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结束前,简展晴被徐春军送到庆都来。他终归不放心,自己请了假带着简展晴不多的行李,拖了个26寸的行李箱坐着高铁就来了。
靳昭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2806受苦,最近卢真心不知道什么原因心情不算太好,对靳昭就更粗鲁,也不大温柔。
他们俩在床上是这个样子,全看卢真心的心情。就像一块土地,卢真心高兴了就出太阳,不高兴就阴雨绵绵,但地总归要耕吧?
等都结束了,靳昭惯例跟卢真心温存一阵,但被卢真心一把推开,她拒绝的很干脆,靳昭就不敢再撒娇再去讨。她起身去洗了澡,出来换了身出门的衣服,却不是靳昭之前送她的睡衣。看来今晚是不留宿了。
卢真心穿好后跟靳昭说接下来一周自己忙,放他假,硬是让准备开口请假的靳昭把话给咽进肚子里。
靳昭坐在床上,目送卢真心离开,怀里空落落的。他躺下来,枕在卢真心喜欢睡的那一边的枕头上,把被子卷起来夹在双腿之间,喟叹了一声。
第二天靳昭起了个大早,虽然徐春军买的高铁票中午十一点二十才到庆都,但是靳昭要先去租车行租宝马X3。因为他租的晚,价格要比以往高一点,幸亏他现在口袋很富裕,倒不用因为这点加价跟人掰扯许久。这点松弛感让靳昭感到很珍惜。
靳昭到高铁站外接客,远远看见徐春军一手推着行李箱,一手牵着简展晴,两个人站在马路边上。他把车开过去,摇下车窗,对着徐春军喊:“上车!”
徐春军就待一晚上,靳昭家大,一个闲置的房间,平时放点杂物,昨晚花了好几个小时收拾出来,给简展晴暂住到庆体职的宿舍申请下来。至于今天一晚,两个大男人凑合一下,睡一张床。
靳昭开车行驶在回市区的高速路上,他视线瞥到后视镜里坐在后座的简展晴身上。她很紧张的样子,端坐着,背在身上的书包都忘了摘。
徐春军在跟老婆发消息,听见靳昭说:“军哥,你怎么都不介绍一下。”
“上次不是见了吗?”
“难道你还要提那天晚上?”靳昭提醒他,“你确定?”
那天他喝醉了确实闹了一点笑话,徐春军想起来那晚的窘态,立刻接口,“小晴!”
他转过脸,对着身后招呼,“这是靳昭,你喊他靳叔叔。”
“靳叔叔。”简展晴声音怯生生的,她捏着书包带子,膝盖牢牢收紧。光是看着就知道她的姿势有多不舒服。
靳昭说:“你好。我知道你叫简展晴。”
来之前徐春军跟他说了很多这个小姑娘的事情。台港市因为地理环境的缘故,很容易有流浪儿童,后来市政府出了个政策,叫孤儿计划,从福利院里挑出有天赋的小孩,拨款训练。简展晴就是其中之一。
小姑娘身世很凄苦,所以台港体校的老师都对她很关照,徐春军因为自己刚结婚,也没个孩子,自然而然多承担了一些照顾简展晴的责任。
之前一想到内向腼腆的简展晴,一个小姑娘要千里迢迢背井离乡到庆都来,徐春军忧虑得要命。后来辗转得知靳昭在庆体职教书,现在又能成功复联,又将简展晴托付给靳昭,终于能放下心了。
因为徐春军是老家那边的人,靳昭在他面前还是要把面子给做足了。中午因为着急吃了顿简餐,抵了饿之后,靳昭带人回家。三个人下午在家里好好休息了下,临四点多,靳昭招呼徐春军和简展晴一起去市区逛街。
一个是给简展晴买几件新衣服,二个是徐春军想看看跃真旗下一个高端产品线的实体店,台港没有,三来靳昭订了商场的餐厅在那里解决今天的晚饭。
靳昭帮简展晴买了三件衣服,花了一千多。后来在实体店看装备看得高兴,徐春军本来觉得价格比网上贵了两百多,不愿意买。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靳昭已经把卡给刷了。
徐春军愕然地看着靳昭手里那张黑卡,悄悄问他,是不是兄弟在哪里暴富现在在装穷呢?靳昭笑了笑,把纸袋扔他怀里,“你怎么知道我中五百万了?”
