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莱特林的休息室狭长而低矮,一直延伸到黑湖的底部。灯光幽幽,粗糙岩石砌成的墙壁和天花板都笼罩在一层昏沉的墨绿之下。湖水不息地拍打着玻璃窗,犹如母亲安抚她将睡的幼子,咏唱童谣。潜伏在水藻深处的巨乌贼偶尔会慢悠悠地停靠在那里,用它圆溜溜的大眼睛注视屋内的景色。
克莱德·塞尔温的大部分时光都耗费在这里。
卡尔·诺特将壁炉点燃,在他对面坐下:“地窖里总是这么冷……要来一杯热南瓜汁吗?”
“不用。”橙黄色的液体缓缓注入玻璃杯,南瓜香甜的气息在阴冷的地下室弥漫开来。它是粘湿的,随着呼吸涌入克莱德的鼻腔,附着在气管里,焦油一般腻腻地滑下去。
“新生的第一节飞行课已经开始了。”卡尔看一眼怀表,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弗林特担任助教——但愿霍尔特教授不会让他乱来。那家伙脑子里只有魁地奇,连O.W.L.考试都重修了两次。”
“怎么,担心你弟弟摔断脖子吗?”克莱德卷起手中的羊皮纸,再一点点将它铺平。好似流水线上的工人一般机械地持续着,一遍又一遍。
“真是刻薄。”卡尔将怀表拋向空中,又稳稳接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妹妹也刚入学——和维吉尔一样。”
维吉尔·诺特,诺特家的第二子,卡尔的弟弟。不同于精明的兄长,他有着一双澄澈的眼睛,犹如雨后那云彩散尽的高天。在他来到霍格沃茨之前,克莱德并不经常见到他。卡尔将他保护的太好了,就像紧紧合拢的母贝,将珍珠嵌进在最柔软的血肉里。
“我说过很多次,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她。”
克莱德把羊皮纸丢进壁炉里。灼热的火舌疯狂舔舐,焦黑色在它因痛苦而蜷缩起来的身躯上蔓延。最后化为灰烬,消失在炽烈的燃烧中。
“好吧。”卡尔说。但他们都知道,他下次还会那么干,“不想去看看吗?”
“看什么?”
“明知故问。当然是去看看弟弟妹妹们的表现——维吉尔在天上乱窜的样子可爱极了。真是令人迫不及待。”他转动食指上镶嵌着红绿柱石、寓意着“非凡”的戒指,笑逐颜开。
怒意攀上眉梢,克莱德握着魔杖,指腹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泛红。久违的,那一把从马尔福庄园寄来的飞天扫帚又浮现在眼前。他试图将那些破碎的画面从脑海中挤出去,但阳光还是顺着记忆悄然洒落。
“我真的,好想飞起来啊。”被刻意封存的回忆里,她的妹妹将掌心紧紧贴在玻璃窗上,隔着悠远的岁月向他诉说,“就像鸟儿一样。”
她抚摸着崭新的飞天扫帚,好似祈祷一般地,静默地注视。但它并非神明降临的媒介,无论如何,她清瘦的肩胛骨上也没能生出翅膀,无论如何,那目力可及的蓝天都是那么的遥远。
理所当然的,扫帚被父亲丢进了地下室。所幸,从没有任何一个人对它给予过希望,期盼它能真的冲破这片幽暗的云天。
莉斯塔尔特骑上飞天扫帚会是什么样子?
