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挽把衣物送去浣洗处,回来时,遇见孙碧荷同丫鬟喜鹊出院门。
要过台阶,喜鹊小心搀扶着她,格外留神,以前主仆二人同进同出,也是一前一后的位置,倒不似今天这般谨慎。
“见过大少奶奶。”她屈身行礼。
孙碧荷丝毫未曾停顿,从她面前走过,像是根本没有她这个人一般。
主仆两个去的方向,正是徐氏的院子。
不出一个时辰,府里传开一个好消息,大少奶奶有喜了。
这可是件大喜事,就连大少爷院子的仆从都觉得与有荣焉。徐氏忙着烧香告慰祖宗,嘱咐儿媳要小心休养。
林致远回府不久,徐氏院里的仆妇来请。
徐氏叫大儿子来,不为别的,儿媳有孕是件喜事,可儿子身边不能没有伺候的人。所以她叫他来是想问问他心里有没有什么想法。
说来这种事要儿媳自己安排才合适,可做母亲的操心惯了。
一问之下,才知道儿子外面有人,这可令徐氏意想不到。
她屏退左右,详细追问:“什么时候的事?是什么样人呢?”
“是儿子和孙氏生气那段时间,朋友喊我出门喝酒。”
他说着,回忆起那天情景。
他和朋友行酒近半,来了一个卖唱的丫头。那丫头细瘦伶仃,唱起小曲来倒是好听,音色婉转细腻。
他醉眼迷蒙,看那丫头低头拨弄琵琶的姿态很是可人。
一曲罢,有人起哄,要她唱两首青楼里的曲儿来助助兴。同是男人,林致远能不知道那些人嘴里叫嚷的是什么。
那丫头既不羞恼,也不搭腔,收起琵琶抬脚便走。
这让他心生好奇,追了上去。
沿着长街拐进一条胡同,那丫头被一青壮男子拦住,向她讨要银钱。
那男子说话恶声恶气,“快把钱拿出来,要不然给你一顿皮条滚肉。”
那丫头不敢反抗,乖乖交出钱,那男子拿了钱却不走,对着她动手动脚欲行不轨。
林致远惜贫怜弱之心顿起,救下了她。
从此两人就在外面双栖双宿,浑似一对野鸳鸯。
“你呀你呀,真是糊涂。如今碧荷刚有孕,你可千万不能让她知道,免得惹她不痛快再惊了胎。”
徐氏想指责儿子一番,却又狠不下心,不过一个外室,暂且先在外养着吧。
“母亲放心,儿自会小心。”
男人一妻多妾,实属正常,林致远在母亲这里坦白之后,像是过了明路,心里也踏实许多。
他回去对着妻子嘘寒问暖一番,借口有事离家而去。
林致远出门悠悠晃晃向西去,林知县的轿子自东面来,他下轿后只看见一个背影,像是自己大儿子。
快到晚饭时辰,他这是要干嘛去?
想起自己这段时间忙于政务,对两个儿子疏于管教。尤其大儿子已成家,他更加不会过问太多。
林知县进入内院,徐氏见他一副疲累模样,似是有烦心事。
“老爷这是怎么了?是衙下事忙。”
林知县倚靠着椅背,闭目养神一会才道:“京城里头来了人。”
徐氏不由双眸大睁,京城啊,那可是皇帝待的地方。
她第一个念头是不是老爷官运降临,但见他这副愁容,可不太像。
是以,她小心探问,“来的是什么人?”
“来人是北镇抚司千户,你是没看到,真是好大的官威啊。”
他在这一县之中尚属头名,但是在千户面前小的像是一只蚂蚁,况且北镇抚司专司诏狱,生杀予夺,可以先斩后奏。
一番谈话下来他吓得是汗流浃背,两股战战。
徐氏听到来人名头,大惊失色,上前紧紧抓住林知县胳膊,“老爷没事吧?”
他冷哼一声,“要是有事我还会在这吗?”怕是早就命丧黄泉。
徐氏两手略微放松了些,按捺不住好奇,又追问:“他们是为何事来的?”
“是...”他刚开口说一个字,像是想起什么一般闭口不言,接着道:“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方才我进门时候远远的望见致远,他这个时辰出门去做什么。”
“哎呦,老爷。”徐氏如梦初醒一般,“忘了告诉你一件大喜事,儿媳有孕,我们家里就要添丁了。”
林知县立时离开椅背,喜色冲去他满面愁容,“当真?”