小孩子被这么一哄关系很容易亲近起来,他们从品牌店出来的时候,简展晴已经没那么拘束了。
餐厅在六楼,临着电影院。他们人到得晚,过了原本预定的时间,三个人要在门口再等三个号才能进去。靳昭看时间还早,给徐春军和简展晴找了等位的位置,说自己去趟卫生间。
徐春军挥了挥手,开玩笑说:“去吧去吧,等我们吃完了叫你。”
靳昭作势要踹他。
卫生间在电影院里头,他顺着栏杆走,左眼皮跳了跳,莫名感到有些心慌。等他从卫生间出来,看见刚才站他旁边,穿着商务的男人一脸温和地接过在门口等他的女人递过来的西装外套。
她还顺手帮男人整理了一下领结和衬衫的下摆。
如果不是靳昭认识她,一定会认为两人是情侣关系。
偏偏这人是……卢真心呢。
靳昭愕然地站在镜子前面,看着反射的画面,两只手还搓了泡沫没冲,他低下头对着水流,把两只手给洗干净了。眼睛热热的。
他听见卢真心熟悉的声音、陌生的语调,对那男人说:“一会儿吃饭吗?”
卢真心从来不会对他这么客气。
要是想吃饭,就说“一会儿吃饭”,靳昭不饿,她就强拉着他坐在自己对面陪着吃。要是不想吃了,也要看卢真心的脸色,勉强塞下去两口。不然卢真心说自己一个人吃饭不香,让靳昭别倒胃口。
靳昭微微抬头,用余光瞥见卢真心被男人搂在怀里。
她笑得很轻松,男人用一根手指绕着她的头发,声音低低的听不清。两个人挨在一起,当然没有在夜晚2806的卢真心跟靳昭那样亲密,但也足够让靳昭的心脏抽疼了一阵。
他抿了抿唇,一股子酸味从喉咙蔓延,盈满口腔。
思绪很乱。他有点想发火,但也无非是问问卢真心什么意思,怎么就不能对自己客气点?不过转念又觉得这句话太无理取闹了,他什么角色,卢真心什么角色,问出来都可笑。
成年人这点事难道看不明白?无非是卢真心谈着个体面的对象,暗地里又为了满足自己的喜好包了个男宠。
只是卢真心做的太坦荡了,导致如今男宠意外瞥见了正宫,满肚子冒酸水,就像被摸了的野猫隔着玻璃窗看见窝在沙发上的家猫,刚才自己努力讨好的人正蹲在地上学“咪咪”叫。
他以为卢真心对谁都高姿态,没想到谈起恋爱也会对对方有平等、有尊重。
他多少有些艳羡,这些也正常。
心跳总算平复些,他摸了把脸,前额的刘海湿哒哒的。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阵,他把两只手抹在裤子两边擦了擦水,然后将手机掏出来,是徐春军催他吃饭。
他走出去,徐春军等不及跑到电影院里来找他。表情透着得瑟。
“你猜我刚才看见谁了?”
“谁?”
“跃真体育的卢真心,卢总。”徐春军用食指比了比左前方,那边有家日料店,人均很高,“刚才她跟一个男的进去了,估计是她男朋友。”
“哦。”靳昭兴致缺缺,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但控制不住的,他的目光也追随徐春军的那根手指望过去,刚才那男人竟然这时候走出来。
他把外套穿上了,服务生跟在他身旁,两个人说着话。
“就是这男的眼生。”徐春军想八卦,但无能为力,惋惜地摇了摇头。
靳昭盯着男人看了很久,掏出手机,进了浏览器,在搜索框输入“阮平”,看到首页挂着的那张照片。他把手机递过去,给徐春军确定,“你看,是不是他?”
还真是阮平。一些无足轻重的画面从脑海中被翻上来,他那天只想着卢真心怎么会看别人的人物访谈,现在想来,原来不是平常的别人,而是自己的男朋友。
他眨了眨眼,把那股子涌上来的热意憋下去。
幸好走到了餐厅门口,靳昭被徐春军拉着进了店,简展晴已经坐在座位上眼巴巴地等着了。看到靳昭来,高兴地招呼他:“靳叔叔,点菜。”
徐春军也附和着哄:“我们小晴饿啦。”
吃完晚饭三个人一起回家。靳昭可能是心情不好没怎么控制,简展晴小孩子,对饭量没数,菜好吃就多吃点。于是两人双双吃撑。
徐春军没办法,陪他们溜达回家。
幸好商场离家也就五公里,要真走起来一个多小时,聊聊天也能行。
简展晴从没来过大城市,她被刻意遗弃在台港市福利院门口,那一刻,她的人生原点就变成了那里。
庆都是她目前为止踏足最远的地方,一切都很新奇。
她走在前面,单脚踩在马路牙子上,留了个背影给两个大人。
徐春军和靳昭走在后面,两双眼睛一直盯着她,直到靳昭开口:“带个没血缘的小孩是不是很麻烦。”
徐春军说:“也还好。”
“嫂子人好。”靳昭笑了笑,“你结婚算早的,遇到好人了,要好好珍惜。”
徐春军平白被夸奖又被教育,摸着后脑勺笑了笑,“你怎么回事,也没结婚,别装大聪明啊。以前就觉得你心思重,怎么年纪大了越来越看不开了。”
靳昭抬头看着远处的月亮,今天月亮很圆,挂在很远的地方,有几片云飘过。
“我可能没办法结婚了。”
他误入歧途,走不出去了。
可能某一天卢真心突然就不要他了,但他也不想再回到相似的位置。也许是因为今天突然发现原来也是有人能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站在卢真心身边的,只是这份明目张胆的门槛太高,他靳昭够不着。
他也会羡慕,也会嫉妒,下一秒又明白自己实在没资格。
耳边总响起卢真心训狗一样的命令:
“听话。”
“乖。”
“别惹我烦。”
“别扫兴。”
他也会有脾气,上床的时候发脾气叫情趣,卢真心觉得他可爱不计较。下了床他提起来,等卢真心确定不是开玩笑之后,拧着眉问他:“靳昭,你又发神经是不是?”
