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思絮本想神不知鬼不觉溜回房里，又被宁思瑶不认可地制止了，坚持要先去向父母行礼报了平安才行。还未进厅堂，就听见王月榕在和另一位夫人谈着些什么。宁思絮本想贴了门楣听两句闲话，又被宁思瑶拉住了，只好随她一起站在距门数尺之外，眼观鼻，口观心，让翠玉进去禀报。

    被唤进了门，那家夫人便欢欢喜喜地上来挽住宁思瑶，说这肯定就是阿瑶了，小时候见的时候便可爱，长大了更漂亮了。宁思絮本来都习惯这样的区别待遇了，结果这夫人撒了宁思瑶又执住她的手，说王月榕你运气真好，两个姑娘都这么出挑。搞得她受宠若惊，一时间都不知如何是好。

    王月榕没好气地把这夫人的手拍掉，给她们俩介绍，“这是谢家主家的夫人，你们就喊她叶伯母就行。”“喊什么伯母！都喊得关系远了，喊我叶姨就好。哎呀，今天真是来的疏忽了，竟忘记给我侄女带礼物了！不过阿瑶，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来过我家呢，那时候你非要你娘抱着你到处转，我趁着你娘去净房的时候可塞了你一朵金荷花的。”

    “是，是，伯母给的东西我一直珍惜地留着。”宁思瑶虽嘴上这么说着，却实在回忆不起来这事了，只觉得那时候怕是年纪太小忘了个干净。宁思絮那更是不敢吭声了，她倒是知道自己花瓶里插了个金荷花，估摸是她小时候去姐姐房间玩的时偷拿来的，结果后来忘了这事，便一直留在她瓶子里了，谁知道竟还有这么大来头。

    “好哇，既然你认了，那拿了我们谢家的东西可就得是我们谢家的人了哦。”叶长青拍手称笑，一副被她算计到的样子。“你还没出生的时候你娘可就说了，要是个女儿可就跟要跟我们家定亲的！”

    “去！去！混说什么，八字没一撇的东西你也一直惦记个没完了。”王月榕又拍了她胳膊一巴掌，看得出来二人关系好得很。“那可不惦记吗，我家里俩小子一个比一个混不吝，老大去年就及冠了结果现在连个定亲的姑娘都没有，一问就说要学什么霍将军，什么打不掉匈奴不成家了！老二那更是个泼皮，这不学无术的名声京里谁不知道，哪家像样的姑娘愿意嫁他！那我能不急嘛。”说到这里，叶长青再附愁眉苦脸态，突然又想到什么，喜笑颜开“你家俩姑娘，我家俩小子，你看这不巧了吗！”王月榕一巴掌拍叶长青脑门上，“滚你的，你想得美还想占走我家俩姑娘！” 宁思瑶和宁思絮眼观鼻，鼻对心，杵在一旁尴尬地像两块木头。王月榕挥挥手让她俩先回去，她俩这才如释重负地携手出去了。

    “哎呀，看样子那夫人对姐姐中意得很，没准过个几日婚期都要定下来了呢！”

    “宁思絮！”宁思瑶恼羞成怒，气得脸都涨红。

    “好嘛好嘛，你不喜欢那我就不说。”宁思絮撅起了嘴，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她知道姐姐向来吃这套。果然宁思瑶见到她这样就只是恨恨地拿手指戳戳她额头，这事便翻过了。

    “月华，你这衣服再借我下。我答应了一个孩子要送他一盏花灯，明天晚上还得再出去一趟。”回到屋里宁思瑶把螃蟹灯递给了墨竹让挂起来，又让月华陪她一起寻一盏花灯。

    “小姐要什么样的灯？”这是墨竹问的。

    “奴婢去送就好了，这样冷的天气，小姐就别乱跑了。”这是月华说的。

    她们二人的心思不同，却都是一心向着宁思瑶的，宁思瑶身边始终围绕着的都是爱她的人。“既然已答应了，又怎么能失信。放心，我很快就回来。只是爹娘和阿絮那边替我瞒住了，别让她们再替我担心。大概七八岁的男孩子，喜欢什么样的花灯？”

