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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心薄幸

    楼饮晴继续说下去:“如你所见,我是东三所的姑娘中最年长的,或者说,我早已不是姑娘了。那些臭男人说的有一点倒是对的,我早已不是清白之身。”

    “在同你们一样的年纪,或许还要再小些吧,经由父母相看,我与一位秀才定了亲。成亲之前,因为有了一纸婚约,我家中又是从商,素来对女儿管教不严,我就得了机会,常常与他相会。”

    “那时候他很体贴,每回见面,都会为我采一捧花来,替我剥好我爱吃的核桃,想好游玩之处,做好一切准备,我只需要跟着他,享受这样花好月圆即可。那时候我的父亲常常外出行商,有时候几个月都不回来,家中商铺一应事务就落在了我的身上。我就少陪他出去了。”

    “但他也不计较,只说来日方长,他也正好用功读书,赶紧考上举人,谋一个官职,以立家业。我以为这样的日子是一辈子的,直到我们成亲后的,不过一年,他就变了。”

    “我仍然替我父亲打点经营着家中产业,却发现家中银钱越来越少,我察觉不对劲,问了他,他也不说,只说科举不是易事,笔墨纸砚、同窗往来、上下疏通都是需要费银子的。”

    “我家中本来就不缺这点,就由着他去了,我也期盼着,他能少了银钱的后顾之忧,专心地考个举人,甚至是进士呢,总归我们家就不再是别人看不起的商贾之户了。”

    “行商坐贾之人,消息最是灵通,不过几月,我就听说,他在外头养了女人。我压下怒气,偷偷跟了去,发现那女人连孩子都有了,我却浑然不觉,还在傻傻地盼着我的好日子。”

    “他回来后,我就质问他,未曾料到,他秋闱落榜,失意酗酒,回来听了我的诘问,当场就打了我,还将青铜烛台向我掷来,我的血瞬间染湿了我的头发...他这才惊吓酒醒,立刻替我去找大夫。”

    “我父亲知道了,发了大怒,立刻就带了我的叔伯一块儿上门,来将我带回去了。他就跪在我家门前,日日磕头,说自己酒后失德,不慎误伤。这样一出好戏,将自己撇了个干净,却叫众人对我指指点点。”

    “可我以为他真心改过,就劝服了父亲,同他回去了,他似乎又恢复到之前那样的体贴,甚至对我越来越好,有时候还替我捏肩捶腿,泡茶洗脚。”

    楼饮晴停了一下,季泠揽着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

    “正当我感叹他改过自新时,他将那个女人和孩子带回来了,我才发现,那个孩子的岁数对不上。原来早在我们相识之初,他就与那个女子好上了。我恨透了那女子,将我对他的恨全部转移到她身上,我觉得全然是因为她,我原本和顺的家就这样一去不复返了。”

    “于是我开始处处针对她,她却是个逆来顺受的,从不反抗。后来我觉得没意思了,也就收手了。最主要的是,我发现,他其实也并不爱那个女子,他当时不仅欺骗了我,还欺骗了她。”

    “那女子的父亲是一个老秀才,结实不少乡绅,他用酒灌醉了那个姑娘,才让那个姑娘一朝有了孩子。她的父亲觉得丢人现眼,气得与她断绝关系,他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就将怒气发在她的身上,险些将怀孕的她打得落胎。”

    “她刚开始也反抗过,只是反抗之后,只能招致更厉害的毒打,甚至他连自己的孩子也不曾放过。为了孩子,她只能忍气吞声。我知晓了此事之后,终于明白,他当年找上我,也只不过是为了我家的钱财,以及我的理家之能,从始至终,毫无真心,全是算计。”

    “我给了他一纸和离书,他怒火中烧,又将我毒打一顿,我的背上留下了一道疤痕,是他拿着我的嫁妆妆奁匣子砸过来的。这一次,我再不能忍,一纸诉状,将他告到官府。”

    “官府因为他是秀才,将我驳回,只说夫为妻纲,我既然嫁给他了,就该要恪守本分,不能心生他念。”

    “你说这是否太过荒唐,夫为妻纲,夫不正,则妻可改嫁。韩非子当年写下此言,定然也想不到后世之人这样随意曲解他的本意。我的父亲为了我,不惜散出千金,四处求告,最终为我求来了一份和离书。”

