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砚慢条斯理地吹了吹飘浮起来的热气,对此毫不意外。
而段怀风还在低着头认真地讲述他所查到的东西:“除此以外,下山途中还发现了许多离衍藤生长地相隔较远的地方都存在其汁液残存的痕迹……”
将来龙去脉详细地阐述一遍后,被汇报的人儿却迟迟未做回应,室内便又随之陷入寂静,只余茶香氤氲。
但或许是静易引思,思易生绪,而绪又易养愁,段怀风在这片摸不着小公子态度的静里难得品出了几分危机感,拇指摩挲着剑柄有些艰涩地开口:“先前您身旁那位公子……”
一言未止,原本死寂的房内却又在此刻忽而响起一声淡淡的“啧”,清脆、轻盈、而引人心悸。
当然,这心悸对于段怀风来说自然不是什么花前月下、濮上桑间之类的。
“啊……”时砚放下茶杯,迎上小男主微怔的视线似笑非笑,“没事,烫到了而已。”
段怀风重新低下头藏起眸中晦暗,很聪明地没有再说:“我为您重新沏一杯温茶。”
“不必。”时砚拂开他伸来的手,随意放下茶杯起身就领着段怀风往外走。
今日折腾许久,天色也不早了,时砚难得出门在外时生了几分归家的心思。
但不辞而别什么的……
时砚摸着下巴,难得善解人意地想了下要不要唤个仆从去告知阮府未来家主一下,余光却是先扫到了一处小庭院。
虽然时阮二人自小一块儿长大,但在时砚的印象里还是阮岁来时府拜访的次数较多一些,少有的几次去阮府也多是在这处小庭院谈天说地。
于是时砚愉快地将归家一事再次抛之脑后,挑了个干净的石凳就径直坐下了。
他刚伸手像招呼宠物一样招呼小男主,一小只白色毛茸茸却更快地窜来蹭上时砚的手心。
好一只小狗咪。
时砚顺手揉了一把,忽然又想起段怀风抛下小白后搜寻到的那些信息。
正如先前所述,衍藤喜温喜湿,往往生长在山谷、林边抑或滩地水边,而小白的洞穴不接近于其中任何一处,这汁液出现有些得过于蹊跷。
阮岁在知晓此事后也即刻派了人进山探查,并提供了一个非常关键的信息——前段时间大白曾带回来过一朵即将枯萎的茶花花苞。
时砚很受小动物的喜欢,这是熟悉青年的人一直以来的共同认识,被毛茸茸献花任rua再正常不过。
但阮岁疑惑于大白头一次送时砚礼物如此不走心,因而特意留心过,想起这事后很快就找到了放在书柜上那朵已枯死的茶花花苞。
段怀风作为习武之人,五感敏锐,一接过立刻感觉有些不对劲——拨开一看,花苞内部本该生长着花蕊的位置居然是空的,淡淡的衍藤汁香取而代之占据了整个花苞。
当然以上的部分内容仅为时砚猜测,毕竟男主汇报的风格同他剑术一般干练,细枝末节能省则省。
总而言之,阮府后山现在是不太宁了,只能祈祷阮岁派的人能查到原因。
不过时砚目前是不准备掺和这件事了,不论是那仿佛悬在头顶上的达克摩斯之剑的8%扮演值还是即将走到寅时的日头,都在催促着他从这场事件中脱身。
真是奇怪啊这种感觉……
或许是有些过于出神而不小心薅疼了小白,小猫咪又软又委屈地“咪咪”叫起来,唤回了时砚的思绪。
青年轻笑一下,低头挠了挠小猫下巴来安抚它。
再一抬头却撞进了一片汹涌的黑色浪潮。
它像是碰见什么洪水猛兽,时砚一望过去海浪就顷刻褪去,复归于平静。
时砚一瞬间有点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活到三月后,但在这想法下玩心却意外占了上乘。
他歪头倏而笑了下,伸手指挥腿边失去了摸摸后一脸茫然的猫咪:“小白,去咬他。”
说完他也不管身后的人猫大战,施施然起身道:“我允许你抬头了?今天回去后不准吃饭。”
段怀风在他身后试图点头应是,小白就又跟八爪鱼一样缠上他腿要咬他,黑发少年只能被迫带着只毛茸茸挂件迈步跟上时砚。
阮府的路多是直线,很好走,到了阮府门口段怀风刚低头看了一眼,腿上的小白就被一只漂亮的手径直拎起丢回了阮府。
时砚冷漠得像个黑心资本家:“你留下好好干活。”
“喵……”
小白望眼欲穿,却只能看着粉衣青年乘车缓缓离去。
马车上,时砚颇有些无聊,索性单脚踩在段怀风肩上,半探出身子斜躺着对比起了两人的手。
明明年龄更小的男主手却大了他整整一圈,颜色也更深,但或许是为了在自己身边装蒜给弄掉了,倒是没看见什么茧子。
他看得兴起,跪在青年身前的人却有些沉默。
热……
这是段怀风唯一的一个念头。
仿佛有什么藏在那被小少爷盯着的地方,散发着热度即将要破皮而出。
他知道那是什么。
于是他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去回忆靠在自己掌心旁边那只手。
小少爷的手是少有的漂亮,骨节分明皮肤又细嫩得不行,细细擦拭过后关节处还会泛点粉,暖玉般贵气好看。
但时砚同样是时家精心培养长大的天之骄子,虽说性格任性又爱玩了些,君子六艺却一样也没落下,细看又能察觉其中暗藏的力量感,淡淡的青筋环绕其上。
而此刻,那只手已经厌弃了他的难辨的掌纹,转而贴上他低垂着的侧脸,微凉的手背消解了几分热意。
段怀风想捧起青年的手再为他输送内力暖一暖,时砚却一扬手躲开,俯下身调笑着来看他:“做什么,要造反?”
黑发少年只是一贯踌躇的模样,轻轻摇头:“不敢。”
青年很低地嗤笑了一声。
时砚意兴阑珊地收回手,闭上眼不再搭理他。
热度依旧透过肩膀缓缓传来,段怀风心底的热却寸寸退却了,他抿了下唇,小幅度地换了个姿势让时砚双脚都能够踩在自己肩上,小心翼翼地给他输送内力。
车帷轻扬,偶尔洒进几分阳光,和脚背处暖意相映,时砚知晓小男主在身体力行地解释先前的行为意图,但也没什么理他的心思,撑着下颌闭目养神。
马车就维持着这种寂静的氛围一直驶至时府,一整日的舟车劳顿叫时砚难得也有些念床了,他打着哈欠摸索着回房的路,一打开门却被金钱的颜色晃了满眼,整个人都清醒了。
……太夸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