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路

    窗纱因在库房存放日久,要过水清洗一遍,再晾晒去味。

    她取回来的,这些事理所当然由她处理。

    云挽把衣袖挽起露出半截手臂,将窗纱浸水打湿,再用毛刷刮去浮尘。这种活不费脑,她一边做一边想着随香说的话。

    要努力向上爬吗?能爬到多高呢?

    她想不出答案,从一处院子挪到另一处院子,像是困在笼中的鸟,打开鸟笼的人始终不是她。

    时近夏收,林知县最近愈发忙碌。粮食收完要纳税上缴,上头摊派的任务要完成。

    一连几日,他都留宿县衙,和县丞、主簿商议,还要安排好底下人。

    近两年天干,雨水少,粮食减产不可避免,税粮征收也加大了难度。

    林知县接到通知,巡抚不日将至,要来实地查看。

    这一消息更是愁的他睡不着觉,巡抚自京城而来,不止督理税粮,还有监察职权,他害怕自己会因此乌纱不保。

    两日后,巡抚到。

    来的巡抚姓张,从二品官,他自京城出发,沿途巡视一番便会回京。

    届时他要将自己一路所见所闻上禀天听,能够面见圣上,只这一条就已经让许多人心生畏惧,所以上下无不小心应对。

    张巡抚及身后随从数人,被安排住进县衙。他们要在此地停留几日,探查当地民情,考察官员政绩。

    一日事毕,林知县发出邀请,“巡抚大人一路车马劳顿,府中略备薄酒款待,还望大人赏光过府一叙。”

    张巡抚也不推辞,坦然应下。

    林府上下早已得了吩咐,严阵以待。除了夫人安排好的那些奴仆,其他人一律不许在外走动,免得惊扰贵客。

    张巡抚进府,带着两名贴身随从,林知县将人引进前厅。

    巡抚坐主位,林知县居下首。

    有丫鬟上来斟酒,张巡抚的目光自那双轻握酒壶的手,顺延而上。

    张巡抚饮一口酒,回味着刚才看到的那小丫头,一副稚嫩面容。

    他嘴巴砸吧两下,似是在品酒,出口的话却是说人,“知县府上的丫头倒是不俗。”

    林知县心下了然,笑道:“巡抚大人阅人无数,这丫头能入您的眼是她的福气。”

    说罢两人相继哈哈一笑,点到即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宴席接近尾声。

    张巡抚喝得醉眼迷蒙,身形不稳,随从在旁搀扶他。

    林知县送人出前厅,朝那斟酒的丫鬟使眼色,“还不跟上。”

    丫鬟战战兢兢地尾随其后。

    林知县送张巡抚到大门外,亲自搀扶他上小轿,忽而听到有脚步声传来。

    这么晚了会是谁?

    他抽身望去,昏暗夜色下,一提灯笼发出黄色的光,正随着人影渐渐走近。

    那身影愈发熟悉,林知县定睛一看,不正是他那顽劣的小儿子。

    林行远身后跟着满墩和云挽,三个人傍晚出门闲逛到现在。

    大门外的灯笼照在他爹身上,他心里咯噔一下,本来他听娘说家里会有客人来,想着父亲无暇顾及他才跑出去玩,没想到回来正巧碰上。

    张巡抚醉醺醺的脸从轿帘里伸出来,“这是...”

    林知县立马笑脸逢迎,“这是犬子,一向没有规矩。”

    张巡抚眯起眼睛,大半心神都被知县公子旁边的丫鬟吸引去,这丫头的脸好像有几分神似一人。

    思及此,他张口唤人近前来,“走近些让我瞧瞧。”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云挽身上,连她自己都感觉莫名其妙。

    云挽上前几步,那位不知什么官职的大人眼睛直直落在她这,她深感不舒服却不能有丝毫表现。

    毕竟连知县都对他恭敬有加,更加不是她一个小丫头得罪得起的。

    张巡抚盯着她脸仔细瞧,灯笼映射的光线虽暗,他仍旧能辨认清面前这丫鬟的容貌,此行倒是颇有收获。

    他心里暗自琢磨,带着酒意的脸涌上一股兴奋之色。

    “本官看这丫头很是喜欢,不知知县大人能否割爱?”

    张巡抚这话说的直白,林知县正在沉吟,小儿子的声音突然响在耳边。

    “大人,这是我的通房,不是可以随意赠人的丫鬟。”

    林行远眼神无畏无惧,话音坚定。张巡抚一时怔愣,随即又笑开,“令公子倒是直言不讳。”

    林知县只觉额头生汗,一再弯腰赔罪:“小儿不知分寸冲撞了大人,还望大人莫怪。”

    他望着父亲如此伏低做小的姿态,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他素日不喜读书更对官场不感兴趣,今日亲眼得见,这一场景让他倍感难过。

    张巡抚带走了云挽,林行远追上前几步,被父亲喝止:“如果你想要断送为父的仕途和家人性命,便自去夺回那丫头。”

    林知县并未夸张,张巡抚在圣上面前几句话,就能使他如蝼蚁一般任人践踏。

    夜风习习,吹得他那颗躁动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全副身家和一个小丫头,孰轻孰重?林知县相信他会做出正确的判断。

    林府少了一个丫鬟,无足轻重,再买一个回来就是。

    可小少爷的精神状态却不太好,这才令他们揪心。

    徐氏恨不能住在小儿子院里,看着做好的饭菜端进去,又原样端出来,她只担心儿子的身体受不住。

    “你说这可怎么是好啊?”

    淡青眼见夫人急,她也忧心。自那晚过去,小少爷三天来粒米未进,也不许人进去打扰。

    孙碧荷听说这件事,也跑来看过一次,怪事啊,这家里竟然出了一个痴情种子。

    不过现在谁都大不过她肚里的孩子,跑来在婆母面前露个脸,表达一下关心,便借口身体疲累回去躺着了。

    徐氏根本顾不上打量儿媳是个什么心思,她摆摆手任她去。

    又过一晚,林行远从屋里打开门,他面容惨白无神,嘴唇干裂起皮。

    徐氏扶着淡青的手迎上去,双手抚摸着儿子干涩的脸庞,眼神里满是疼惜。

    “我儿这是何苦,娘吩咐人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蟹黄小笼包,再这样下去身体可受不住。”

    他干裂的嘴唇开合,气息低弱,“我要见爹,我有话要跟他说。”

    听见这话徐氏连忙派人去请老爷,林知县本来正生气,气他竟然为一个丫头折磨自己,妄图和父母抗衡。

    他还偏不如他的意,看他能坚持多久,是以这些天林知县是一面未露。

    夫人派人来请,他也就借坡下驴。

    只是他怒气未消,进入院内见到儿子这般模样是有些心软,但心软之后却燃起更大怒火。

    冷哼一声,他迈步上前,“你有何话说?若还是为那丫头便不必张口。”

    他一副随时会甩袖离去的姿态,只要儿子说出的话不中听他立时抬脚便走。

    “儿子想要从军,还望父亲助我。”

    林行远一句话,听到的人面色各异。

    徐氏惊讶之后担忧,从军那么辛苦,他哪里受得了。

    林知县欣慰,小儿自小不爱读书,从军也是条出路,说不定比参加科考更能快速进入仕途。

    淡青心底涩然,想不到那丫头人不在了,却好像比在这里威力更大。

    一个丫头他尚且护不住,更何况是全家性命。

    林行远苦思数日,终于下定决心要靠自己闯出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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