    “离开他之后,我于心不忍,将那个姑娘和她的孩子也带了出来,给了他们一笔足够过下半生的钱财,让他们走得远远的去,再也不要回来。我与父母也举家搬迁,离开了我们家乡。”

    “后来,我父母过世,我一人支起全家,我再也没有了倚仗,只能靠我自己。”

    “于是我又犯傻,想着寻个男人替我照看支应,让我不必那么辛苦。可是每一个流连到我身边的男人,不是为了我的美貌,就是为了我的家财,从未有过一个真心实意的。我受了一次又一次的伤,终于是看清楚了。”

    “可那样的地方,女子抛头露面做生意本就容易被人指指点点,因为那些前赴后继的男人,我就成了街头巷尾的□□。他们人前羡慕我穿金带银,人后指责我人尽可夫,前脚承了我的恩情,后脚就要对我落井下石。”

    说了太久,楼饮晴停下,歇息了一会儿,她感觉喉头干得很,只是四处也没有茶水解渴。

    季泠拉着她的手,轻轻说:“这样的境遇,从不是我们的错,可他们全来指责我们,就因为我们是弱者。甚至其中,还有他们的母亲、姐妹。她们也曾有类似的遭遇,却将这样锋利的剑,再一次指向和她们一样的人。”

    “终究是这世道的嘴巴是属于男人的,他们为自己说尽了好话,将所有罪责都推诿到女人身上,骗了一代又一代。世人都说痴男怨女,可你听听,男人就是痴情种,女人就是深闺怨妇,褒贬早已藏在人心里。痴情的多说男人,可我看啊,爱埋怨的才是男人,只有我们女人,跟了一个人,才是彻彻底底地痴情一生,连理智也抛诸脑后了。”

    “世人对男人好像总是特别宽容优待的,从他们诞生开始就生怕饿死般拼命浇水,却不想就是这样,让他们打从根里就开始烂了。”

    季泠觉得悲哀,她们要怎么样做,才能替女人争回属于自己的道义,属于自己的名声,属于自己的尊严。

    “所以我发现,逃离是没用的,我逃了一处的流言蜚语,后头还有百十处等着我呢。之后,借着在京城的生意,我得了机会,进了公主府。”

    季泠不由得替她叹息:“可是饮晴,你还是没能逃过这些人追赶而来的唾沫。”

    楼饮晴耸耸肩,将双手放在身后,撑起来整个自己:“那又如何?总比从前要好。不积硅步无以至千里,这样的道理,你我都明白。我们这些蝼蚁,要撼动他们建造千年的牢笼,谈何容易。只是有一人的加入,就多了一份希望,哪怕是一日一口的啃食,终有一日,我们也能将这个笼子给啃处一个洞来。”

    两人抬头看着天,云层慢慢散去,月亮很有分寸,直到楼饮晴言尽过往,它才露面。

    “你看,只要我们足够耐心,总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不知道是楼饮晴言语中的触动,还是自然万物不因男女之别而公平地赠与她们光明和芬芳,季泠没能忍住,流了泪。

    楼饮晴听见了她的抽泣声,转头看来,不再是往日那副风情招摇的模样,她伸出手,温柔地替季泠抚去眼泪。

    “妹妹,你是比我聪明的。但越是聪明的人,在感情上越是看不开,总是想要搞清楚缘由,弄清来去,才好说服自己。可感情之事,不能细纠,无端而起,无疾而终,太过正常。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何必在意结果,反正终究会腐烂。喜欢就去追随,不爱那就放下。只是无论如何,不可让旁人胜过你自己去。你是高天鸿鹄,莫要被误入的燕雀诱偏了方向。”

    也许是因为那日楼饮晴的开解,也许是因为季泠自己想通了些,又或许是因为公主府内接二连三的事务让季泠脱不开身。

    随后的半年多,季泠已经鲜少再想起齐无戈了,只是听到林微说,齐无戈领了封赏,又回了山东。

    她淡淡地点了点头,心中荡起一阵涟漪,但却很快平静下来。

    于道各努力,千里自同风。

    他们都有自己的职责与期望。

    林微进府后,特训之中被吴师傅发掘了她的巧手,培养她学习制作各类暗器。

    季泠仍然没有找到自己的天赋所在,每次的特训日,还是如同过去一样,跟随着不同的人,在各个领域浅尝辄止一番。

    在冬至当日,也就是她完成第一次任务的半年之后,公主晋了她为公主府咨议参军。

    季泠受宠若惊,她才进府不到两年,这样的晋升速度,越过了太多人去,她自觉才不配位。

    公主也不客气:“过去半年,你替本宫办的所有事情,桩桩件件,无有不成的,本宫本该给你一些奖赏。过了年,你就二十了,该到独当一面的年纪。封你为咨议参军,也不打算真让你担任这个职位,只是暂时先替你挂了这个名头,记入档中。等到你日后名副其实、业有所成,再为你举行加官仪式。”

