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心

    “这算官宣吗?”

    阮平把手机屏幕对着卢真心摇了摇。

    看他一副揶揄的样子,卢真心偏偏不想顺着他说话,抿着嘴憋了句:“不是。”

    “我真怕你来不及。”阮平笑了下,他把手机熄屏,扔在车子的中控台上。

    车子停在卢真心家小区门口,卢真心没让他送进去。两个人就着路灯和车内阅读灯的光,刚刚就工作上的事讨论了半个多小时。

    卢真心一聊起这个就没完。

    阮平是搞自媒体平台的,而跃真体育是传统制造行业,现在寻找转型突破口,找阮平帮助是找对人了。从他们去年开始谈恋爱,卢真心就希望推动阮平介绍团队给自己,每次出来约会,最后分开不是一个吻,而是一场小型的商务谈判。

    不过阮平很清楚,他们俩这段感情无非是披了恋爱的皮,内里还是一场于公的合作。

    卢真心转过脸来,她的睫毛很长,阅读灯柔和的灯光在她的眼皮下投下一段长睫毛的阴影。她今天为了生日拍照特地打扮,比往常又精致许多,看上去也柔和。

    又不是没在会议桌上见过自己的女朋友。气势汹汹地,眼神一瞥就让人害怕,肃然起敬。说话也是掷地有声,叫人不敢含糊。

    与她那个哥哥实在是天差地别。

    是的,也是他后来才知道卢真心着急跟自己恋爱的原因。

    卢真心听他说这话,心里隐隐不舒服,她是聪明人,知道阮平也是,这男人平常和煦温柔,其实心若明镜。两个人各取所需,偏偏他要当好好先生,自己就不得不也配合当好好小姐。郎才女貌,女才郎貌,好一对壁人。

    二月份春节未到,卢凌志就带着相恋七年的女友回家见卢良兆。

    因为门不当户不对,卢良兆对这段感情起先是很不看好的。偏偏这辈子没坚持过什么事情的卢凌志当了回大情种,磨了七年,把大家都磨得妥协了,终于带女友进了卢家的大门。

    卢真心只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如果在卢良兆心中,婚姻是给自己的两个接班候选人的考题之一。那么这一题,卢凌志答得不怎么样。

    而和阮平已经建立将近一年稳定关系的卢真心,足以拿满分。

    当卢凌志要跟平常家庭的女生结婚的消息传到阮平耳朵里,同为家里的手足之一,自小接受审视和比较的他立刻就了然卢真心隐藏在心里的小心思。

    较劲。

    一种隐隐的,化在利益之下,似乎有些幼稚的较劲。

    于是他笑着问卢真心:“难道你不想比你哥更早结婚,抢他的风头吗?”

    眼见卢真心真有些心动,他趁着初五那天外地出差前夕,带着钻戒去找卢真心,跟她求了婚。反正关系就是这段关系,感情看上去也不会变浓也不会变淡,又何必拖着。

    没想到卢真心反应平淡,接过钻戒,竟然跟他说了声“谢谢。”

    阮平傻眼,心想幸好自己没兴师动众地搞求婚仪式,要是卢真心到那时还这个样子,自己面子往哪搁?

    不过卢真心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她虽然很有条件也有理由早早结婚,但目前自己还没决定。

    她问阮平急不急。

    这话问得好像,阮平说急,她会提分手一样。反正卢老板也不缺对象。

    阮二公子自然也不缺,但他也明白找个比卢真心更合适的,一时半会儿也难。

    两个人的关系卡在这里,不上不下,确实不知道该如何推进了。

    卢真心伸手去拉车门,手按在门把上,想了下,又转过身,轻轻在阮平脸上落了个吻。密闭空间里,气温升高,闷得阮平呼吸一窒。他听见卢真心问自己:“没生气吧?”

    “没。”

    “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没必要,知道的吧?”

    “随你。”阮公子泄气地捏了捏方向盘。

    卢真心安慰他,伸手覆在阮平的手背上,抚摸他的骨节。阮平眼尖,注视着卢真心的无名指,问:“戒指呢,怎么没戴?”

