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封渡紧紧抱着程飞迪,头埋在他颈侧,不着痕迹地蹭了蹭。
半晌,他隐约觉得自己的肩膀好像有点怪异的湿润感,直到肩上的湿润感逐渐扩大,才意识到是眼泪。
他松开程飞迪,双手抓着他的肩膀让他立在自己面前。
程飞迪头偏过一边,一只手挡着自己的脸,不愿让池封渡看见他此刻狼狈的模样。
有一滴晶莹的泪水坠在他的下巴,摇摇欲坠。
池封渡没有强迫,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递给他,一只手还搭在他肩膀上安抚他。
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连同泪水一起被程飞迪随意抹去。
他手上攥着用过的纸团,眼神落在脚尖。
他说不出来打开门后看见池封渡的时候他是个什么心情。
他不知道为什么看见池封渡就莫名其妙掉了眼泪。
他不敢去想这个拥抱的含义。
或许只是朋友的关心吧?
哭过之后,程飞迪的耳朵尖有点红,每每扫过这里,池封渡的视线总是忍不住会在上面停留一会。
程飞迪往后退了一步,退出池封渡那只手的范围,“我……”
“咕噜——”
程飞迪话还没说完,就被这道声音打断,刚刚还有点凝滞的氛围似乎开始松动,周围的空气开始流动。
池封渡伸手拉住程飞迪的手腕,他手腕很细,轻轻松松就可以环绕。
“你看,我刚刚可不是在说假话,我是真的没有吃晚饭,你看我都饿成这样了。”
池封渡变了个说话的调子,小幅度地晃了晃他的手。
“可怜可怜我吧小哥哥,陪我去吃饭吧?好不好?”
池封渡带着程飞迪去了学校附近的烧烤摊,熟练地点菜。
这家烧烤摊在学校很出名,每天从下午六点开始客人就络绎不绝,一直热闹到凌晨两三点,在附近也基本找不到竞争对手。
大学生严选,量大、好吃、便宜还管饱。
池封渡拎回来两罐汽水,“刺啦”一声拉开上面的拉环,“这件事,你知道是谁做的吗?你打算怎么办?”
“啊?”程飞迪有点怔愣,下意识抬起头看向池封渡,眼眶还有点微红,“我……我知道是谁。”
他以为池封渡会问他这两天为什么玩失踪。
“知道是谁就好。” 池封渡了然地点头,“他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你打算怎么办?”
程飞迪倏地坐直身子,转头看向池封渡,“等等……你怎么知道的?”
“周五那天,集市帖子刚出来的时候我就去办公室找了蔡老师。”池封渡说,“蔡老师就把之前的事儿也和我说了。其实我之前也知道,只是没有知道那么多细节而已。”
程飞迪点点头,无意识地扣着手指。
“这件事的影响其实挺大的,正好碰上周末,大家都在一线冲浪。” 池封渡摇摇头继续说,“林正他这么干,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帖子、一个宣泄这么简单。”
造谣、诽谤、侵害他人名誉。
而且不仅仅对程飞迪,对蔡老师也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程飞迪低下头,“我知道……”
池封渡给他提供了几个解决办法。
一是私底下协商赔偿和道歉;二是在一的条件上要求学校也对他做出相应处分。但是这两个方法治标不治本,不能保证林正以后会不会还会这么干。
三则是报警,希望警察能对对方做出行政处罚,并责令其出具保证书。
还有一个则是提起诉讼。名誉损害罪属于自诉案件,也就是说,只有被害人向人民法院提出告诉,人民法院才会处理。
这种罪名的定罪难点就在于证据收集和损害的确认,但是如果提供证据确有困难的,人民法院可以要求公安机关提供协助。
不过按照现在校园集市上的血雨腥风和大大小小群聊里的热切讨论,或许这个证据收集不会太难。
池封渡,“假如遇到这件事的是我,我肯定会选择第四种方案。”
林正这种人当然应该上一点强硬的手段才能让他长记性,连续捏了两次同一个软柿子,谁知道他会不会继续捏第三次?如果没有,谁又知道他会不会找到第二个软柿子来捏?
说来也是好笑, “林正”,这么一个浩然正气的名字,做出来的事儿倒是一点边儿不沾。
服务员把烧烤端上来了。
刚烤好的烤串热腾腾的,上面冒着诱人的油光,牛油上面的油脂在滋滋作响,肉串上撒上了炒熟的白芝麻,红润润的辣椒油为素菜增添风味。
老板有自己的独家撒料,被大家称为“蘸拖鞋都好吃”的烧烤灵魂,此时和食物的香气一起扑面而来,直往人鼻子里钻。
还能听见隔壁桌在嚷嚷,“天呐怎么还不上来,饿死了我要。”
池封渡把盘子推过去一点,“快吃吧,这才两天,怎么瘦了这么多。”
夏天的夜晚似乎总是和烧烤离不开关系。时针渐渐走到“11”的位置,摊上的人流不见少,反而更热闹了,还有很多人是过来打包的。
肉要一口一口吃,饮料也要一口一口喝。
吃饱喝足,很多话就容易说开了。
程飞迪数着桌面上他们吃完的签子,“你不问我,这两天为什么不理你吗?”
