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如用尽全力,伸手扯下床幔,将自己与外界隔绝开来。在床幔内,她颤抖着褪去了身上的全部外衣,只留下一件单薄的中衣,可即便如此,体内的燥热依旧让她难以忍受。她索性将中衣的领口也扯开,露出光洁的肩头,大口喘着气。
床幔虽能起到一定的遮挡作用,却是为防蚊虫与透气所制,质地轻薄。高长泽站在床榻旁,透过薄纱,清晰地看到苏清如背过身子、蜷缩在床上难受的模样。他知道她不愿让人看到她这般狼狈,便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我就在这里陪着你,你放心,我不会有任何逾越之举。”
“若实在难忍,便唤我,我一直在。”
苏清如热得不停翻身,高长泽心中不忍,起身打开了屋内的门窗。寒风裹挟着雪花灌进屋内,顷刻之间带走了不少暖意,床幔也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高长泽见状,又觉得不妥,怕她真的着凉,便又将门掩上一些,只留一道缝隙,让阵阵微风轻拂床幔。
苏清如感受到这股凉意,体内的热意果然缓解了不少,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她缓缓转过身子,透过床幔,看到高长泽正背对着自己坐在床榻前,双手不停地搓着,还时不时往手上哈气,被屋内的寒气冻得够呛。
苏清如见此情景,“哈哈哈” 笑出了声。
高长泽听到她的笑声,只是微侧过头,用余光快速瞟了她一眼,“你…… 可是还有哪里不适?”
他说话时,牙关打颤的声音清晰可闻。苏清如笑得更欢了,连忙拉过被子捂住自己,在被子里笑个不停,连肩膀都跟着颤抖。
高长泽这下是真的着急了,马上转过身,盯着床幔里鼓起的身影,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这药…… 莫不是伤了脑子?”
他伸出手,轻轻拍着被子,温柔地唤她:“清如,别吓我,你到底怎么样了?”
苏清如终于憋住笑,撤下被子,露出一张带着笑意的脸,“我没事,就是觉得你刚才的样子…… ”
高长泽看着她清明的眼神,终于意识到自己是被她给耍了,立刻变了脸色,双眸幽深,一副要将她生吞活剥的样子。他双腿跨跪在苏清如的腰间两侧,身子慢慢朝她往下压,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尖,声音邪媚而低沉:“为夫看娘子病的不轻啊,不如…… 为夫就照方才太医说的法子,当一回娘子的解药,帮娘子彻底根治如何?”
苏清如这下是真的怕了,连忙伸手理好自己敞开的衣襟,急声道:“我已经好了!真的好了!那合欢散我吸进去的并不多,再加上我身体底子好,哪有太医说的那般夸张,现在已然无碍了。”
高长泽见知道她是真的缓过来了,却不肯放过她。他卸力压在她身上,双臂环住她的腰,带着她在床上滚了半圈,让她稳稳地趴在自己身上。
“娘子倒好,”
“为夫在床边守着你,急得团团转,冻得手都僵了,娘子竟敢笑话为夫,唉~我的心都被你伤透了。”
苏清如被他压着,有些喘不过气,便弓起身子想要起来。可高长泽却一只手紧紧捆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背,让她贴着自己的胸膛,锁在自己怀里。
高长泽问道:“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会中了这药?”
“你先放开我,我慢慢与你说。”
高长泽依言松了手,却没起身,反倒往床里挪了挪,拉过锦被裹住自己,只露出一颗脑袋。苏清如坐起身,拢了拢散乱的衣襟,将今日在铜鞮部的遭遇细细道来。
“好在我反应快,没让他们得逞。”
高长泽听完,掀开被子下床。“岂有此理!我这就去铜鞮部,为你讨回公道!”
“等等。” 苏清如连忙起身拉住他的手,
“眼下不急。”
“今日之事闹得这般大,那些部族首领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他们想必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写信给朝廷,用不了几日,添油加醋的状告信就会摆到你父皇面前。”
“部族联合署名的状告信,在你父皇眼中堪比边关紧急战报,为了抢时间,他们会让驿卒换马不换人,能跑死好几匹千里马。到时候,他们若说你纵容王妃欺压部族,甚至私动兵戈,你我百口莫辩。”
高长泽闻言,转身便往外走,“我现在就去书房给父皇写一封密信,将今日之事说清楚,绝不能任由他们颠倒黑白。”
这日天气晴朗,晨曦洒进书房,在案上铺开一片暖金,驱散了连日来的寒意。苏清如正伏在案前,专注地研究西北与乌桓交界的地形图。她手中握着一支狼毫笔,在纸上标注着关键地带,还勾勒出几张简易的作战图纸,以备日后不时之需,又用朱砂笔圈出几处待实地考察的区域。
这时,云戟拿着三封书信走进来。他将其中一封用火漆封口的信锁进书桌旁的铜匣子里,才对苏清如道:“王妃,这两封是给您的。”
苏清如点头接过。近来高长泽白日里几乎不在府中,天还未亮,便带着江弈安和郭敬元两位门客去了军营,往往夜深了才回府,连午膳也不在府中用。
她在府中虽算清闲,却也闲不下来。
每日清晨高长泽走后,她便拉着青禾传授武艺,一招一式都如当年师父傅太尉教导自己时那般严谨。待她在书房处理事务,青禾也陪在身侧,探讨兵法,青禾不仅有习武的天赋,武艺精进极快,对兵法也有独到见解,颇有为将之才,只是缺少上战场历练的机会。
苏清如放下手中的笔,拿起那两封书信。
头一封是父亲苏镇所写的家书,信中道,近来朝中对丹邾的局势格外看重,不少将帅自愿请缨镇守大启西北边界,其中多是其他皇子的人,却都被陛下一一回绝了。
启仁帝这是还在权衡各方势力,不愿让任何一方坐大。
拆开第二封,初看字迹便觉得熟悉,待看到落款 “沈策” 二字,苏清如不由得笑了。这封信洋洋洒洒写了十几页,可通篇读下来,有用的内容不过一页,其余十几页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关心之语。不愧是武将出身,说话毫无重点,尽是些废话。
苏清如将那十几页 “废纸” 推到一旁,正准备提笔给沈策回信,高长泽推门走了进来。她并未在意,只低头蘸了蘸墨。
高长泽缓步走到案前,随手捻起最上面一张,便瞥见开头 。他清了清嗓子,带着腔调读了出来:“‘徽音亲启’——”
他往下扫了两行,不情不愿地念道:“‘自别后,日思夜想,每念及你在丹邾风寒之地,便觉心口发紧。今闻西北降雪,不知你衣袍是否足够厚实?睡前可曾饮过暖身的姜茶?’”
