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了,这种抓不住的失控感压抑着我。
九月底,天还很灼热,大概到了国庆节就会变天。
即使我被禁锢在一条围巾里,也能察觉到空气中泛着的潮湿,下雨了,还很大。
“02,我现在在哪,你能感觉到吗?”我把希望寄托在进化的02身上。
“我感知一下,在一个礼品盒里。位置在……在客厅的收藏柜底层!”
收藏柜底部,那林织昨天都在收拾什么。还没收拾完么?
林织今天也会有很多事要做,如果想要见到她,会很难。
盒子里面是黑黑的,我看不清自己。“02,你能把盒子打开吗?”
“废话,当然打不开。”02虽然没好气地说,动作照做不误。
可让我们震惊的是,它的身体穿过盒子时,盒子被打开了。
“怎么可能!”02再一次炸毛了,“本系统什么时候觉醒的超能力!”
02在收藏柜里乱窜,想再次尝试翻动那些物件,但都失败了。“什么情况啊,吾主,您的系统快要转不过来弯了!祈祷吾主!”02朝着东方一拜。
“02,别费心了。难题总会解决的。先陪我思考一下,这条围巾是怎么回事吧。”
我真的没见过这条黑色的围巾,看形状是单螺纹的,针脚还有点乱,大概率是手织的。若是说林织送我的礼物,我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过。
只能是没送出去的。可盒子表层已经落了灰,自我们同居起,林织就没买过针线。所以是什么时候的。
不是在工作时期的。我去过林织曾经租的地方,房间很小,很多东西都是一眼望见的。
大学时期,我对这件东西更没印象了。若是仔细想端倪……
仔细想。
林织有个闺蜜胡斐,就是昨天和她打电话的那位,大二的时候有天莫名其妙地找我说话。
是十二月份穿棉袄的时候,天气很冷,我裹了条新买的围巾。
那天林织说有事,下午一点见。所以我中午一个人在餐厅吃饭,胡斐遇见我了。
大概女孩子都比较古灵精怪吧,她阴阳怪气地问我,“裴衔,你怎么戴了条蓝色的新围巾?”
“怎么了吗?”我低着头看她,冬天吐出的气都是白的。
“没事。”然后胡斐就径自走了。
下午快到两点我才见到林织,她那时手里是提着个袋子。
“袋子里的东西,是给谁的吗?”我问她,看着她眼尾拖出来的眼线,很可爱,像只小猫。
她的下颌藏进奶白色的围巾里,头发盘在脑后,还是不敢看我。可我还是捕捉到了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她看着我的围巾,说“东西,是帮室友拿的。”
“那你要不要把东西先送回宿舍?”
“不用不用,晚点给她也行。我室友不挑的。”林织慌忙摆手。
之后我们就去图书馆了,那个下午她看起来闷闷不乐的,对着高数题发呆。
我以为她是被高数题难倒了,所以只顾得给她讲。林织的心却不在题上,她的手指戳戳我的眼尾,“裴衔,你好好看呀。”
我的心突然就空了一片。讲题的手顿了一下,“林织,专心学习。”
林织嗤笑,“我不信你能专心。”
她压低声音说话,声音软绵绵的,甚至听不真切,像是暖风轻飘飘地吹到我脸上。
……
再次回神,我细想,那个袋子里装着的或许真的是那条围巾。她的手指上有一道深紫色的小伤口,推测是钩针伤到的。林织的视频软件上也有很多围巾织法推荐。
原来是这样,可为什么没送给我。林织送什么我也会收下的。她是看见那天我带的围巾,所以不敢送了吗。
爱不是谁的单方面付出,是相互的。我们相处那么长时间,林织又怎么不懂我。她不敢,不敢去送。高中时期她送我一本书做生日礼物都要思考好久,旁敲侧击地问我喜欢哪位作家,又问我关于他的作品我看过哪几部。
林织总是斟酌很久,她想送,却怕我不喜欢。我好想抱抱她,这样的接触才能让她安心。
我爱我的爱人,非常非常爱。
可她在爱里还是会小心翼翼,所以我才会一直想要保护她。
林织年幼的时候父亲去世,家里全靠妈妈支撑,还有个小她五岁的弟弟。大概是这样的原生家庭,她的成长过程会缺失很多东西,这对性格的形成就会有影响。
至于我,我生于不幸,终于不幸,已成定局。
“02,真的没有办法让我回去吗?”