    “麻烦。”

    “要戴。”

    卢真心在光线的阴影中微微蹙眉,声音没那么软,“再说吧。”

    两个人最后还是有点不愉快,卢真心其实还想问关于王冷玉的事情,听说她最近财务确实出现状况,有传言说她联系到阮平,问他要融资,二人合作,不知道确有其事?但现在问有些太直接了,她不想阮平把自己看得那么透,索性算了。

    她捏捏阮平手掌两侧的肉,“我走了。”

    “晚安。”阮平说。

    卢真心下车后,阮平把车开出去两个红灯,突然烦躁地踩了刹车,感觉这个车有点开不下去了。

    十二点多,路上静得厉害。冬夜里有猫叫,叫得凄凉。摇摇晃晃的一串,从路边的草丛边远去。

    阮平下车在马路边点了根烟,对着天空抽起来。他吐了一口,尼古丁味卷着出口的热气,袅袅向上。他的脸颊热热的,想起卢真心离别时的那个吻。

    烦躁地抿了嘴唇。

    他也着急跟卢真心结婚,但之前觉得卢真心的情况他能懂,能把握,现在卢真心的态度倒有些看不透了。她看上去挺舍不得自己现在这状态的,因为什么呢?去年还不是这个样子。

    和自己结婚,会让她失去什么呢?阮平实在想不明白。

    他划开手机,找到卢真心那条朋友圈,点了个赞。

    有共同好友八卦地问:哟,卢总,对面是谁啊?

    卢真心没回复,不知道是刻意不回,还是没来得及看。

    靳昭的大拇指在屏幕上翩翩。

    想回:是我。

    转念,又按了删除,将冲动摁住。

    庆体职开学,靳昭带简展晴到学校报道。站在门口迎接他们的是师兄。

    因为简展晴年纪尚小,她只是挂在庆体职训练,并不是学生。另外,简展晴要暂时在庆都第一中学借读,等到考察期结束后,学校便能帮她正规操作,将学籍名正言顺地转到庆都来。

    这些都是很繁琐的事情,而且一切都悬而未决,要等简展晴马上在省比赛上的表现。

    幸好这些都不用简展晴自己操心,她只要好好训练,安心打球,剩下的都交给靳昭烦心。

    三个人浩浩汤汤前往宿舍,简展晴的行李有靳昭提着,他靠后走,一直控制离靳昭大约十几厘米的距离,若是看靳昭慢了些,她就回过头去,喊他:“靳叔叔!”

    “怎么了?”

    简展晴摇了摇头,“没什么,我以为你走错路了。”

    靳昭笑了笑,师兄站在他后面用胳膊捣他的腰,“这小孩很信任你。”

    “嗯。”靳昭应了声,“是徐春军给我的责任,不得不负啊。”

    把行李都送到简展晴的新宿舍,她挑了个下床靠阳台的位置。庆体职是四人寝,上床下桌,简展晴来得很早,就她一个,也没人看见靳昭和师兄两个老师送个面生的学生来,本来还以为要解释一下,现在也松了口气。

    报道下午庆体职有活动,听说是什么赞助商今年捐了一笔钱设立奖学金,鼓励体育生努力学文化。学生间笑谈这有些另辟蹊径了啊。

    反正为了这个事,下午在大操场要办个剪彩仪式。

    靳昭跟师兄一起去羽毛球馆看看学生,放假回来大家都松懈许多,必须要把每个人脑子里的螺丝给拧拧紧才行。

    听到大家都怨声载道的,靳昭与师兄相视一笑,自己学生时代的记忆涌上来,过去的自己不也跟这群孩子一样,开学了就厌,但真不准他们练,又一个个慌成什么样子了。

    师兄咳了咳,清清嗓子,指着门口说:“谁有意见,谁不想练,现在就滚出去!以后也别练了。”

    果然学生们立刻挺直了腰杆,跑去做热身训练。

    这边靳昭看没他什么事,把手机掏出来看了眼时间,跟师兄说了声,自己一个人到学校外面去。

    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距离仪式开始还有半个小时。学校里都空了,看来人都挤到操场上去了。他去简展晴的宿舍,敲了门,是其他学生开的,见靳昭面生,一脸警惕。

    “我是简展晴的……”他顿了顿,想着怎么说合适,“叔叔。”

    宿舍里有人说:“简展晴,上个学这么幸福,叔叔都来送你。”

    简展晴轻轻一笑,把这个误会遮掩过去,她从床上跳下来,趿拉着拖鞋,快步跑向靳昭。

    “叔叔。”为了表示亲昵,也为了迎合刚才的误会,她故意把姓氏隐去。

    靳昭从手上提着的纸袋里掏出一个手机盒子,不贵,也就千元出头,递给简展晴。

    “我忘了你没有这个。”