克莱德不曾幻想过。
像鸟儿一样?可惜,戴着镣铐,她是飞不高、飞不远的,最终还是要坠入属于她的牢笼。
*
霍尔特教授曾是一名出色的魁地奇运动员,在退役后来到霍格沃茨任教。他对飞天扫帚异乎寻常的痴迷,对此发表了一番感人肺腑的演讲。起初学生们听得还算认真,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躁动的心便渐渐按耐不住:“教授,我们想骑扫帚——”
他这才如梦初醒。
纯血家族的孩子们或多或少都有过飞行的经验,尤其是温妮——飞天扫帚仿佛是她身心的一部分,她耍杂技一般的在空中翻滚着,把艾琳吓了一跳。
学校提供的扫帚很破旧,当我试图调整坐姿,它就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一副随时都会散架的模样。
但出乎意料的,我很有飞行的天赋。
我原以为它会拒绝我。但高耸的塔楼近在眼前,昔日里硕大无垠的黑湖在此刻展露全貌,无一不诉说着它们的真切。
「就像鸟儿一样。」
我的心沉沉地,如瞬间被水银灌满一般坠落下去。
回到地面,怕高的艾琳还犹犹豫豫地握着扫帚,温妮在一边给打气。九月的开端,暑热尚未散去,却有一股莫名的寒凉攀上脊背。
“不继续了吗?”温妮疑惑地问。
“我根本不适合飞行呢,”这股凉意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我微笑,“真可惜。”
我根本不适合飞行,我不是鸟儿,我永远都无法成为鸟儿。
我永远都——
“莉斯塔尔特?”
是里德尔。
*
里德尔的出身注定了他不可能像纯血家族的孩子一般,自幼奠定深厚的基础。但这无关紧要——他仍然是最优秀的。在维吉尔·诺特还为扫帚的破损而犯愁时,里德尔已经在霍尔特教授的连声赞叹中回到地面。
“哎……”维吉尔气馁地将扫帚丢到一边,“汤姆,为什么你总是做的这么好?”
住在同一寝室,不出两天,里德尔就已经和他互称教名。
“它不是你的载具,而是你的一部分,维吉尔。”里德尔将他的扫帚捡回来,拂去灰尘,“不是它拒绝了你,而是你不信任它。”
“信任?”
“对。它能够带你飞起来,就像鸟儿一样。你要坚信这一点。”
所幸,维吉尔不算太笨。几分钟后,他颤颤巍巍地腾空而起,很快适应了风的流动,在天上快活地转了一个圈:“多谢你啦,汤姆!要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里德尔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任何人都无法从这个笑容中挑出一丝差错,它温和、谦逊、让人心生喜爱。
“不继续了吗?”不远处传来温妮·沙菲克的声音。她眉间带着些困惑,“你刚才做的很好呀。”
“我根本不适合飞行呢。真可惜。”
扫帚顺着莉斯塔尔特缓缓松开的手跌倒在地,发出无力的轻响。与此同时,有微薄的一阵风拂过,吹起她耳边的发丝,隐没了她浅浅的笑。笑——那可以算作是笑容吗?又或者,只是一道死刑的宣判呢?
“莉斯塔尔特?”
里德尔向她走去。莉斯塔尔特蓦地抬头,某一刻,她露出了迷茫的神情。而当眼前人逐渐变得清晰,她好像又由衷地笑起来。
“印象中黑湖仿佛是无边无际的,但是飞到那里,”里德尔指向拉文克劳的塔楼,“就可以看到全貌——站在更高处,连风景都大有不同。”
“是啊,”好似赞同一般,她点点头,但停顿片刻,却说,“但我还是喜欢它一望无垠的模样。”
“为什么?”