    “小姐——好嘛好嘛，奴婢知道了，但明天得让我们跟着去。”

    “那墨竹你跟我去吧，月华这丫头我怕是跑出去就自己玩了。”

    “哪有的事！不过墨竹姐姐去了也好，上次我出去的，这次也该墨竹姐姐出去转转了。”墨竹点了点头，她一向话不多。

    第二日起床洗漱，桌上已然摆着一盏漂亮的皮影灯了，六面美轮美奂，是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故事。墨竹笑容腼腆，说自己弟弟就喜欢这样式的灯，却绝口不提为她昨晚顶着寒风溜出去买灯而邀功。在下午出门前，宁思瑶将一小锭银子给了月华，让她偷偷藏在墨竹的妆匣里。月华嘿嘿一笑，也伸出了手，宁思瑶笑着将一巴掌放在她手上。

    墨竹和宁思瑶就这样出发了，除了花灯外手里还拿着一盒临走前月华塞过来的糕点，说小孩子就爱吃甜的得备上。

    “我小时候我要是有这么一盒糕点，我这往邻里邻头的一分，我就得是孩子王。哇他们真是得羡慕死我。”月华信誓旦旦说没有小孩子能拒绝这样的虚荣心。

    走到半路，宁思瑶突然想起来她结识的身份应当是个丫鬟，这盒子包装太贵重了，不像是平民的吃穿用度。想到这里，她连忙让墨竹跟她一起把盒子扔了，欲拿了手帕裹住点心。但可惜那手帕也是个丝绸的，滑不留手，打个结扣都结不住，最后还是墨竹贡献出了她的手帕。

    这巷子口实在难找，当时她也是跟着白牙后面才找到，现在自己故地重游居然分不清要走哪个口。幸好他们二人已经候在那里了，东张西望的。一见到宁思瑶提着一盏灯来了，白牙便露出了两排门牙傻笑，倒让人理解了怎么来的这名字了。白牙本来要朝着姐姐跑去，被少年强行摁在了原地，生怕冲撞了人家。

    “你是叫白牙，对吧？”宁思瑶摸了摸小孩子的头，这让白牙很高兴，因为他为了见姐姐专门给自己洗了个澡、换了身最干净的衣服。

    “嗯！这是我哥哥！大家都喊他二哥哥！”

    “叫我魏二就好。”魏二看出了宁思瑶一瞬的为难，紧接着补充道，“这位是？”

    “这是和我一起做事的丫鬟，今日陪我来送灯的。”

    夭寿了！自家小姐说她也是个丫头了！墨竹心里惊涛骇浪，表面云淡风轻。她递上那包糕点，仍然一言不发。

    白牙愣愣地看着，不敢接过，墨竹直接上前一步硬塞到白牙手里，又退回了小姐身后。宁思瑶尴尬地打圆场，“我这个姐妹她就是不太喜欢说话，但心是好的。拿下吧，相识一场就算我们有缘分呢。”白牙觑着哥哥的神色，犹豫着该不该还回去。

    “你要怎么说？”魏二拱了拱白牙。

    “谢谢姐姐！”这无疑是哥哥同意了，白牙拆了手帕高兴而小心地咬了一小口，甜味迅速在口腔里漫开，这糕点太软也太散了，没咂吧两下嘴巴就已经化干净了。白牙把剩下多半块糕点递到了哥哥嘴边却被嫌弃了，“我不喜欢吃糕点这些，都你吃了吧。”他这才很珍惜地把剩余部分都吃完了。

    他又犹豫了犹豫，“姐姐……我能不能带回去给别人尝尝？”