“这有什么好问的。”池封渡笑了一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理方式,等你想理我的时候不就理我了吗?”
池封渡手肘撑在椅背上,突然凑近程飞迪,鼻尖都快贴到一起了,“还是说我做错了什么,才让小哥哥不理我的?”
太近了。
可以感受到空气中隐约的汽水的清甜,可以看见池封渡英挺的鼻梁,纤长的睫毛,可以看见他瞳孔反射出不远处灶台的火光。
还有他漆黑的瞳孔里照出来的自己。
程飞迪眨了几下眼睛,喉结上下滚动,他知道自己脸上的热度在上升。
他可以躲开的,但是他不愿意。
他能听到自己如轰鸣般的心跳声。
因为紧张吗,还是被吓到了,不然怎么会有心脏要蹦出来的感觉?
很快,池封渡就离开了,好似刚刚的距离和暧昧都是程飞迪一厢情愿的错觉。
程飞迪掩饰性地端起饮料,“我当时……很怕。我知道你不会相信,可是又怕你会相信。我不想看到你说你对我失望,说……”
池封渡打断了他,“怎么对我没信心,对自己也没信心呢?”
“这么好的人,我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怎么会舍得不相信他呢。”
程飞迪只觉得自己心脏被击中了,漏跳了半拍,眼前好像有点朦胧,似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看不太清,眼睛一眨,眼角的泪水摇摇欲坠。
“我不是很相信所谓别人的看法、所谓的标签,和我相处的是一个具象的人,不是一个贴满标签的个体,我只会相信在我面前一个活生生的人。”
程飞迪低下头,若无其事地抬手擦掉了眼角的泪水,“嗯,相信。”
“我昨天去梁婶店里吃了碗面,没想到她居然还记得我,而且还给我讲了个故事。” 池封渡装作没看见程飞迪的异样,另起了一个话题,“小哥哥想不想听是什么故事?”
程飞迪很捧场,“什么故事?”
“关于囡囡上学的事。”
程飞迪了然地点点头,“噢这个……”
“很厉害啊,能让梁婶最后拿到证明。”
程飞迪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喝了口饮料。
池封渡问,“所以小哥哥最后是用了什么方法让居委会同意开证明的?”
其实不是什么难事。
知道这件事后的第二天程飞迪就去了居委会。
先假装是在外面晒太阳吹风的路人,在外面找了地方坐着一边看书一边观察里面的人。
居委会的事情看起来不算很多,时不时会有老人过来办理一些简单的业务,比如长寿老人认证之类的,或者是认识的人过来唠嗑。
在观察的过程中他也打开手机查了一番,像这种义务教育就近入学居委会开的证明应该是什么样的流程。
过程很简单,基本上人到了居委会就能给你开出来。
所以程飞迪真的很困惑,是什么原因让囡囡的居住证明始终开不出来,于是他选择自己去看看。
“您好,我想问下,我妹妹因为上学要开居住证明,需要什么手续吗?”
程飞迪人好看,长得又高,戴着眼镜看起来像个学习好的乖乖仔,一看见他,里面的中年女性工作人员就笑开了。
阿姨笑眯眯的,“不用什么手续呀,住在这里的人我们都认识的,你就告诉我你妹妹身份证、住哪里,就能给你开了,不过我们主任今天出去了,可能找不到他签字。”
旁边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性工作人员也附和,“这个很简单的,但是人家资料收集都快到时间了吧,你怎么现在才来噢。”
程飞迪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上自己手腕,“这段时间我爸妈都很忙,我也在上学就没注意……”
阿姨宽慰他,“没事没事,来得及,只要你其他材料都准备好了就行,现在都是网上操作,很快的啦,明天上午你只要正常工作时间来我们都在的哈。”
程飞迪欠身道谢,“打扰了,我明天再把我妹妹带来。”
离开办公室后,程飞迪也没急着走,又坐回刚刚位置继续看书了。不一会,那个大哥走了出来,看样子应该是到中午了要去外边吃饭。
看着大哥走出了一段距离,程飞迪心念一动,收拾好东西跟了上去。
走着走着,大哥就走到了一家粉面店,找了张凳子坐下了。
这家店距离梁婶的店大概五十米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