好像他有七情六欲跟发神经没区别。
卢真心这种要求堪称苛刻:她要靳昭床上撩人、情感充沛,下了床却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只需要回应,但不是反应。
徐春军不懂他的少男心事,只当他是三十岁还独身,被催婚催疯了。努力挤出一个安慰的微笑,伸手揽过靳昭的肩膀,宽慰他说:“你这条件怎么不好找了?”
偏偏这话最戳靳昭痛处。
他这条件,什么条件?都是骗人的罢了。
只有他现在跟卢真心关系不干净是真的。
他良心未泯,怎么好意思去祸害别的姑娘?
他心事重重,忧思极重地回到家,徐春军自告奋勇给简展晴把房间再收拾一下,只是毛手毛脚的,过了十几分钟,简展晴特崩溃地抱着毛绒兔从房间跑出来,对着靳昭告状:“靳叔叔,徐叔叔把我房间弄得乱糟糟,晚上没办法睡了!”
最后还是靳昭进去把房间重新整理一遍。简展晴趁这时间洗了澡换了睡衣,所以一收拾好,她就掀开被子自己钻进去,毛绒兔放在身边,跟她并排睡。
她眨巴着眼睛,突然轻声细语地问靳昭:“靳叔叔,我要在这里住多久?”
靳昭说:“不久,等学校的宿舍批下来,我就带你搬家。”
他摸不准简展晴是想住自己这,还是不想住,说话就没带太多的情感偏向。
但是简展晴又问:“庆都的宿舍怎么样?会不会很吓人?”
靳昭心软,蹲在床边,伸手摸了摸简展晴的额头,把她压在身下的头发撩出来,“不吓人,靳叔叔和徐叔叔以前都住过的。”
“好,不吓人。”简展晴哄了自己一下,闭上眼躺了一会儿就困了,她今天精神太亢奋,消耗了太多的精力。
徐春军在靳昭的卧室等他,两个老友好久没一起住,现在要睡一张床,有些膈应。
徐春军翻了个身背对着靳昭,努力离他远点,过半天,听身后没声了,低低地问:“睡了?”
“没。”
“想什么呢?”
“想我们那会儿刚住宿舍的事情。”
“你别瞎煽情啊,有点恶心了知道吗?”
“我在想要是当时我们俩不是一起的呢,如果就只有我一个呢。”靳昭翻了个身,他把手臂压在身下,叹了口气,“好像是挺吓人的。”
脑海里浮现刚才简展晴轻轻问他:会不会很吓人。其实他有些哑然,不知道怎么回复。毕竟那些时光离现在太久远了,也许有不好的回忆,但对于现在的靳昭来说早就不算什么,可以翻篇了。也许有好的回忆,但那些温暖也不足以延续到今天,甚至融化当下自己寒冰般的困境。
他感到无力,不过最后还是扯了个善意的谎言。
不吓人。
因为等一切过去,会发现那些实在是漫长人生中微不足道的一个段落。
他有些睡不着,忧心忡忡的。徐春军跟他闲聊两句,也是困极了,很快就传来稍微沉重的呼吸声。
靳昭干脆把床头柜上的手机拿过来,时间显示十一点十二分。朋友圈里,卢真心刚刚发了新动态,一个生日蛋糕的emoji。
配了三张照片,一张是一个很漂亮的六寸生日蛋糕,插着数字33。一张是她闭着眼,双手合十,对着蜡烛许愿。最后一张是她拍的日料,不经意地露出对面男人的上半身。
那件衬衣靳昭记得,是阮平身上的。
评论里卢真心回复:谢谢大家,我就不一一回复了。
原来今天是卢真心生日。靳昭闭了闭眼,把手机熄屏塞进枕头底下,他仔细回想自己怎么会不记得卢真心的生日呢,后来一想应该是他早知道记住也没用。
这种特殊的时刻卢真心怎么会留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