    “……可以的，送给你了那就你怎么处置都好。” 白牙很珍惜地将剩下的三块糕点收了起来。宁思瑶蹲下身，给他演示这灯的机关在哪里，快速拉条的时候这皮影就动起来了，栩栩如生，看得白牙目不转睛。钓足了小孩子胃口后，宁思瑶的虚荣心也得到了小小的满足，这才把灯交给了白牙。

    “姐姐你人真好。又送我灯，还送我好吃的，哥哥给我讲的故事里，仙女就是姐姐这样的。”白牙眉开眼笑，拨弄着那盏灯爱不释手。

    要告别了，魏二将五个铜板放到宁思瑶手中，“白牙年纪小不懂事，我们也没有白拿了姑娘东西的道理。”见他坚持再三，宁思瑶还是推辞不过，收下了。

    “姑娘能来真是太好了，白牙一晚上没睡好，一直要问我姐姐明天真的回来吗。今天更是吃过了午饭就一直坐不住，每过一会就要跑巷口看一眼。”见此情形，魏二找了些讨巧的趣事和缓了气氛。

    “公子不必忧心，我答应的事便一定要来的。”宁思瑶却认了真，仔细替自己辩白道。

    “姑娘你，呃，敢问姑娘芳名？”魏二已经尽可能用他最文绉绉的话来说了。

    “我……姓李，名……名棋。”她犹豫了下，终究还是报出了一个假名。宁思瑶始终认为自己只擅棋，至于什么琴诗书画样样齐全，不过是因着她家世而来的胡为吹捧罢了。棋则不然，唯有四方规则不变，胜负均为定数，唯有此道她的确颇为精通。

    “李棋姑娘以后还是不要再来这里了。这防水巷夜里不安全。”魏二看着她，满脸是不认同的神情。果然话音未落，巷里突然冲出来个婶子，“黑灯瞎火的干什么呢这是！净挡路讨人嫌！走开！”一把推开宁思瑶，幸好被墨竹及时扶住了。魏二拉着白牙及时闪避开，无奈地笑了笑，像是告诉她，“你看吧，我就说了。”

    这婶子扭头又看了眼，“呦，魏家小子，有空在这里处相好不如想想怎么还债吧，你现在还欠着我家一袋子米呢！”

    “你胡说！我家刚借走粮食你又让朱春生来偷！那天我都看到了！”白牙像只愤怒的小牛犊子，不是魏二抱着就要一头创在这婶子身上了。

    “呦呵，没人要的野孩子，连个正经名儿都没有，大人说话有你什么事儿！魏二，你这可听到了，你这半大小子可是血口喷人。姑娘，呦还是二位姑娘，这可是个叮当响的穷鬼，家里都找不出一口碗要饭的主儿！要我看还是另择高枝儿去吧！”

    宁思瑶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破皮无赖，被说得面色通红，不知从哪里反驳是好。

    魏二则是向老母鸡一样护住了白牙和二姐妹，冷冷地瞪着她，像一只窝囊的斗鸡——如果他没有在婶子自认为吵赢了器宇轩昂地走出去时，扔出一个石子儿让婶子摔了个大马趴的话。

    婶子走了，白牙又出事了，哇哇地哭起来了，“哥哥她骂我！她骂我没人要，她骂我没名字……我……我没人要……”

    “别哭了，别哭了，有人要，哥哥不是要你吗？”

    “我……我还没名字……”

    “不哭不哭，姐姐回去给你想个名字好不好，再给姐姐几天时间。”七八岁的孩子，正是哭声尖锐、让人脑壳嗡嗡痛的熊孩子。

    这次离开时，她倒是记住了这防水巷的路线。她都怀疑被小白牙骗了，前面还哭得死去活来的，她一说给他想个名字立马这眼泪就止住了，带着鼻涕泡地笑着跟她再见。魏二看着也是拿这个弟弟没办法，跟她一直道歉说实在对不住。

    “小姐，怎么你又揽了个活计回来。”出了巷子口，墨竹实在是摁耐不住吐槽的心了。

    “……可能因为我乐于助人吧。”宁思瑶自己也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