“千真万确,我特意请陈大夫来切的脉。”陈大夫年近花甲,是这里有名的妇科圣手。
他越想越坐不住,起身来回踱步,“好啊好啊,此时天降大喜,预示我林府定能安全无虞。”
自有孕一事传出,大奶奶院里的待遇顿时水涨船高。
吃穿用度一概紧着头一份,各种补品,时兴布料,还有屋里的摆件、用具,仆从们得了徐氏吩咐,谁也不敢怠慢。
孙碧荷摸着还未显怀的肚子,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容。
“明日我要回娘家,亲口告诉我爹娘这件大喜事,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孙碧荷一早就使人备好礼物,准备带回娘家。
徐氏得知后,面上没说什么,等她人走后才对着仆妇吐露出来,“看看,这都有身子的人了,还一心记挂着娘家,心里怕是没把自己当成是我林家妇。”
仆妇能说什么,说的不对就有挑拨之嫌,小心劝慰:“少奶奶还小,还得夫人多多教导才是。”
孙碧荷回到家中见到父母,也不知是否跟有孕有关系,莫名得想掉眼泪。
林氏见她红眼圈,安抚道:“你有孕在身,切记不能再招惹眼泪,对腹中胎儿不好。”
见女儿点头应了,她接着提醒:“给你带去的丫头该派上用场了。”
提起这件事,孙碧荷才说实话:“我那丫头被小叔要去了,身边一时没有可用的人。”
林氏讶然,“怎么会被你小叔要去?”
孙碧荷面露鄙夷,“定是那丫头不安分,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攀上高枝儿。”
想当初是她不想要云挽,还想让自己哥哥把人要走,如今人真走了,她倒还生气起来。
林氏想了想,使人去找王婆子。
王婆子是府里老人,她的女儿刚十七,林氏原本不打算让她做陪嫁丫头,就是怕后面不好处理,毕竟是家生子。
现在看来,是不得不用上了。
她嘱咐女儿,“你把王婆子女儿带走提成通房,她老子娘都在这里,不怕她不听话。”
孙碧荷有些不快,她才刚有孕,就要张罗着给夫君身边添人。
林氏看出她不情愿,哄劝:“都是这样,要防着男人去外面偷腥,他人去了外面你看不见摸不着,天长日久心都不在了。”
她这才答应。
直到傍晚时分,她才启程回林府。
马车经过一条巷子,喜鹊蓦然出声,“少奶奶快看,是大少爷。”
孙碧荷掀帘望去,果真是他。
林致远才出巷子口,没成想突然撞上妻子,面色不禁慌乱几分。他下意识看一眼身后,巷子里空无一人,他悄悄松一口气。
待他登上马车,挨着她坐下,孙碧荷才问:“夫君怎么在这?”
林致远早已想好理由,当面撒谎不免有些心虚,他轻咳一声,“来这看一个朋友。”
她没多想,只是觉得见朋友怎么像是藏着什么一样。
夫妻二人同乘马车回到林府,孙碧荷唤来王婆子女儿,“夫君,这是我从娘家带来的丫头,我有孕不便,让她伺候你可好?”
林致远粗粗扫过一眼,连那丫头什么模样都没看清,他刚在外室那里消遣一回,自是没什么心思。
“这事以后再说吧。”
孙碧荷大为感动,以为他疼惜她,不禁眼眶发红依偎在他身上。
三五日下来,她还深以为夫君体贴,时间一长,自己心里也犯嘀咕。
他外出的次数频繁,夜间在家也是单纯睡觉,若说因为她有孕不能行事,可也未免太清心寡欲了。
想起没有身孕之前,几乎是夜夜不断。
这实在太过反常,让她觉得不踏实。
后来林致远再出门,孙碧荷就让小厮偷偷跟着,几次下来果然有发现。
小厮回来说,大少爷总是去一个巷子。
他不敢跟得太紧,只看见大少爷进去巷子,许久才出来。
孙碧荷听了暗自琢磨,什么朋友值得这么多次探望,人家家里都不烦的吗?时间也不对啊。
这一次小厮来回禀时,孙碧荷当即决定,亲自去上门查看。
她只带了喜鹊、黄莺两人,随引路小厮去到那条巷子,晌午时分,巷子里有一两个人经过。
她们一行人停在一座小院门前。
喜鹊上前叫门,很快就有人来。
开门的是个小丫头,门未完全打开,只闪开掌宽的缝,那丫头自门缝里问:“你们找谁?”
大白天的连门都不敢开,能是什么好人家。
孙碧荷气血上涌,大喝一声,丫鬟小厮一齐挤上去推开大门。
那丫头不敌,当即被推倒在地。
孙碧荷气势汹汹往里闯,院子里寂静无声,靠近堂屋,里面传出男女调笑声。
她下意识放缓脚步,屏气凝神细听。
女子声音传来,距离挺近,应是在窗下,“爷这样舒服吗?”
接着她就听到男人的声音,是她的夫君林致远,“舒服,舒服,你真是爷的宝贝...”
后面还有什么话,孙碧荷根本听不下去,她一脚踹门闯进屋内,正对门口的地方确实没人,她立即转向窗户位置。
只见一男一女在榻上,衣不蔽体,白日宣淫。
孙碧荷气极,只觉怒气冲天,她指着两人欲破口大骂。
林致远见到妻子,慌乱地起身,衣服晃晃悠悠遮不住他胸膛,他急忙拉紧衣服掩盖□□。
待她看清那女子面容,冲天怒气像是哑火的炮仗,没有炸起来。
“怎么是你?”
随着她疑惑的声音落地,那女子不慌不忙收拢衣服,肌肤之上还残留着些许红痕。
女子轻轻笑着,“想不到小姐还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