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

    “西北战事才稍有缓和,他就敢擅自回京,简直是儿戏!”“臣认为,小方将军此举,不妥。”“素闻王爷与将军是至交好友,不知王爷有何见解?王爷?”

    季闻钟在大殿中抬起眸,晦暗的光线给每一位站在殿中的人蒙了一层纱,也无人能看清他的神情。青年踏出一步,拱手道:“陆尚书言重,我与小方将军虽是少时同窗,但已多年未见,谈不上至交。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方家世代忠心耿耿,臣认为陛下不必太过忧虑。”

    坐在浮夸龙椅上的人闻言皱了皱眉,思索片刻,开口说:“既然,皇叔如此信他,那朕便信皇叔这一次。至于迎接一事,就全权交由皇叔来办吧。如此,散了罢。”

    掌事太监喊着退朝,穿着官袍的臣子们如同潮水般退去。在一片绯衣中,藏青色衣袍的摄政王格格不入。他与他们的方向一致又相悖,在雾蒙蒙的天空下连皇宫的瓦顶也黯淡无光。

    在位第三年腊月十五,威武将军方既昌之子,方承舟,回京述职并预备出席除夕宴,和他一起到达京城的还有西北王庭王子赛音巴雅尔。

    京城望星楼,歌舞升平。礼部尚书嫡三子,陆应鹤设私宴款待发小。酒席上觥筹交错,他们举杯或真心或假意地为方承舟接风洗尘。

    陆应鹤与方承舟关系近,他借着酒意搭上了发小的肩。“济泽,你这些年在西北吃沙子辛苦了。你说你,好好的方家大少爷不当,怎么非要跑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去?”

    青年将对方的手拍下来,经年的风沙吹去了他的稚气,眉目间透着锐意,整个人好似一柄未收拢的剑。“子翊,你喝多了。”他抬头往四周看了看,唤来一位和陆应鹤走得近的世家公子,嘱咐他照顾好陆公子。

    酒桌上连风也会凝滞,他想去透透气。方承舟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将一室喧嚣关在门后,穿廊而过的风带走闷热,他松了松衣领,倚在墙边,目光无意识的落在楼梯口。

    方承舟不知道怎的,他揉捏着手指,竟突然有些忐忑。

    直到他看见一抹藏青色走上来,和他四目相对。

    方承舟直起身,朝来人笑了笑:“许久未见,闻钟近来可好?”季闻钟颔首:“济泽说笑了,前日不是才见过吗?”“前日我见的是王爷。”方承舟主动走近他,“还是说许久未见,闻钟同我生分了?”

    季闻钟欲言又止,最后化作一声轻笑,“你啊。”方承舟满意了,“闻钟今日来此,可是有何要事?”“不瞒你,我是陪赛音王子来的。”青年指了指对面的厢房,无奈道:“方才王子用一个蹩脚的理由把我支开了,现在应该差不多了。”

    “闻钟你何时这样听话了?”方承舟乐,自打看见季闻钟以后脸上的笑就没下来过。季闻钟不答,转开话题,“济泽你离席太久,有失礼数。”“没事,他们不敢说什么的。”方承舟才不乐意被支走,“我不在他们才放的开,现在指不定都偷着乐呢。”话音一转,“我与赛音王子有些交情,不知可否让我一同陪坐?”

    季闻钟有些犯难,不知该不该答应他。正巧,对面厢房探出一个头来,看见季闻钟时露出一个笑,“王爷怎么站在外面呀?”是赛音王子的侍女,一个小麦肤色的西北少女。

    “与旧友相遇,相谈甚欢,险些忘了时辰。”季闻钟如释重负,转而向方承舟告别,“下次再聚,济泽。”

    方承舟抿唇,说:“你可一定要记得。”季闻钟应下了。

    进了厢房,就看见赛音趴在桌上,手边是未开封的陶坛。见了季闻钟,他急忙坐直身子,“王爷坐。”不知为何,每次赛音看见他都会过于紧张。一定要形容的话,便好似看见了敬重的长辈。

    “王子不必拘束。”季闻钟在他对面落座,“圣上将招待外宾一事托付于我,我定当以礼相待。”赛音悄悄咬了一下唇,将手边的陶罐推向青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您……你能收下。”

    罐子有些简陋,但仍能闻到一股醇厚的酒香。作为酒痴,季闻钟可耻地心动了。他强迫自己不看它,“王子厚爱,但我朝有规定不收私礼,请见谅。”赛音有些急躁,“我并无他意,只是家中……长辈嘱托不可推辞,希望王爷成全我的一片孝心。”

    “然后呢?”他没有抬头,目光不曾分给跪着那人一点。“若凭你一人之言,伤了朕与皇叔之间的情分,又该当何罪呢?”