“因为我一直都在这里。”莉斯塔尔特的回答十分无厘头。但当她用那平静的目光看向里德尔,他仿佛又能一知半解地明白她的所思所想。
“天空不属于我。”她说。
“不。”这一次,里德尔斩钉截铁地否定了她——
“你飞起来的样子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动人,”此刻,任何人都无法怀疑他的赤诚,“就像鸟儿一样。”
*
艾琳的扫帚终于离地二十英寸,温妮欣慰地点点头,并开始了新一轮的教学。但无论她如何努力,艾琳始终僵硬地抱着杆子不肯松手,扫帚也发出“嘎嘎”的抗议声。
我轻拍艾琳的脊背,试图让她放松一点。
但直到下课,也没能有新的进展。艾琳有些沮丧,她把扫帚放回架子上,再也没有拿起来的兴趣。
但温妮永远不会有这样的烦恼。她很快找到了新的乐趣,挽着我的手臂哈哈笑。尽管下一节就是她最讨厌的魔药课,也无法影响她的好心情。
注视温妮的笑容,是艾琳的习惯。冗杂、沉重,仿佛正面对着一幅幅泛黄斑驳的相片,无限地怀念着、展望着它们的好与坏。
我们默契地不去提起这件事。
地下本就阴冷,魔药课教室更是如此。当斯拉格霍恩教授挺着他的啤酒肚走进来,学生们大多已经有序地坐下。温妮和艾琳一起,我则坐在她们身后。
维吉尔·诺特朝里德尔挥挥手,但还没等到回应,奈特·格林格拉斯已经在他身边坐下了。
里德尔是我的同桌。
“抱歉……我在魔药方面没什么天赋,可能要给你添麻烦了。”我一边整理魔药材料一边低头说。
“为什么要道歉?”他问,“你会做的很好。”
我整理豪猪刺的手微微一顿。
“你是最优秀的,一直都是。”他把研钵放到桌子中间,“只要你想。”
“……”
我抬眼看他,带着犹疑,仿佛想在他眼中找到谎言和欺瞒的痕迹。但是没有。他坦然地回看我,真诚地诉说。
斯拉格霍恩说,今天的教学内容是制作疥疮药水。我研磨着蛇牙粉末,没有再说一句话;里德尔专注地搅拌着坩埚里的液体。
研杵和坚硬的蛇牙摩擦时发出刺耳的“吱嘎”声,让我想起塞尔温庄园锋利的雨,爪牙一般刮过窗面。萝拉的眼睛惶惶不安地睁大,如同两束强光向我射来。这刀子似的雨,仿佛透过玻璃窗直接拍打在我的耳膜上。
“天啊,格雷,把豪猪刺放下,等加热之后再——”
已经来不及了。
还没听清同伴的话,格雷就已经把豪猪刺丢进了锅里。霎时间,那只坩埚愤怒地咆哮起来,粘稠的药水四处飞溅,整个教室里哀嚎声此起彼伏。
“——盔甲护身!”
那些黏液朝我飞过来时,一道闪亮的铁甲咒响起,坚实地将我护住。是里德尔。他好似松了一口气,关切地问:“你还好吧?”
“……嗯。”我微微一怔,随即笑起来,“多亏了你。”
“……铁甲咒。”斯拉格霍恩的眉头紧紧一皱,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里德尔,倒吸一口凉气,“才一年级……这是很了不起的,里德尔先生。”
“谬赞了,教授。”
“下课前把你的那一份魔药交给我单独检查。”斯拉格霍恩走上前,拍一拍他的肩。很轻,但谁都看的出其中给予的厚望。
熬制魔药对我而言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毕竟早在“家”里,就已经做过无数遍了。我按教材上的过程,给出了一份中规中矩的答案。它“正确”吗?无疑是的。但它“优秀”吗?
“你和你的哥哥一样,塞尔温小姐。”斯拉格霍恩摇摇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他依旧给了我满分。
他不是一个十分严苛的教授,只要不与课本上的相差太大,都能拿一个好分数。但只有里德尔的作品能让他眼前一亮、啧啧赞叹。那瓶药水散发着动人的银色光泽,优美得仿佛一件艺术品。
“孩子,”课后,所有人都陆陆续续地离开。斯拉格霍恩叫住里德尔,递给他一张请柬——上面写着“鼻涕虫俱乐部”。
“教授经常会举办聚会,邀请俱乐部成员参加。他们多是成绩优异或是出身高贵的学生。”我和里德尔一起走在回休息室的路上,肩并肩,“所以魔法界的各大名流多数都和斯拉格霍恩教授有着联系。”
里德尔点点头。他的眼帘半垂,使我看不清他的所思所想。
“克莱德也收到了请柬。”我补充道,“但是他从来没有去过。”
克莱德不会顾及任何人的面子。那封请柬直接被他扔进了火炉里,看都没有看一眼。但我知道父亲曾是其中的一员——在他还很年轻,还任我的祖父摆布时。
“你的哥哥?”