他顿了顿,捏着信纸的力道加重了几分,继续念:“‘前日见市集有卖暖手的汤婆子,想着你素畏寒,便让人寻了个银胎掐丝的,虽不及宫中精巧,却胜在厚实暖和,已让人快马送去,望你冬日能少受些冻。’”
“‘又念你素爱研兵法,久坐案前恐伤了腰脊,特意寻了块鹿皮绒的坐垫,软和得很,垫在椅上能护着些。丹邾多风沙,你每日晨起习武,莫要忘了擦些脂膏护着脸颊,免得吹得干裂……’”
他将信纸往案上一扔,嫌恶地拍了拍手指:“谁家字迹这般拙劣?横不平竖不直,墨迹还晕了一片,看的人头疼。写这些婆婆妈妈的话,倒不如多练几笔字来得实在!”
待看到落款是沈策,高长泽直接将那十几张纸扔进了旁边的火盆里。火焰瞬间窜起,将信纸吞噬,很快便化为灰烬。
“殿下怎么能这样!”
“好歹是写给我的信,留与不留,轮不到你做主。”
高长泽走到她面前,俯身凑到她耳边,故意拖长了语调唤道:“徽音 ——”
“沈将军莫不是以为,提了这两个字,便能换回当初那个司相?可惜啊,如今的司相,已是有夫君的人了。沈策这般对有夫之妇纠缠不休,不守男德,真该去父皇面前参他一本。”
说着,他走到苏清如身边,伸手握住她执笔的手,柔声问道:“阿音,你说为夫说得对不对?”
苏清如无心与他争执,只盼尽快写完回信,便顺着他的话道:“殿下说得对。”
可高长泽瞥见她笔下的信纸,竟是给沈策回信的内容,立刻抢过她手中的毛笔,挑眉道:“想回信也无妨,先唤句夫君听听。”
苏清如笑着说:“好啊,你凑近些。”
高长泽依言俯身,苏清如在他耳边唤道:“夫 —— 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
“耍赖!为夫要听的是‘夫君’,不是什么‘君子’。”
“我明明说了‘夫君’二字,怎就成了耍赖?” 苏清如夺回毛笔,“耍赖的明明是你。”
高长泽听后,转身从铜匣子里取出那封被锁起来的密信,“如今为夫让你好好唤夫君,你不肯。日后你想唤为夫夫君时,恐怕是要吃苦头了。”
苏清如见他读信的表情愈发凝重,问道:“可是陛下下了什么旨意?”
高长泽将密信合上,“大皇兄前几日又给父皇添了一位小皇孙,父皇高兴得恨不得把皇位都传给那小皇孙。”
说着,他别有深意地看向苏清如,“王妃,我们也该抓紧些了。”
苏清如打趣道:“若夺皇位要看子嗣多少,那坐上皇位也太容易了,整日去观音庙求多子多福便是,何必在这丹邾操劳政务。”
高长泽敲了下她的额头:“你想哪里去了?为夫说的是抓紧把乌桓拿下,不是抓紧要孩子。”
他伸手将她搂入怀中,“不过,若阿音愿意,给为夫生一个,也不是不行。”
高长泽低低地笑了起来。苏清如听到他的笑声,又气又恼,伸手推开他,“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高长泽却笑得更欢,重新将她圈在怀里,温热气息拂过耳畔:“那为夫便等着这个春秋大梦成真的那日。”
他低头时,瞥见案上摊开的图纸,伸手拿起一张,细细端详。纸上不仅标注着西北与乌桓交界的关隘地形,还画着几处边防城池的布局,连兵力部署的大致方向都用细笔勾勒出来,关键处用朱砂圈点,一目了然。
“阿音的心思,果然缜密。”
“这书画功底也是一流,线条流畅,标注清晰,便是军中老将看了,也得赞一句详尽。”
他翻阅了几张,“画这么多作战关隘、边防城池,莫不是想寄给沈策,好让他拿着这些图纸,在父皇面前邀功?”
苏清如正在研磨,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沈将军有勇有谋,虽说文书之事略逊一筹,但在军事谋略上,放眼整个大启,也少有人能及。他要立功,自有自己的法子,无需借我的图纸。”
高长泽放下图纸,靠在椅背上,“沈策如今是父皇身边的心腹爱将,手握重权,早已是大皇兄麾下的人。为将者与为相者,本就不应有过多牵扯,免得结党营私。我若是父皇,也得想办法把你们俩分开,免得日后江山易主,自己落得个傀儡的下场。”
苏清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这话倒有几分道理。照你这么说,你父皇是有意要除掉我?那他便是我的仇人,你便是仇人之子。上辈子我辅佐他,这辈子还要辅佐他的儿子,兜兜转转,不过是被你们父子利用罢了,用完就杀。那我是不是该早做打算,以防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