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规矩

    被领回去以后,云挽才慢慢反应过来,她获救了,不会被发卖了。

    小少爷是那个可以救她的人。

    她和淡青在屋门前相对而立,“淡青姐姐,你在夫人面前说的话...”

    淡青面色平淡,声音平静,“我所言皆所见。”

    “你是...讨厌我吗?”

    “以前不讨厌。”

    云挽意识到,她和淡青的关系怕是再难和缓。

    随着时间流逝,院里的人渐渐确定一件事,那就是原来传言淡青会是通房的消息不作数了。

    成为通房虽然名份上和丫鬟没什么不同,事实上却和少爷更加亲近,尤其像她这种从小就侍奉在少爷身边的丫鬟,会成为这院里实际的‘女主人’,直至少爷成婚。

    如今风向变了,下人们伺候起来也有些小心翼翼。

    林知县近日正忙于县学事务,期间不免被人问起家中儿子学业,大儿子拿得出手,已是秀才。

    小儿子备懒,课业不知进取,还只是童生。

    一提起这个,他就觉得面上无光。

    林行远成日里不思读书,林知县对他本就极不满意,又听说他主动开口索要通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当着徐氏的面,他当即发怒,“把那逆子给我叫来。”

    仆妇在徐氏的眼神示意下领命而去。

    徐氏心知小儿子躲不过这一遭,便一味哄劝,以图降低夫君的怒气,好让孩子少受些惩戒。

    林行远趿拉着脚来到父母跟前,他脚伤好的差不多,行走已不是问题。

    林知县见他伤脚,不禁想起他是如何受的伤,为了够蹴鞠摔下树,这逆子简直是只知道玩乐。

    “我听说你要了一个通房。”

    一开口直挑话题,林知县不让座,让他站着回话。

    徐氏接过话茬,“不是他要的,是我说把淡青给他,不过是换了一个人。”

    林知县瞥妻子一眼,“你不要替他说话。”

    林行远对于自己做过的事,向来不屑于争辩,而且父亲喜欢大哥更胜于他。

    “是,那丫头合我心意。”

    其实他自己也分不清,此时说的话带着几分真实,几分赌气。

    他这一幅混不吝的模样,使得林知县更加生气,劈手将手里的茶盏掷向他。

    林行远丝毫不曾闪躲,茶盏打在他肩头,应声而落,茶水顺着肩流下,直至衣摆,凝成水滴没入地转。

    徐氏惊慌失色,啊呀一声急忙奔至儿子身前查看。

    她一面焦急的用手拂去茶渍,一面埋怨夫君:“老爷这是做什么,说话就说话,怎么动手啊。”

    “都是你平日里太过娇惯,养成他这幅性子。”

    夫妇两个像往常一般互相指责,林行远平日里听了不知多少遍,自己都记不清。

    无非还是那些话,他忙于衙门事务顾不得家里,她忙里忙外却落不得一句好。

    他伫立在原地,看他们争论不休。

    是否世间夫妻都是如此,相看生厌,指责攻讦。

    “父亲若无训诫,儿子便告辞了。”

    他提高音量打断两人,室内重归平静。

    林知县轻咳一声清嗓,整理衣冠,找回原先话题。

    “你年纪渐长,你大哥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已考中秀才,如今你也该准备起来,为时未晚。”

    屡屡被父亲用来跟大哥作比较,林行远早已经习惯了,有大哥珠玉在前他做再多又有什么用。

    他沉默着,没有应声。

    云挽正拿鸡毛掸子掸去架上灰尘,因在高处,她便是踩着杌子也需伸长手臂去够。

    忽然听到有人进门的声音,她分神去看,是小少爷回来了。

    他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林行远进门瘫在榻上,冲她招手。

    云挽停下手中动作,下地站稳,把鸡毛掸子放在一边。

    她刚走到他身旁,被他一把抓住手。

    被抓握的感觉通过手臂传上来,她脸红着别看眼,他微阖双目,再无其他举动。

    疲累之感萦绕他全身,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小少爷。

    “你有没有想要做的事?”他问出这样一个问题,令她一愣。

    想要做的事,她慢慢转动思绪。

    以前她是按部就班,听从命令习舞识字,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现在的她,倒是被这一句话勾起念头。

    “奴不想当丫鬟,想变得有钱。”这是她目前最清晰的愿望。

    林行远睁开眼睛看着她,一个小丫头都有自己想达成的目标,他连一个丫头都比不上,难怪父亲不喜他。

    既然她不想做丫鬟,他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你想不想做我房里人?”

    要放在以前,他绝不会想到要问她的想法。

    他房里人,不就是通房吗?

    一想到这,她不由得想起夫人派来教导她的婆子。那婆子给她两本图册,她乍一见顿时有些惊慌。上面每一页画着两个纠缠在一起的小人,他们要么衣不蔽体,要么赤身裸体。

    那些她都见过,而且还见过最直白露骨的场景。

    林行远等了许久,见她低垂眼眸不说话,有些奇怪。

    他抬手托起她下巴,让她正视他,“怎么不说话?”