    简展晴确实没有手机,在台港的时候,一直住在学校里,如果真的有联系别人的必要,就借用老师的手机好了。如果出门,她就是去徐春军家,自然也没有要联系别人的必要。

    她来庆都好几天,每天不是在家,就是被靳昭拉去体育馆打球,记住手感。也忘了这茬了。

    她惊喜万分,接过手机说了好几声谢。

    “你记得这俩天有空去学校的营业厅办张电话卡,我的号码已经存进去了。办好了给我打电话。”

    靳昭站在门口,顾及到里面都是女孩子,他也没进去。他又细细叮嘱了简展晴一些事情,末了,拍了拍简展晴的肩膀,说自己要走了。

    简展晴看着他,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

    “要是周末还能去靳叔叔家玩吗?”

    靳昭笑了,放在肩膀上的手移到头顶,故意把简展晴的头发揉乱。

    这小孩。

    “当然可以。”

    他不是庆体职正式的老师,只是沾了师兄的光,所以这种活动自然也不会要求他去。他站在操场外,隔着栏杆看向里面,学生到的差不多了,排了五六个整齐的方阵。

    正前方挂着横幅,栏杆上竖着几个易拉宝,隐约看着是跃真的名字。靳昭心里咋舌,跃真体育在庆体职还真是无孔不入。不多时,他身后传来车子停下,轮胎摩擦水泥地面的声音。

    他转过头,隔着两三棵树,透过光秃秃的枝桠间的缝隙,看见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在操场大门口往右十米的地方停下来。

    门缓缓打开,卢真心穿着白色西装套装,脚下银色的矮高跟,从商务车上走下来。

    她表情很淡,几乎看不出情绪。但身边人的表情就很精彩了。

    看来这什么赞助商,应该就是跃真了。关于这家传统老牌的体育品牌,他的发家史是绕不开庆都的,可以说庆都是跃真体育创始人卢良兆的福地。大抵有这层渊源,跃真跟庆体职的关系也很紧密。

    卢真心走在最前面,周围簇拥着庆体职的领导。她走得很有气势,步调不慢但不显得匆忙。靳昭站在大门旁,卢真心是必须要经过他的。

    她走过来,正侧过脸跟校领导说话,话语间沉稳、利落,她说话一针见血,常把这群四五十岁的男人说到哑口无言,伸手擦汗,后背僵紧。卢真心的视线在扫过靳昭的瞬间顿了一下,很快就继续顺着原本的轨迹运动。那一顿,因为速度太快,靳昭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他站在那儿,双手无意识地抓紧了裤子的两边,手心微微出汗。等到卢真心跟那人说完话,把视线重新移回前方,这一次,视线经过靳昭是顿也不顿一下。

    她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直到礼仪走来,客气地喊她:“卢总。”

    “是啊,卢总。”校领导跟上来,“到时间了,我们就开始吧。”

    卢真心微微颔首,“好。”

    靳昭还站在原地,他听着操场广播响起校歌,激昂的音乐伴随学生的入场方阵脚踏的咚咚声,显得特别有力量。他没进去,还是站在栏杆外,只是往前走了走,方便他能看见坐在看台上的卢真心。

    她心情不好吗。

    靳昭担忧地想,这些天她都没找自己了。

    大概是简展晴在家里,他也自顾不暇的缘故,甚至卢真心不找他,他都不觉得慌张。被事情挤满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像是紧握在手中的流沙,流逝得那么快,教人措手不及。

    他站得脚酸,偏偏两只眼睛盯着卢真心,好像不知道移开的办法。

    他看见卢真心被人簇拥着到台前,举起一把剪刀,把彩带剪断。听她站在台前发表感言,鼓励学生多运动多学习,多热爱生活,奋斗不止。

    靳昭想,她这话是对大家说的,所以也是对我说的。

    他忍不住惆怅地想:卢真心眼里的世界很大,我只是小角色。但2806很小,卢真心的眼里只有我。

    但我更愿意做小角色,而不是做在2806被卢真心满眼看着的那个人。因为2806太小,在那里的时间太短暂,他所拥有的卢真心,只是太小的一枚碎片。

    小到他时常不确定,卢真心又是谁,他只能在睡觉的时候,偷偷将卢真心搂得更紧一些,用大掌包住卢真心的小手。确定,卢真心就是这个人,在怀里的这个女人。

    坏心眼的女人。玩弄他的女人。嘲弄他的女人。

    想要把他踩在脚底下亵玩的女人。

    喜欢看他不得不对这一切表现得甘之如饴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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