    季泠哪里在意什么加冠仪式,有了这样的名头,已然说明了公主对她的重视,这是对她能力的莫大肯定。

    放眼东西三所那么多能人才士,这样的好事竟然能让她捡着,她真该给宁川的齐天大圣烧上十柱香,感戴公主的提携之恩。

    季泠走出文渊楼,就看见在门前等候已久的沈赟偕,她俯身行了礼:“沈姐姐。”

    沈赟偕没有偏头,只是斜着瞥了她一眼,云淡风轻地嗯了一声,就走进殿内。

    其实凭借季泠如今的身份,已经可以不用向沈赟偕行礼了。

    只是正如公主所言,她尚未行加官仪式。她也担心尚未尘埃落定之前会突生变故,只是私下里和林微与楼  饮晴分享喜悦。

    “执庸,看不出来啊,你已然要越过一院的那几位了。”

    楼饮晴打趣她,季泠的升官之路真是顺畅至极,她来公主府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像她这样时运兼济的有福之人。

    季泠还是个年纪轻轻、心比天高的姑娘,逃脱不了对功名利禄的渴望和对世俗成功的追求,楼饮晴恭维两番,她的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楼饮晴嫌弃地拍了拍她,叫她清醒一些:“得了得了,别得瑟了。你骤然升官是好事,但你什么好处也没捞着啊。可别竹篮打水一场空。”

    楼饮晴说得确实没错,虽然公主在档中记了她,可她眼下还住在三院之中,虽然她已经和二院、一院的姑娘们一样,开始替公主出谋划策、执行任务,但她的俸禄待遇却没有变动。

    林微却不这样认为:“要我说,公主这样做才是为执庸长远打算的。她才来不久,立刻就越过那些在府内兢兢业业多年的幕僚去,树大招风,总会引来嫉恨的。倒不如先按下来,等执庸资历够了,再名正言顺地封赏。”

    “这话确实有理,还是林微想得周全些。莫说旁人了,就算是我,看见你的顺遂,都难免有些泛酸呢。”

    楼饮晴睨了季泠一眼,嘟囔着嘴。

    “你既有沉鱼落雁之姿容,又有以柔克刚的手腕,还要来羡慕我?那这可比升官还要让我开心呢。”

    季泠嘴上也是不饶过她。她知道楼饮晴是什么性子的人,既然认定自己做了朋友,就不会在背地里耍阴谋诡计。

    只是季泠也并非才不配位,加官前后的数月,她又为公主得力地办了不少事。

    譬如去年夏日刑部的刑狱改革,公主也想一力推进,季泠就替她出了妙策。

    “明理导民,定律绳顽。若能将推动刑狱改革一事,以明文律法约束上下,朝臣才会有所忌惮,百姓才能  得到教化。”

    “京城有刑部坐镇盯着,自然是有改必行的。只是地方州府是否愿意花费心力去做,是否会阳奉阴违,又是否会滥用职权,借改革一事为自己牟取私利,这些都需要从长思量。”

    “此外,我在狱中注意到一事,刑部大狱的关押和牢房划分并没有什么章法,抓来的犯人,哪里空着就往  哪里塞,没有顾及犯案先后、案子轻重、嫌犯年纪等,甚至不分男女,全部混淆。”

    “若是一个女人,不堪夫君欺辱,失手打死夫君,被抓入大牢之中,却和一些杀人越货之流关押在一起,岂不是让这个女子出了狼窝,又入虎穴吗?”

    “此类事情数不胜数,只是进了大狱,许多人就失了尊严,失了为自己辩驳的机会,虽不至于是冤案,但苦命之人雪上加霜,总归让人不忍。”

    “此言有理,你就去拟一份详细的措施,本宫找机会交给刑部。”

    后续季泠看到,刑部拟定的新律之中,就有这么一条:轻重异处,男女异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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