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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音献舞(下)

    眼看气氛冷了下来,周平开口:“咱这空喝着茶酒,也忒没意思了。流音阁的舞乐班子可是京城一绝。不如先赏舞听乐,才不辜负这样的好风景。”

    乐人先上前热场,丝竹管弦之中,觥筹交错之间,季泠一双眼隐匿在众多美目之中。

    此番议事的有七人,中间坐着的是张瑛,左右两侧各三人,右侧三人面对着她,倒是正好让她看清。

    右侧三人分别是都督周平、东城兵马司指挥使吴登封和千户李彰钺。左侧首位应该是礼部尚书刘辅钦,后两人未说话,又背对着她,也看不清是谁。

    几曲暖场,座间几人推杯换盏,看似热络地扯了些不相干的事情,倒真叫旁观者以为,几人确实是公务过后相聚闲聊的朋友。

    季泠心里着急,恨不得将耳朵贴到前头,但又不能做的太显眼。

    正当她借着调整衣服,想走到舞姬队列的最前方时,却被一人重重地挤了一下肩膀。

    来者不善呐,她皱眉看着那个舞姬。

    “挤什么挤什么!”她回头看见季泠,嘲讽道:“哟,你不过是个端茶递水的奴婢,今儿不知撞了什么好运气,和我们一块儿献舞,还不知收敛着,想争到最前头去,让贵人看见你不成!”

    那舞姬气势汹汹,也带动四周的姐妹瞪着她。

    就因为季泠,她们不得不戴上面纱,无故要遮掩住精心妆点的面容,心里早已不畅快了。

    季泠暗道不妙。她本是巴不得低调些,在无人的角落完成任务,没成想误打误撞被曲解为争宠的敌人。

    王妈妈见这场面,疾步走来,低声怒斥道:“争什么!怎样的时候了!”

    季泠见状,手在腕间一拨,一只镯子顺着长长的舞袖悄没声的落到地上。她将袖子一抻,长袖回到她手间,低眉顺眼地解释道:“王妈妈,是奴婢的错,我的镯子不小心丢了,是奴婢的姐姐赠予的,心里着急想寻找,不注意挤到了这位姐姐,在此向这位姐姐陪不是了。”

    她屈膝作礼,而后弯腰捡起镯子亮出来。

    “在这儿呢,奴婢好找一会儿,冒犯各位了。”

    她言辞恳切,将话圆的滴水不漏,反叫那几个姑娘有气没处撒。

    倒是王妈妈一看,略带气意地拉着她走到后头一处较为空旷之地,准备训斥她。

    “这儿虽不在最前头,能眼观六路,但靠近中亭侧围,听得更清些。”王妈妈见大家不再看过来,小声说道。

    “多谢。”季泠轻声说。

    王妈妈点点头,拂袖离去。季泠躲在众人身后,侧耳凝神。

    “去年北方旱灾刚过,东南倭寇侵袭不断,都是需要用钱安抚民心,休养生息的时候。今年流年不利,南方涝灾频发,湖广多处河流决堤,国库本就空虚。

    杨镇作为转运使,知法犯法,将这笔银子昧下,以次充好,引发流民暴动。提刑司怕被问责,隐瞒不报,误了最佳的处理时间。如今事情压不住,皇上虽未问责,但已亲自下旨将此事移交三法司会审。

    孙立言这次是撞到枪口上了,皇上怕是要杀鸡儆猴,让朝臣们老实一些。安排他在吏部十来年,好不容易爬到了这个位子,就这样毁了,实在是可惜…”

    “…孙立言被参,前几日被捕,如今案子还在都察院,负责此案的佥都御史左德民一向是个铁面无私的顽  固,哪怕刑部如今有我们的人,怕也是无能为力。”季泠皱眉,此人是监察御史甄坚。

    “孙立言不吐出些真东西,定是不行的。他虽看起来老实本分,可暗地里没少搜罗把柄,极刑之下,怕是…”周平应声。

    “孙立言这步棋是废了。无论如何,不能让他落入他人手中,他说出些什么倒罢了,再给他加上一条诬告之罪。若是钱党一众人拿捏住什么,那才是难办的…”

    “既然如此,辅钦,你处理吧…威逼也好,利诱也罢。利落些,不然他家人该担心。”张瑛漫不经心的声音透过中亭的竹帘与环侧的绿植传入季泠耳中,她不寒而栗。

    就这么谈笑间,一条人命就没有了。他们为孙立言准备的裹尸布,下面掩藏着的,更是绵延不绝的腌脏,不计其数的冤魂和秘密。

    “皇上这几年越来越重视吏治,隐有倾向寒门之心。需要一些人在吏部替我们看着些,免得出什么乱子。”张瑛开口,扫了扫在座的众人。

    “是,张大人…”