“不要打扰我,我正在找吾主的联系方式!”02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来回转圈。
我收回心思,看这条围巾。因为没有被戴过,所以也没有起毛,针线上较乱的毛也只是编织时来回蹭到的。
早上的雨在开窗之后能吹进屋里的冷。林织醒了,水龙头流水的声音很吵,她在卫生间待了很久。
今天她吃了早饭,普通的米汤,连粥都算不上。吃不下去,也吃的很少。
我听见冰箱开的声音,是真的打开了。借着柜子的缝隙,我能看见林织端着一盆猪肉。家里只有猪肉了。
她要包饺子,用的是剩下的面和猪肉。混着窗外的雨声,这个家太过冷清了。
很冷很冷……
林织觉得冷了,她洗了洗手进卧室想找件暖和衣服,可取厚衣服太过麻烦。林织又走出来,目光瞥到开了缝的柜门。
她讶异了一声,鬼使神差地开了柜子。我看见林织手上的戒指和玉镯。
“这个盒子是什么时候打开的,我不记得昨天把它打开了啊。”林织思考了好一会儿,“大概真的是昨天做的事太多了吧。如果是你回来了。如果真的是你就好了。”
林织的手指颤抖着,把围巾取出来围在脖子上。“本来是送给你的,没送出去。”
她把脸埋进围巾里,仿佛围巾里真的有我的味道,“欧洲那边的妇人失去丈夫后都会穿黑色的。”
尽管她希望是我,她好像还是很害怕。林织再次坐到桌前包饺子时放了首《好运来》。
……
嗯,随她的愿,林织开心就好。
饺子包完了,她都放进冰箱。我看见那些我曾经包的饺子和她包的被分开摆放。冰箱里很空,只有冷藏上的牛奶多一些。
“裴衔,今天中午吃我包的饺子。”林织装作很自然的样子说话,“如果你真的在我身边,你就尝尝吧。”
林织的眼睛不知道该看向哪里,干脆就盯着饺子。她掏出手机,搜索了一下“怎么请逝去的家人吃饺子?”
到了中午,林织把饺子扔进烧开的水里,等到饺子浮在水面两分钟后把饺子舀进碗里,她把饺子汤撒在地上几滴,“裴衔,回家吃饭了。”
我就这样看着混着面粉的热汤滴落到地上,林织把碗摆在我平常坐的位置,给我添了把筷子。
她自己也吃,《好运来》还在播放,被她设置成单曲循环了。
02蹿到林织身边,“你的爱人给你做的饺子呢。”它是对我说的。
“嗯,吃不到。挺难过的。”
02用它刚进化出来的小手拍了拍围巾安抚我,“没事哒,你已经看见她的爱了不是吗?么么。”
我这才注意到02的样子更清晰了,它的眼睛大大的,虽然还很透明,但透出一种天真清澈的光亮。02这个系统是很好的小东西。
电话铃声响起,林织接电话,电话那边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声音很尖利,在用一种哀求的语气恳求林织,“林小姐,我们家真的拿不出一点钱。我儿子也要结婚,要付彩礼钱和房钱的,我们家还要给儿子买车。我们这种情况,你也是能理解的。”那边的声音突然变得凶狠,“希望你不要为难我们。”
“你们家的情况我也能理解,可是,张姨,你们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就算是郊区的房子也值很多钱。你们不是没有经济条件,您儿子也不是没有工作。我们昨天下午也谈过了,晚上又在信息上交流过。我不求你们把那七十多万一下子全部还清。”林织忍着泪继续往下表示自己的态度。
“可我在这地方就只有一个人,我只求你们能把埋我丈夫的墓地钱先出一半,就只是十五万。我真的也是没有钱了。”
张姨在电话里又开始吵吵嚷嚷,“诶,我说你怎么听不懂话呢。都说了我们家儿子要结婚买房,你怎么还为难我们呢?我们家要是断后了,你可要负责的!”
“张姨,本来就是杀人偿命。你儿子的命就是命,我丈夫的命就不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吗?您做人不能不讲道理的,您再这样我就只能走司法程序了。”
……
林织一直在据理力争,张姨那边就是在强词夺理。既不愿意把事情闹大,也不想赔钱。双方吵了一个多小时才挂了电话。
林织扑到沙发上使劲地哭,“他们怎么能这么不讲理呢。明明是他们杀了你,却还不愿意赔偿。为什么会这样。”
她的泪水糊了眼睛,把围巾都浸湿了,黑色的布上只能看见更深色的水渍。
“别哭了,会没事的。”
“裴衔,我好想你。”
……
黑色的围巾像是真的围到了我的脖子上,勒的我喘不过气。
我也想问,为什么呢。
生活好不容易在遇见你后有了起色,这样的日子过了好多年,稳定到我以为我真的逃离了苦难。我们都在为了更好的日子奋斗,也为了能让未来的孩子能够在成长中少吃一点苦,所以在有了一套房后才选择结婚。我们都在为未来负责。
可谁告诉我们意外是为什么呢?
我们一直都只想过平安的日子。
痛苦真实地侵蚀着我,我真的感受到来自心脏的痛苦,直到这一天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