    临默接过外衣,盖在离灼身上,这具身体冷得近乎尸体,唯有脑袋烧的滚烫。她低声叹道:“说什么福星,结果偏偏这时候生了重病。”

    “他这可不是生病。”宋皙闻言却一口否定了。

    见临默面露不解,宋皙迟疑片刻才道:“反正知道的人不少,告诉你也无妨,只是别出去乱说,不然遭罪的是你。”

    随即他便将离灼身上的又一层秘密娓娓道来。

    原来是离灼多次不可思议地出逃,令阁主倍感忧虑,他视离灼如奇珍异宝,自然千方百计要留住他,最后不惜花费重金,求得一方异邦奇毒。此毒名为“聚火”,毒发之时,全身的热度都会被汇至头颅之中,因此才有这躯干冰凉、脑中却如烈火灼烧般的情形。

    此毒每月发作一次,若无独门解药抑制毒性,便只能硬生生捱过去,时日一长,即便不死,也会烧成痴傻之状,又或四肢坏死。可见阁主这次是真的气狠了,居然做出了不给解药的决定。

    临默闻言若有所思:“这样的毒药还真是闻所未闻。看来除非阁主心软,否则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但我们这位阁主,绝非心软之人。”宋皙入阁多年,早明白了阁主的脾气,对此不抱丝毫希望。

    天色渐暗,柴房里没有灯烛,很快被黑暗笼罩起来,宋皙听得屋中一阵窸窸窣窣,深觉烦闷,道:“黑灯瞎火的你又在做什么?”

    安静了一会儿后,临默的声音才传过来,“奴婢只是想看看离灼公子的毒性消退了没有。”

    宋皙像是对她这副无端殷勤的模样很是不满,再次提醒道:“你还是好好想想见了阁主究竟该说什么吧。”

    这次临默倒回答得很快:“多谢公子,奴婢心中有数。”

    此后柴房便陷入了一片沉寂。直到天微亮时,突如其来的开门声惊醒了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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