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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节(壹)

    南海使节李亦憬,年廿三,好美人。

    自从上次在街上偶遇后,季闻钟总能在不同的地方碰见这位使节。难为他,在朝堂上要和言官们斗智斗勇,下了朝还得和使节等人周旋。

    除夕也近了,历代的除夕宴分为宫宴和家宴,但近年来都是进账少出账多,季闻钟便和季绛澈说了说,把家宴给撤了,宫宴也缩减了规模。

    到了除夕宴那天,除了皇室和几位尚书、将军以及其家属,还有两队外族使者。赛音巴雅尔很规矩地跪坐在席上,他身旁的侍女委婉地替他挡酒。而李亦憬则是一只手支在小桌上,目光追随着座位略低于皇帝的摄政王。

    他真好看。李亦憬想,他摩挲着手中的酒杯,冷不丁和季闻钟对视。青年今天没有穿他钟爱的藏青色,而是换上了和在场官员们相似的绯袍,不变的一点是他手腕上的佛珠串儿。季闻钟朝他小小地举杯,礼貌地笑了笑。李亦憬呼吸一滞,红晕瞬间爬上耳尖,他慌忙地举杯回应,因为动作匆匆有些酒撒在了桌上,一旁的侍女来收拾干净。他有些窘迫地低下头,再抬头就看见季闻钟不再看他了,心头失落。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来往的话都是客套的祝福,只有暖黄的光是真心的。

    宴席一直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大臣的子女若是有意可在席上表演,皇室的女眷也是同理。当今圣上后宫就琏妃一人,摄政王则未娶妻纳妾,他们也没几个姐姐妹妹。更何况,凡是今日在席者无不对琏妃翘首以盼。能得圣上专宠的女子,究竟是怎样的一副花容月貌呢?

    朝堂的勾心斗角波及不到后宫,琏妃身着淡粉色衣裙静候传唤。前边儿的曲声传来,显得这边倒是清净了许多。侍女采莲为她整理着妆容,眉眼弯弯地笑:“娘娘今天真好看,陛下眼光真好。”“你呀,别贫嘴了。”琏妃羞涩地掩唇,笑意从眉眼间流露出来。小太监匆匆跑过来,俯身道:“前边儿到娘娘了。”

    “麻烦公公了。”琏妃理了理鬓发,“走吧。”

    打发掉凑过来的又一个人,季闻钟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方承舟的座位挨得很近,他给季闻钟递了壶酒。琥珀色的液体倾倒而出,美丽的光泽让人移不开眼。

    乐声一响,琏妃上场了。琏妃无愧她的故乡,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带着江南女子的温婉。淡粉色的衣裙本该显得娇媚,但由她穿来倒似九天玄女下了凡,一股纯然的天真让人仿佛多看一眼便是对她的亵渎。她的身姿轻盈,脚步蹁跹,不是特别困难的动作,但无端吸引视线。

    高坐的帝王很满意他的宠妃带来的惊喜,待人换了衣裳后将人揽在怀里。明眼人都看得见二人感情甚笃,也都识趣。至于摄政王,他虽年轻俊美,但辈份摆在那里。早些年还有先帝催婚,待先帝驾崩以后他做了这个摄政王,便无人敢再指点他的婚事。季闻钟本人也乐得清闲,自己本就不是良配,再加上婚礼的开支是笔庞大的数目,就更不可能主动去谈及。

    宴席热闹地结束了,皇帝带着宠妃回了宫,摄政王倒是留到了最后。

    他站在宫门旁,看着醉酒的大臣们被他们的家眷和侍者扶上马车。待宫门冷清后,他掀帘上车。车轮缓缓转动,行驶在青砖路上。一道身影兔起鹊落,落在车厢里。

    季闻钟说出几个人名,皆是来席的大臣。青年手指点在小桌上,另一只手摆弄着本来缠在腕上的佛珠,“可有所获?”

    “主子料事如神。”跪着的人从怀中取出几封书信,“这些是属下们在他们书房的暗格中找到的,皆是倒卖赈济粮和侵占宅地的证据。”

    “西南遭了灾,百姓没了田,成了流民,往别的城跑,没了户籍也找不到糊口的营生。”季闻钟微微阖着眼,酒意泛上眼角,他的语气低缓,仿佛下一刻便会睡着。“他们有钱,还有田,是现成的年货呐。”

    车厢里安静了一会儿,季闻钟又说:“对了,姚尚书的折子可写好了?”“已经呈上去了。”“动作还挺快。人可都安排妥当了?”“都照您的吩咐,安排好了。”“好,那明天就给大家放个假,让他们过个年,等明儿让温七来一趟。”“遵命,主子。”

    车轮还在转,踢踏的马蹄声远离了皇宫。今夜会有人寝食难安吗?