“是啊。”我忽然低下了头,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是我的哥哥。”
*
艾琳说,她从未见过像温妮一般对魔药一窍不通的人。她熬出来的完全是一锅臭水——病人宁可忍受疥疮的折磨,也不愿意将它涂抹到伤口上。
“哎呀,艾琳,没关系的啦——”温妮打了个哈欠,扑倒在床上,用被子把头蒙起来,“有什么大不了的?”
“魔药学是很重要的。”艾琳皱眉,她从来没有这么严肃过,“没有魔药作为根基,魔法就是一盘散沙。”
“所以……”还没等她开始喋喋不休,旁边就传来温妮平稳的呼吸声,显然已经进入了梦乡。
“不必如此。”倘若有选择的权利,我一定会远离这阴郁湿冷的地下,去往与太阳无限接近的高塔。但我生来如此,永远的囚禁于子宫,永远的被脐带束缚,永远的溺死在羊水里,“自由、快乐……这就足够了,不是吗?”
“……”
良久,我听到一声沉沉的叹息。
艾琳的身形比同龄人要瘦弱一些。她安静地侧卧着,像一条搁浅的鱼。一呼一吸,都费劲了力气。
“我好累啊,莉斯塔。”她说。
“睡吧。”倦意如同沐浴的水流,将我缓缓淋湿。柔软的床铺漩涡一般吸引着我。海藻纠缠我的脚踝,将我一点一点拖入梦境的海。
花圃里的玫瑰已到花期,却迟迟没有开放。但年轻的看守者并不觉得意外,日复一日地等候在此。
有人感叹着含羞待放的美丽,但又惋惜它多舛的命运——马上就要秋天了,再不盛开,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年轻的看守者笑而不语。她用漂亮的灰色眼睛注视着每一位在此停留的路人,慷慨地奉上香甜的花茶。
“休息一会儿再走吧?”
沉溺于芬芳的宾客点点头,深陷在柔软的梦乡,再也没能醒来。年轻的看守者笑而不语。饱满的花骨朵在风中摇曳,令每一个看到它的人浮想联翩。
花朵凋谢在秋天——枯黄的花瓣飘落,露出一个又一个深红的眼球。它们目光炯炯地凝望,从天空到海洋,从高山到原野,从生到死,从一切的开端到尽头。智者曾说那是神的双眼。
——那不是花朵,而是果实。
*
早在我出生以前,阿波罗就已经是塞尔温庄园的信使。母亲在松树下捡到了年幼负伤的雪鸮,赋予她太阳神的姓名,从此她便成为了这个家的一员——直到它支离破碎,成为废墟上的一捧灰,深深埋在墓碑下。
克莱德·塞尔温是这座墓碑坚实的守卫者。而阿波罗则停靠在他的肩头,舒展双翼,微微遮蔽风霜。此时此刻,她将信件放在他面前,温驯地用喙啄一啄他的脸颊。
“好了,不要调皮。”
克莱德轻抚她的脊背。只有在对待阿波罗时,他才会流露出这样的温情——而在久远的过去,我们紧紧相拥时,这般柔软的情绪也曾将我包裹。
幽深的长夜,繁星隐没在云雾间。花圃里,玫瑰的剪影在摇曳。那是多么冷的夜。冷得就像我的体温。我赤着脚穿过走廊,推开克莱德的房门,不声不响地钻进他的被子里。真奇怪。明明他也那么冷。我的血仿佛被点燃一般,炽热地流动。我看着他的眼睛——在这没有月光的夜里,如同最明亮的星星。他抬手,掌心落在我的眼睑,我能感受到他腕部微弱的脉搏。
“睡吧。”
他说。
今天是本学期的第一个霍格莫德日。当然,我们这些一年级生仍旧只能乖乖待在城堡里。温妮抓紧我的手,眼巴巴地看着二年级以上的学生排着队离开。
“再等两年就可以了。”艾琳安慰她。
“还有两年呢!”温妮撅起嘴巴,眼睛忽的一亮,“要不我们找找有没有去霍格莫德的密道?”
