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怜雪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她放完假回学校,在门口碰见老章,老章掐指一算,问她至少102岁了为什么还在上大学,她愤怒地扭头就走,正对上郗川站在门口,穿得活像要给谁守孝。她刚走上去,头上就被他拍了张符,还哈哈大笑。结果一低头发现自己变成了雪人,还戴着条红围脖。
姜怜雪成功把自己吓醒了,对着黑暗的房间瞪了会眼,郁闷地揉了揉眉心,睡意全没了。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要素太齐全了。
她一抬头,墙上挂着的钟已经走到了六点半。
一个很尴尬的时间点。睡回笼觉不太够,对她这个大学生来说起床又太早。
姜怜雪赖了会床,大脑放空,突然意识到这是郗川的卧室,睡太久好像不是很礼貌。
于是她一骨碌爬了起来,穿戴整齐后,盯着被单纠结了一会。回到身体肯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听郗川的口风也不确定什么时候让她挪窝……
她决定折中一下,先叠个被子,别的待会再说。
无比生疏地试了几次,被子终于歪歪扭扭地叠好了,姜怜雪非常满意,觉得自己的动手能力大有进步,志得意满地走到门口,解锁后拉开门。
门口蹲着一团可疑的棕色,随着她开门的动静扭了一扭。
姜怜雪大吃一惊,噔噔噔退后几步,条件反射想要反手关上门。
这时那团棕色玩意抬起头,露出一张瓷娃娃般精致可爱的脸来,好像被她的举动伤了心,委委屈屈地嗫嚅道:“姐姐……”
姜怜雪定睛一看:“……”
昨晚的梦一下子又变得清晰起来,姜怜雪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可一对上那双雾蒙蒙的大眼睛,这口气就不由自主地消散了,她含泪接受了自己的新辈分。
她尬笑两声,若无其事地放下了扶在门把上的手:“那什么,早、早上好?”
“早上好姐姐。”小孩站了起来,脆生生道,“哥哥说你醒了肯定会饿,让我给你带早饭吃。”
说着他献宝似的举起手上的饭盒,表情里满满的求表扬几乎要溢出来。
显然,可爱的人就算到了102岁也还是很可爱。
姜怜雪遵从本心,慈祥地揉了揉小孩的一头卷发,一边接过饭盒一边问:“乖。你哥哥现在在哪呀?”
小孩很高兴地说:“出去处理意外事件啦!他说很快就回来,让姐姐不要太想他哦!”
姜怜雪:……
自作多情,谁会想你!
看在他找人带早饭的份上,姜怜雪决定宽宏大量地放他一马。她三言两语哄走了小孩,拎着饭盒放到办公桌上,后知后觉感觉有点饿。
生魂居然也要吃饭。她吸了一口气,满怀期待地打开饭盒——
歪歪斜斜的三炷香猝不及防闯入她的视野。两根还带点火星子,一根半灭不灭,下面聚集了一小撮香灰。
姜怜雪站在这三炷香面前,诡异地沉默了一会。
难道生魂只能吸吸香灰填肚子……?
还是郗川脑子抽了打算早晚三炷香祭拜她……?
一番天人交战,半晌她伸出颤抖的手,蘸了一点香灰,小心翼翼地凑到鼻尖下嗅了嗅。
“咳咳咳!”
姜怜雪猝不及防,一下把香灰吸进鼻腔,顿时被呛了一大口,惊天动地咳起来。
手也跟着一抖,香灰弥漫在空气中。
等她好不容易咳完,冲进卫生间一照镜子,当真是满面尘灰烟火色,赶忙洗了把脸。
狗郗川,有本事别让我再见到你……
她愤愤地擦干净脸,正打算回去再研究一下,口袋里的通信符突然微微发烫。
……真来?
她有心想无视,奈何这符居然越来越烫手,甚至慢慢飘出了口袋,在她呆滞的目光中缓缓贴到了她耳边。
临时工难道连拒接上司电话的权力都没有吗???
“醒了?”郗川懒洋洋的声音就在耳边,旁边还有呜呜的风声,像是在高速行驶。
姜怜雪一声不吭,挪到办公桌前,默默瞪着那三炷香,在心里友好问候了一下上司。
郗川好像只是随口问一句,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让容彦给你带了早饭……吃了没?”
原来小孩爷爷名字是这个发音,她一直没想好该怎么开口问……等等你还敢提早饭?
姜怜雪没憋住,闷闷道:“吃香灰啊?”
郗川很轻地笑了一下:“点香让生魂也能吃饭……这个饭盒也是法器,里面空间很大,你看看下面是不是还有一层。”他话音一顿,语调一转:“——你不会真吃了香灰吧?”
姜怜雪顺着他的话一摸,果然摸到两层:……
她恼羞成怒:“怎么可能!”
“开玩笑的,”郗川道,“少看鬼片。回来带你正式认识一下局里的人。”
通信符里传来马达的轰鸣声,姜怜雪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了:“你在骑摩托?”