    “草民知道,但草民一家老小全因此丧命,仅剩草民一人苟延残喘,草民……”那人说着哽咽了,将头埋得更低了,“咽不下这口气啊……”

    季闻钟最后还是没有收,他在两日后被方承舟堵在了家门口。

    夜已深,打更声从巷子的另一端传来,从皇宫离开的马车停在了摄政王府前,守门的侍卫急急忙忙地向车里的主人汇报。主人掀开车帘,果然看见了那位“不速之客”。

    “大晚上的,小将军不休息,怎的跑我这儿来了?”那人闻声看过来,扬了扬手中的葫芦,未语先笑。“自是来找王爷喝酒,您给这面子吗?”

    是个难得的晴夜,没有月,却有满天星斗。王爷和将军坐在房顶上,分着一葫芦的酒。

    “闻钟,还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的话吗?”“哪句?你同我说的话不少,我得好好捋捋。”

    方承舟深呼吸,主动抓住他的手腕,“你和我走吧,西北的天空是自由的。”

    季闻钟偏头,挑眉看向他。晚风吹拂他的头发,在夜色中看来竟有几分孤独。青年笑了,“西北的天空是自由,但西北有什么呢?它给不了我想要的。”

    “你走了,赫连走了,影姊走了,老师也走了。但我不能走,我的根在这里。”季闻钟仰头看着天,“这是从出生开始就注定的。”

    “若你是因为,大不了我……”季闻钟打断他的话,目光灼灼,“承舟,慎言。”

    葫芦里没了酒,夜空连一颗星子也找不见了。天完全黑下来了。

    离除夕夜近了,城里来的人也越多了。算命先生和卖菜小贩抢地盘,伙夫和小厮在街边划拳吃酒,世家的小姐夫人们坐着马车往首饰店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忙处,众生百相。

    摄政王和小将军走在大街上。虽然摄政王“威名远扬”,但知道他长相的人并不多。小方将军的名头不如他老爹响亮,除了世家也没人关注他。二人走在街上,不着华服,就和一对普通的友人没什么区别。

    “驴打滚,刚出锅的驴打滚!公子来一份吗?”“萝卜,新鲜的萝卜,来看看吧!”“卖面具了,什么样式都有!”

    方承舟瞅着稀奇,拉着季闻钟的手腕从东看到西。季闻钟任他拉,心里想着别的事。

    最近陛下安分了不少,多观察一年再说。琏妃的身世温三已经查到了,有时间还是跟陛下提一提的好。虽然济泽回来了,但西北还是不能大意,不是所有部落都和赛音他们一样好说话。也不知道那位南海使节何时进京……

    “温儿?”季闻钟回过神来,“怎么?”一股脂粉的香味袭来,青年抓住那只沾染了胭脂的手,无奈道:“承舟,你不是小孩了。”方承舟笑吟吟地看着他,动了动沾着胭脂的手指,“我看着这颜色很好看,温儿觉得呢?”

    季闻钟尚未开口,一旁带着粗糙面具的人先说了话。“这颜色太艳,不适合这位公子。”

    方承舟不满,嗤笑道:“这位兄台倒是对胭脂水粉颇有心得。”“心得不敢当。”那人拱手,面具下的眼看着季闻钟,笑着说:“在下只是认为,这位公子相貌出众,胭脂于他反而画蛇添足。”他笑了笑,手中折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下颌,“公子生得俊美,在下一见就觉得欢喜,可否知道您的名字?”

    方承舟眯起眼,多年军旅生涯将他打磨成一柄利刃,现在他的锋芒正对着这个戴面具的男人。季闻钟没有因为那人的话感到生气,他并没有感到对方的恶意,诡异地感觉这人说的是真心话。青年拦住即将暴起的方承舟,神色淡淡的,“此处人多眼杂,不如借一步聊聊?李公子。”

    李亦憬轻笑,“刷”地一声打开折扇,“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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