    爆竹声中辞旧岁,春风送暖入屠苏。天子脚下,繁华之地,来往的百姓都带着新岁的快活。

    王府里管事的叫温七,年纪不大,但是算术的一把好手,凡是他经手的账本都清清楚楚的。他有个哥哥叫温三,是王爷的暗卫头头,两人一般见不上面。

    温七方才从王爷那儿接了个活,得找温三借几个人来帮忙。本意是让温三随便派些,谁知最后把温三本人给借来了。

    兄弟俩没啥聊的,一路上空气都替他们尴尬。“咳咳,主子吩咐了要给兄弟们整些好的。”温七从袖子中取出来之前列好的清单。“米,肉,菜,酒。啧啧啧,全是钱。”财迷温七痛心疾首,王府庞大的支出总是让他对每一两白银都抱有充沛的情感。温三不管财务,闻言挠了挠头,“主子说,这笔走他的私账,不算在府上。”温七听了低声抱怨道:“主子又走私账,前些月才去了两笔,连新年的新衣裳都舍不得买。”

    管钱的是老大,温三不敢再吭声。“主子怎么想的?总不能一直由咱们来出钱吧,就算主子乐意,王府也没这么多银两来啊。”在涉及开支的方面,温七总有操不完的心。

    他的担忧扰不了他主子的清梦,季闻钟倚着栏杆又阖了一眠。年节是他为数不多的休沐,不用操心政务也不用担心财政。他给香案上的牌位斟了杯酒,重新上了柱香。

    “又是一新岁,先生已去五载有余。学生得了闲,来叨扰先生一会儿。若先生尚在,学生斗胆请先生多多照拂那些秋时来的百姓,他们苦了一辈子,也算是得了解脱。”季闻钟自顾自地和牌位虚碰了个杯,“您还记得姚兆吗,就是姚三白。他当初遭了难,我让温三帮了他一把,现在他当了吏部尚书。温三试探过他,他不知道背后是我。这人正直,敢说敢做,他手底下的人也是些实干派。我手里有权有势,这些年的名声足够吓唬那些世家。”手腕上的佛珠嗑在桌沿,他举杯一饮而尽,“只要把人派了去,就算这天下乱了,那里也乱不了,也算是部分完成您的愿望了吧。”

    四日后,天尚未露白,朝堂上就已经吵得不可开交。

    “臣以为不可,设州府兹事体大,需从长计议。”“旧年刚过,万事倦怠,莫说百姓,就连臣也在节日的快活中懒散起来。”

    “陈尚书既然尚未回神,怎又何必委屈自己来上这个朝呢?”摄政王季闻钟揣着手,神色淡淡的。“尚书年长,精神不济情有可原,若以尚书一人来代表民众怕是会引起民愤吧。”

    年过五十的陈尚书气得胡子翘起,碍于对方摄政王的名头过于响亮,不敢言语。

    “臣认为,姚尚书所言极是,西方州县多蛮夷,派州府前去既能管理又能起到教化民众的作用,何乐而不为呢?”

    “王爷说得轻巧。”陈尚书冷哼,“但哪一步不需要钱?现如今国库尚未充裕,增设州府便是在吃国家的骨血。”

    “尚书若是担忧俸禄,那大可不必多虑。”季闻钟上前,拱手道:“臣季温,愿将半年俸禄分与西方州府,以供州县治理。”

    季绛澈听了半天没听懂,反倒惹了个头疼。他揉了揉额角,“皇叔说笑了,怎的会要您出钱呢?前些日子不是推行了什么均田制吗?朕看就挺好,把西边的户口和土地都清一清,就让这个…州府去好了。就这样了,就按皇叔的意见办吧。”

    事实证明,摄政王的名头是真的好用。前边儿皇帝才下了旨,后边姚尚书就收到了自荐书。

    过了节,方承舟就准备回西北去了,顺便护送这位王庭的王子。季闻钟送到城外的十里亭处,敬了西北一杯酒。那小方将军本来都上了马,硬是从马上下来抱了他一下。

    旁人听不见他说的话,季闻钟拍了拍方承舟的背,无声地催促他。

    这只小型军队从大漠中走来,也将回到大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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