    她缓慢地眨眼,一下,两下,方才答话:“奴不想。”

    这句不想着实令他意外。

    十几年人生,林行远自认出身、相貌皆远超许多人,别的不说,府里对他心生爱慕的丫鬟也有不少。

    他第一次认真对待这件事,得到的却是拒绝。

    不认输一般,他表明态度,“那我等着看你什么时候改变想法。”

    少年的他很自信,不屑于使用那些强硬手段,却不知命运早已定下他们分别的时间。

    林行远的脚伤日益复原,他又开始了之前丰富多姿的生活。

    约上三五好友,骑马外出郊游。

    此时天气和暖,纵马驰骋片刻,额头后背皆出了汗。

    他将马勒停,翻身下马,满墩立即跑上前递上汗巾,他拿着囫囵擦过,扬手一抛,汗巾重又回到满墩手中。

    接过水袋大口喝水,眨眼间水已去了一半。

    他是第一个跑到终点的,后面那两人相继到达。

    方则的马被小厮牵着,他大步走来,笑容爽朗,“属你最快,这么些天不出门,在家憋坏了吧。”

    他说着抬手搭上好友肩膀,被林行远给了一记窝心肘。

    方则捂着胸口,表情痛苦,“好啊你,我好心陪你出来,你反而下这么重的手。”

    林行远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得了吧,别装了。”

    方则这才笑嘻嘻地直起身。

    他回身去唤张明泽,“快过来。”

    说着,他拉着林行远一起看,张明泽正喂马吃草,“看见没,就他的马最宝贝,吃草都得盯着。”

    张明泽也不着急,慢悠悠地走着,三个人年纪相仿,自幼在一起玩耍,关系自然亲近。

    因为林行远在家养伤,其他两个人出门的次数也减少了。

    张明泽倒还好,他在家读书也不觉得无聊,可苦了方则,想出门无人作陪,在家待得快要发霉。

    三个人找了一处树荫,或坐或躺。

    林行远以首枕臂,被日头晃得眼睛微眯。方则倚靠树身,手里拿一根柳树枝来回甩动。张明泽坐的最板正,像是在学堂听先生授课。

    不同于他们两个,张明泽是家中独苗,父母对他寄予厚望,在他们溜鸡斗狗的时候,他早早就准备着要凭科考进入仕途。

    这次出来也是忙里偷闲,出门前更是被嘱咐不要贪玩,早些回家。

    眼见日头越爬越高,快到午饭时候。

    张明泽提议归家,“时候不早,我们回去吧。”

    他们也都知道他家中情况,方则当即跳起来,看林行远还躺着,使坏拿脚踢他一下,“还不快起来。”

    三个人骑马进城门,因是正午时分,街道上人不是很多。

    林行远一马当先走在前头,马蹄腾跃,在行人和摊贩之间穿行。

    远远的瞧见一辆马车,停在路中间。

    他勒马慢行,近前扬声,“尊驾为何不动,挡在路上阻碍旁人。”

    此时,路旁一个男人侧头望来,他身形高大健硕,面相阴冷透着凌厉。

    两相对望,那男人没说话,他把钱付给摊主,旋即回身踏上马车。

    马夫驾车离去,林行远策马前行,下意识扫一眼那小摊,是个卖木作的。

    他迈步进院门,往里走就看到淡青和云挽正守在门前。

    淡青如往常一般迎上去,小少爷骑马归来,需要洗净手脸,更换外袍。

    谁知小少爷目不斜视,唤了云挽,“你来伺候。”

    淡青停在原地,竭力掩去面上尴尬,注视着两人进入屋内的身影。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拐进去看不见了。

    云挽待他洗完手脸,递上巾帕,伸手去端水盆想要将水倒掉,被他拦下。

    “给你看个小玩意儿。”

    他说着,手探进怀中取出一物。

    那物件摆在他手里,只他手掌般大小,是个木头雕成的小娃娃。

    “给我的?”她惊奇的眼神看他一眼,他怎么想到给她带这个呢。

    林行远拿起她一只手,将娃娃放上。

    她握住端详,那是一个梳双螺髻的女娃娃,木头通体打磨光滑,还涂上一层油,触手光滑圆润。

    他看她爱不释手般翻来覆去地瞧,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看傻了?还不快替我更衣。”

    云挽这才反应过来,把娃娃放在身旁桌上,取来干净衣服为他换上。

    动作间她小心留神不触碰到他,他却不肯老实,总是不规矩。

    两人一会手指相触,一会手臂擦过她脸,屡次三番下来惹得她恼怒,狠狠瞪他一眼,他却哈哈大笑。

    笑完来一句,“胆子不小,敢瞪你家少爷。”

    她未接话,抱起他换下的衣服出门去,正巧碰上淡青,她伸手欲要接她手中衣物,“给我吧。”

    浆洗衣物的事自有人做,云挽需送过去即可,本也不用劳烦淡青。

    “还是我去送吧。”她说着向外走。

    殊不知身后,淡青神色渐变,嗤笑一声,她如今是厉害了,连这样的小事也不舍得假手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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