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海很平靜。
陸深站在甲板上,如是想著。
雖然是日復一日相同的海域,但每天的波瀾都變幻莫測,瞬息萬變的蔚藍。海鷗掠過天際,畫出優美的弧線,從清晨出海,已經過了大半天。
回頭看了一眼駕駛艙內高掛在牆上的時鐘,時針與分針形成九十度,陸深朝船的後方喊到,「霖,準備回航了!」
「陸哥,那我把今天的漁獲帶去晚市了,明天見!」
「噢,辛苦了。」陸深看著經過一天的工作依然充滿活力的小孩兒騎上腳踏車離開,笑著搖頭。從這個暑假霖在他的船上打工開始,已經有十天左右了,他好像都被他帶的活潑了不少。他十五歲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嗎?他可不覺得。
靠岸的船一艘接著一艘,港口逐漸熱鬧。水手們提著漁獲走上碼頭,準備拿去晚市賣錢;年紀稍長的船長們聚在一起,笑著閒話家常,相約去喝酒;年輕的新進船員略顯倦容的臉上卻充滿生氣,興奮的談論今天的見聞與學習。千島上最熱鬧的時間與地點約莫就是這個時候了,船隻平安歸來,宣告一天即將結束。
陸深背起工作背包,拎著外套,快步走過碼頭,今天太累了,沒有去酒吧的余興。突然,他的視線被岸邊的一個人影吸引住,不知不覺停下腳步。
最先看到的是那雙眼睛,倒映著日落的海面,像是金沙撒落在波滔上,熠熠生輝、光影萬千,縱然日復一日的景色已經習以為常,但他從未在任何一雙眼睛裡看到這麼美的海。
「小陸!等等一起去喝酒吧?」就在怔神之間,靜海號的船長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半白的鬍子下笑容滿面。陸深本不善於拒絕這些長輩,但此時他鮮少浮現的的好奇心突然產生,他拍拍老人家的手,「抱歉陳伯,我今天還有點事,改天吧!」說完便往陸上的方向跑去,身後幾名船長吆喝著,「來天必須一起呀!」
陸深小跑到馬路邊,漸漸看輕那個人影的模樣,是個女孩兒,長髮隨海風飄逸,在海島少見的白皙皮膚,比起漂亮的眼睛,她的神情茫然,他垂眸看見滿滿行李,挑眉。是迷路的旅人啊。
路過的人正是多的時候,但她好像也沒有要求助的意思。陸深沒想太多,湊上前,擺出自認友善的笑容,開口,「你迷路了嗎?」
見女孩沒有反應,他繼續說,「這裡天黑的很快,你要去哪,我幫你帶路。」
女孩看著他半晌,遞出地圖,陸深接過,看了眼。千島並不大,居住區更小,在這裡生長的十九年,他對這裡的每一棵樹、一塊石頭都無比熟悉。塗上標著紅點的位置,就在他家上坡處不遠。
天色越來越暗,女孩拿起行李,「我是七海。」
「我是陸深,跟我家順路,我載你。」
然而,走到腳踏車邊,兩人沉默。
七海悄悄看了陸深一眼,陸深看了一眼半個人高的行李箱和兩個沉甸甸的大提袋。
「咳...那個,不然我先回去,開車下來載你吧?」
七海看著已經沒什麼人的碼頭,想了想黑壓壓的情景,搖搖頭。
「用走的大概十分鐘,但是是上坡路,可以嗎?」
夜色籠罩大地,繁星在遙遠的高空上閃爍,樹葉的沙沙聲像竊竊私語,無人的道路上,兩人提著行李慢慢走著。
七海看了一眼一旁背著兩個行李袋,另一邊還牽著腳踏車的男孩,「不好意思呀,麻煩你了。」突然的話語在這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陸深笑了笑,「沒事,陌生的地方嘛,誰都有這種情況。」「不過...你剛剛在港口,怎麼不問路啊?」
七海哦了一聲,「我看海看的太入迷了。」
意料之外的回答,陸深的嘴角不禁揚起,「你從哪裡來的?」
「隅川。」拐了個彎,漸漸有些人家的微光從窗戶透出來,「我第一次來千島,外婆在這裡有個房子。」
七海看著陸深的側臉,特別銳利的線條,她正想問問有關他的事,陸深將頭轉過來,正好與她對視。
35度的仰角,35公分的距離。
「前面轉角,到了。」陸深輕聲道,提著行李繼續向前。
夜色漆黑,無人的小路,儘管四周屋子裡依稀燈火炊煙、時而老少笑語,卻更顯他們二人的孤寂。但看著陸深的背影,七海卻有一種莫名的信賴感,或許是因為他提著行李的手始終穩固、腳步輕而踏實。
兩個素昧平生的人,在這片海的牽引下,命運的絲線彙集。
「今天謝謝你。」將行李放到玄關,七海走到庭院門口,真誠的道謝。
「不客氣。」
海風溫潤,如有聲呢喃。弦月彎彎,微笑迎接旅人的到來。
「我就住下坡的轉角,有問題可以再來找我。」
七海點點頭,「那,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