    骤然提携一个自己人到这样的地位,并不容易。之前的张廷丰就是前车之鉴。

    他本是张瑛族内远亲,受其提拔,年纪轻轻坐到了中城司马兵的副指挥使。后竟然受人蛊惑,在职期间寻衅打死了定国公的外甥,口无遮拦地说出一些张家辛秘。

    陛下虽然轻轻放下,只治了他失察之罪,但已然有撬动他势力的想法。后来张瑛拉拢人心,网罗同党便更加谨慎。他决不允许如今任何人动摇他的地位。

    季泠正欲专注谛听他们之后的重点,却见前头的姑娘们已经列位待发,准备上场了。

    她小心地提着裙摆,匆忙跟上她们。

    头上的舞饰太重,压得她不敢抬头,生怕一个不小心,甩了出去,被当作刺客抓起来。

    步入中亭,四周的烛火顿时明亮起来。七双眼睛在中亭之间来回交换游荡,季泠后背热麻劲儿一阵又一阵袭来。

    乐声响起,她才随着众人抬头,猛不及的就和左首第二个人对上眼。

    是他!

    季泠呼吸一滞,后背的热意袭上脖颈之间,叫她舞动之间,更加呼吸不畅。

    他看见,季泠极力往中间与右侧跳去,可惜站位早已排好,她的努力皆为枉然。只能硬着头皮在他面前继续。

    “孙宅看起来风平浪静,但据说,孙家已经好几日未见人进出了。钱莘的动作兴许比我们想象的,要更快。”

    季泠四处瞟着,既要看着自己的动作与姑娘们保持同频,又要分神观察场上七人。

    偏偏这舞她许久没跳过,艰难跟下来,又不能暴露自己的慌乱。

    可越是这样紧张,她似乎越觉得自己神游物外,脑子里已经不顾分析几人的谈话与自己的安危,只想着,  若是能有八只手、四双耳目,那便不用如此辛苦了。

    鼓点响起,舞姬们变换队形。她舞到右侧,一下子听不清刘辅钦在说什么,心下着急起来。

    随后琴箫相和,季泠边圆场走着,边按着既定的动作,将水袖斜抛出去。

    这一不注意,反倒弄巧成拙,将水袖抛到第二人的桌前。

    轻纱水袖瀑布一般落下之际,她整个人的身影都显露出来,正是撞进他的眼眸中了。那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再次将水袖高高抛起,上步避开。

    风吹过一阵,季泠背后一凉,将她面纱掀起一角。在无人注意之时,她立刻甩袖压下。这样一阵风,反而将她吹得冷静起来。

    她早就该料到,不可能每一回任务,她都能完美遮掩自己的身份。

    建州与齐家结识的人,迟早会对她造成一定的威胁。与其自乱分寸,不如想好,该如何化险为夷,借助其势才是……

    随着脚步变化,季泠努力调整呼吸,思绪顷刻间恢复平稳。再次不经意间与他眼神相撞,季泠坦然地笑了一瞬,随即转身,借由水袖与舞姬们的遮掩,垂眼沉思。

    左首的第二人正是她的先生徐行。他今日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场合?

    去年,她与他在刑部大牢相见时,他不是与江阔正打擂台吗?怎么会出现在张瑛部下的宴会之中…

    她不得不注意到,徐行自入场到现在,一直没有发声,只静静地听着张瑛几人谋划。

    徐行收回眼神,侧头听着。如今张瑛向他示好,怕也是想借他安一双在刑部的眼睛。

    今天这场宴会他本也可以像往常一样推脱,可既是逆水行舟,又怎能不借风力呢。

    他想掺入吏部很久了…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清除探子,临时改变地方,这些倒都是小事,他一点儿也不在意。

    唯一的意料之外,就是在此遇见了故人。

    那么多的蒙面舞姬,他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竟一眼就认出她来。

    上回装书生,这回装舞姬。简直可以自创一个戏班子了。

    说她行为胆大冒失,可见她行事却又谨慎有据。

    他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座上的张瑛。

    虽然不知道如今她是为谁在做事,但这样的场合她不该来的,风险太大了。

    钟鼓齐鸣,季泠的长袖向他抛来又落下。他的手心似乎被水袖的边缘擦过,泛起一阵轻痒,他握紧了拳,嘴角忍不住动了动,看向她。

    真的不怕被发现吗…

    季泠又跳向一边,仿佛根本没看见他。

    他倒不知道,天天在建州那茶山里、大海边长大的姑娘,嘴里天天念叨着要酬己壮志的姑娘,舞竟然也跳的这么好。

    裙襟摇曳,掩袖轻斜,身姿绰约,步履盈盈如轻云飘过,裙边款款似水上清莲。

    再不出挑,也已经能引得在场看客侧目了。

    已经不再是个小姑娘了啊…

    徐行端起酒樽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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