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越来越多。
法瑞兹几乎要忙不过来,每天消毒完要深夜才到家。
因为病因不清,只能对症治疗。这就变成一场打土拨鼠的游戏,堵住了一个洞,他就会从另一个洞里出来。
本已焦头烂额,法瑞兹收到了一个不知该如何处理的消息:
法瑞兹夫人在邻市病逝了。
虽无夫妻情分,但法瑞兹无法责怪对方的出尔反尔。她的痛苦虽不是自己有意而为,却也后悔过当初是否不该答应她的提议。
如今人已离开,法瑞兹却不能将其视为两人的解脱。
需要料理妻子的后事,还要给父母写信,不知哪件更令人头疼。
同时,病人的病情和数量已足够引起群众的恐慌——另一件让医生和政府人员们头疼的事。
人们在街头议论纷纷,报社记者堵在议员家门口追问市政府的不作为,公立医院的病房和医生们的诊室内满到多塞不进一张座椅。
在第n次被迫停止照料病人去解决病人家属间的口角冲突后,法瑞兹下定决心:
必须招个助手了。
以往前来面试者络绎不绝,可在这特殊时期,送来履历的人几乎寥寥。
病情具有传染性的消息不胫而走,大多数没生病的人对医生和诊所都敬而远之。
半周过去,也没有勉强合格的人选出现。
法瑞兹心想,今天若是再招不到人,就厚着脸皮去以前待过的医院挖个抱怨时薪太低的护士。
毕竟,公立医院的工资可怜到现在也没有什么改善,当初这也是驱使自己独立门户的原因之一。
正伏案思索着挖人说辞,诊室的门铃清脆一响。
“医生你在吗~”
声音有些耳熟,法瑞兹抬头一看:“啊...韦林先生,是来缴费吗?还是看病?”
路易笑道:“都不是~我是来面试的。”
“面试?”法瑞兹有些懵圈。
“您不是在招助手吗?”路易向外指了指,意示贴在门外的招聘。
“啊...”法瑞兹扶额,“韦林先生,我招的是护士,虽然不要求有多专业,但基础的清创操作还是必会的。”
“当然医生,我要是什么都不懂就不会不自量力来应聘了。”路易不急不忙地解释,“我在军队里带过7年,一开始因为没成年所以只能在军医身边打下手,学了很多。”
“这是我退伍时请他给我写的推荐信,”路易从夹克外套里掏出一封牛皮纸包的信。
“当然,如果您担心我造假的话,可以让我无工资试一天。”路易俯身凑近医生,眨了眨眼睛,真诚且无辜。
仔细看完信,法瑞兹仍是半信半疑,抿着唇正想着是否该拒绝,门铃又是叮当一响。
来者是个年轻女性,名叫杰西卡,说道西街区的胡安妮塔发了三天高烧,昨天夜里开始咯血了。
“请您去看看吧!她家人就这么把她搁置在阁楼,病怎么可能会好?!”女子焦急道,不自觉提高了音量。
“带路吧。”法瑞兹起身,修长的腿顿了顿,转身向一旁静候着的路易·韦林说“储物间的柜子里有防护服和面罩,你去拿两副来。”
亲眼看过这病后,估计会打退堂鼓吧。他心想。
“好的!医生!”路易立马窜进了休息室。飞扬起的金发让法瑞兹幻视邻居家的金毛犬。
立夏已过,天气逐渐变得炎热起来。
小小的阁楼里更是像个蒸笼,闷得叫人难以呼吸。
唯一的小天窗被死死钉住,被困住的热浪在室内反复翻滚纠缠着。
法瑞兹抬手示意杰西卡在门口等候,不必进去;
不久,医生和他的临时助手就出来了。
“病人面部、颈部、腋下都长出了大小各异的肿块,且不随按压而移动;患者的皮肤出现红黑相间的斑块,有内出血的征象;和近期几个病人症状相似,而他们大多会在发病三天内死去。”法瑞兹思考过后决定实话实说。
“天哪...”女子震惊地睁大了双眼,“没有任何治疗方法吗?这究竟是什么病?”
“目前还没有定论,我们能做的只是对症治疗,在病人高烧时采取降温措施。但是...”法瑞兹停顿了一下,不知该如何措辞。
“医生。”杰西卡盯着法瑞兹,一字一顿地说,“有流言说,这是疫病....是真的吗?”
“...”
“目前还言之过早,但...”法瑞兹对上那双谨慎却镇静的眼睛,“并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所以在照顾病人时要注意自身防护。”法瑞兹有些担心,“虽然最好是有专业的防护服和面罩,但我诊所内暂时没有多余的,从首都配送的用时至少一周。”
以及费用的问题...但法瑞兹没有提及这点。
可以说,如果真的是疫病,那么里兹市在医疗用具储备上是完全不足的。
只是法瑞兹没想到,供给平衡被打破的那天会这么早到来。
回到诊所,法瑞兹意外地发现路易对消毒流程的熟悉度不亚于一个有资历的护士长。
接触到防护服的衣物也需要消毒。
法瑞兹照常换了一套西服西裤,回过头来,路易正将他的卡其色马甲和偏白色的亚麻长袖上衣塞进高压蒸炉内,赤着上身。
法瑞兹撇开视线,走出门去;回来时手上多了一件白衬衫。
“给。”医生侧身对他说,阴影下看不清整张脸。
“多谢!我正愁穿什么呢。”路易神色自然地接过,掌心的温度似比常人略高。
看起来确实像是在军队里待过的样子,法瑞兹关上门后想。
肩上的那个疤应该是枪伤,还有些火药擦伤的痕迹...肌肉线条也很明显...
整个下午,法瑞兹的临时助理都在卖力地证明自己的能力。
无论是清创上药,还是采血采样,他的积极性像是个刚入学的新生;到了接近下午五点左右,诊室的病人渐渐离开,也不再有新的病人过来,眼里有活的路易甚至开始打扫起了卫生:
像是在用行动说明自己便宜又好用。
本以为对方会被阁楼内病人的惨状和街边的流言所劝退,结果下午却一副愈挫愈勇的样子。不仅专业操作上没有错误,整个人更是干劲满满。
法瑞兹一时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在送走最后一个就诊的病人又过了一刻后,已经将整个诊所打扫地干干净净的路易左顾右盼了一下,侧身弯腰将头探到刚在书案前理完病历的医生面前,用疑问句的语气说道:
“那么,明天见?医生。”
“每天八点。”法瑞兹合上病历本,抬眼道。“诊室见,别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