“想什么呢。”我对着她的脑袋轻轻一敲,“哪有那种东西?”
“莉斯塔是坏蛋——”
尽管不能去霍格莫德,但这的确是个悠闲的下午。在遍布阴雨的英国,这般明媚的阳光几乎是奢侈的,此刻却铺满这个湖岸。我们席地而坐,艾琳靠着我的背,温妮枕在我的膝上。
——真是难得的晴好天气。
*
生与死,爱与恨——这个永恒的主题,贯彻在命运的每一根丝线里。
它们柔韧、粘稠又牢固。一条、一条、再一条,彼此相连,直到结成细密的蛛网,将莉斯塔尔特·塞尔温、它的猎物紧紧缠绕住,并勒紧她的咽喉。
“「太阳的女儿」。”看似不经意,实则完全由里德尔主导的闲谈里,维吉尔·诺特犹豫了片刻,说道,“在她活着的时候,他们都这样称呼莉莉安娜·塞尔温。你或许不知道,她是莉斯塔尔特·塞尔温的母亲。”
“「太阳的女儿」?”
在这个阴冷潮湿的国度,阳光额外珍贵。但里德尔不是那么喜欢太阳。当然了,粘湿的雨季同样令他厌恶——只有当夜幕降临,伍氏孤儿院的吵闹渐渐平息,他能够坐在那个小隔间的窗台上,眺望那一片无尽漆黑中的明月时,才能得到片刻的宁静。
“我也不是很清楚。”维吉尔打开一包乳脂软糖,“但所有人都说,只要你见过莉莉安娜夫人——哪怕只是肖像,就能明白她为何能够配上如此的赞誉。”
“可惜再也没有那个机会了。”维吉尔又说,“在她去世之后,有关她的一切都被塞尔温先生封存起来——包括她的儿女。作为继承人的克莱德偶尔会在公共场合露面,莉斯塔尔特则一直称病在家。很多人第一次见到她都是在开学宴上。”
一直都是如此。
那一场毁灭性的分娩杀死了莉莉安娜,也让莉斯塔尔特的身体变得尤为虚弱,但并没有到达足不出户的程度。这只是一种囚禁、一种“惩罚”罢了。
里德尔想起她漫不经心地聊天时,曾谈起过她自己的卧室。
“或许是床垫过于柔软了,我总觉得自己陷进流沙里,正被缓缓地吞噬;窗户早早地被封住了。但是我自己凿了一个小孔——每逢夜晚,我熄灭最后一盏灯,月光便会穿过它,如溪水一般洒落,恰巧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伍氏孤儿院距离塞尔温庄园无疑十分遥远。但在天穹之上,照耀他们的,确却是同一轮月亮。
里德尔心中没有动容,他正在逐步完善自己的计划。
诺特家族以情报发家。即便是从不接触权力中心的维吉尔,也知道很多秘辛。只要里德尔表现出一丝兴趣,他便全盘托出。
“是莉斯塔尔特杀死了她的母亲。在分娩时,她无意识地、发疯一般地吸干了她的所有魔力。以至于最后她连一幅画像都没留下。”
“据说她小时候不会哭也不会笑呢。麦克米兰家——莉莉安娜夫人的母族也对其退避三舍。所有人都说她是诅咒、与母亲截然相反。”
“但偏偏她们又有着完全相同的面容——只是莉斯塔尔特继承了塞尔温家祖传的黑发灰眼罢了。这显得她更像是夺取了母亲生命、带来一切不幸的罪魁祸首了。”
“莉莉安娜夫人的母亲曾表示愿意抚养克莱德,但最后他没有跟他们离开。”维吉尔最后说,“他不愿意。尽管他和莉斯塔尔特像仇人一样。”
里德尔几乎要发笑了。
灾厄的,不幸的,苦运的源头,这个可恨、可悲又可叹的孩子,被深深的、深深的爱着。
她的母亲是太阳的女儿。而在无尽的黑夜里,她黯淡的眼眸遮蔽了星光。
他知道该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