“嗯。”郗川好像又踩了一脚油门,声音散在风里,“地方有点偏,摩托来回更快。”
挂了电话,姜怜雪收好通信符,深吸一口气,打开了神秘的饭盒第二层。
她愣了一下。
一个溏心蛋。一罐舒化奶。一小盒切成块的芒果。一把坚果,其中一大半都是开心果。
好巧不巧,都是她爱吃的,还贴心地考虑到了乳糖不耐受的问题。
姜怜雪压下心头异样的感觉,埋头苦吃。
吃饱喝足,她心情格外明媚,擦擦嘴合上饭盒,心道在这上班也不错,包吃包住包复活,除了有个死对头天天在面前晃以外一切好说。
她伸个懒腰,准备出门迎接上司,突然想起什么,脚步一顿,返回卧室。
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几张昨天让她烦恼的照片赫然躺在那。
姜怜雪踌躇片刻,拿出照片放进口袋,合上抽屉,心想得找个时候回家放起来。
这时外面传来礼貌的敲门声。姜怜雪一看猫眼,正是郗川。
她木着脸拉开门,对上郗川笑吟吟的眼睛,刚想说什么,腿上却先被什么东西黏糊糊抱住了,同时传来清脆的一声:“姐姐!”
低头一看,原来是矮得在猫眼里看不见的容彦,此时正眼巴巴地看着她,情绪比来送饭时还要激昂。
她疑惑抬头看向郗川,用眼神询问怎么回事。
郗川道:“我说你会加入神秘管理局,他听见了非要第一个跑过来。正好,从他开始认识吧。”
片刻后,姜怜雪大致搞明白了容彦的经历。
五岁被人贩子拐走,路上被人狂追,人仰马翻中不知在哪撞到了头不幸罹难,生魂离体时被路过的道士收留,辗转回到身体后在神秘管理局待到了现在。
姜怜雪心疼地摸摸他脑袋:“撞哪了?疼不疼啊?”
容彦高兴道:“不疼,早就好啦!”
郗川靠在墙上抱着手臂,凉凉道:“你们看上去像认识了二十年。”
姜怜雪冷哼一声:“你要是能像人家这么可爱,我也能跟你看上去像认识了二十年一样。”
郗川微妙地停顿了,喃喃道:“原来你喜欢……”
姜怜雪没听清,瞅瞅他,郗川却已经神色如常,做了个“请”的手势:“走吧,去别的地方逛逛?”
神秘管理局的确很神秘。
一个巨大的花园充当大堂的作用,不知名的各色灌木藤蔓优美迷人,头顶是永不落幕的星空。萤火虫四散飞舞,担任照明和引路的任务。到处都是传送阵,发出幽幽荧光,连接着各个员工的办公室。
几人站在其中,恍如身处无边梦境。
“这里算是异时空吧,”郗川道,“神秘管理局数千年来坐落于此,手持令牌方可进入。”
姜怜雪大为惊叹,几人绕了好几圈才进入第一个传送阵。
敲开门,里面正是老章。
办公桌上乱七八糟,都是算命唬人的小玩意,而他本人正手握桃木剑胡乱挥舞、瞎戳一气,闻声尴尬地收起剑看过来。
姜怜雪算是看明白了。
他那天没有直接跳起来和她搏斗,恐怕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技艺不精,有可能打不过。
老章看看她,又看看郗川,最后看看眨巴着眼睛的容彦,欲言又止,终于颤颤巍巍道:“小女娃,看你面相……近日或有人生大转折……”
姜怜雪:“谢谢,我知道。”我人生都中道崩殂了。
在老章玄而又玄的话术中,她勉强拼凑出他的生平。
从小学习一塌糊涂,家人把他送进少林寺练武,奈何静不下心。就这样半吊子混到大,终于成为了合格的江湖骗子。然而气运也不怎么样,年过半百有一天走在路上,被连环车祸殃及池鱼,站在旁边眼睁睁看着自己血淋淋地被拉进火葬场,在最后一刻被惊险地抢救出来……在神秘管理局干了十几年,负责盯着A大附近一块区域的意外事件。
洋洋洒洒说完,老章唏嘘道:“当初真是好险……”
姜怜雪听着听着,却突然有点不对味,疑虑道:“照您的说法……当初身体都撞成泥了,那您现在的身体是……?”
“嗨,这算什么,”老章拍拍自己不怎么壮硕的手臂,“拖到局里拿能量慢慢修复呗,等修好了再回身体里,特别好用,感觉年轻二十岁!”
姜怜雪沉默了。
可她明明坠崖了,直到头七才被郗川拐到局里,身体却完好无损……为什么?
结合郗川先前的问话,他显然也对此感到困惑。
姜怜雪回过头,对上郗川的视线,两人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凝重。
从坠崖到她苏醒的这七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