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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日新春

    宁思絮完全是被外头的吆喝声吵醒的。为了守岁,她熬了半宿实在坚持不住,也不知最后是睡着了还是昏倒了,整个脑瓜木得像一团浆糊。她本翻了个身想接着睡,结果是几乎被小桃和小卜从床上硬拖到梳妆台前。小桃覆粉、小卜画眉,二人配合得相当默契,只是当事人却一趄一趄地打着瞌睡。等她稍微意识回神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梳了俩丸子头,她本要抗议,小卜和小桃非说年画娃娃都是这造型,她也妥协了。

    进了祠堂,母亲和姐姐也不知候了多久了,吓得她一个激灵,瞌睡虫也不见了。赶紧摆出个正型来规规矩矩地跟母亲磕了个头。王月榕没什么好脸色,哼了一声但还是丢了个红色丝绸袋子到她跟前。宁思瑶上前笑眯眯地扶起,顺带收起了这压岁钱揣回宁思絮兜里。宁思絮趁着母亲不注意悄悄颠了颠自己的内兜,颇有些重量,更是喜笑颜开。三人敬香后又布了祭品,携手一并往堂屋去了——当然不是一个母亲拉着她的女儿们,是一个女儿拉着一个母亲和她的妹妹。至于一家之主,早就起了个大早苦哈哈地上朝去了,这朝贺祭天之礼要持续一天,怕是深夜才得回。

    三人用了早膳——顺带一提,是王月榕亲自做的。昨夜她去交好的夫人家中打吊牌,手气颇好,通了个宵回来仍是精力旺盛,兴致颇高地顺带下了个厨。宁思瑶倒还好,她常年喝药,味觉都被一并麻痹了,宁思絮一口一口闷头下着那碗有点咸了的汤饼,头也不敢抬,生怕被母亲问到“怎么不吃些这春卷”。回去换了身衣裳,门童就来报说谢家来访,去门口迎客,果然是叶长青带着她那臭脸的大儿子和傻乐的二儿子。

    谢明意之前没来过宁家,谢家是武家,一屋一瓦都讲究肃穆庄严,后院更是一整个练武场,两边设的也都是金戈器物。而宁家是典型的“书香人家”,宁国春一袭布衣,当年以科举入仕,王月榕出身江南富商之家,自幼家中也崇尚书第——只是她看不进书要另当别论了。故宁府虽并不大,装修仍处处显得含蓄雅致,一路进来是游廊、月门,廊下交替悬挂了书画和碑文拓片;堂屋内更是一扇绢本屏风,画着些山啊水的。宁思絮见他打量着那扇屏风,凑到他耳边不免炫耀道是姐姐亲笔所画。屋中摆设的炉子也是精心择过的,刻了些他不认识的什么兽纹,不像自家那香炉还磕了一脚、站得都歪斜。谢明戚拿着盒礼品奉给宁夫人,被叶长青拍了一巴掌“你看我家这孩子,一天天的也不知道谁惹他了”,然后小辈们就被有闺蜜体己话要讲的两位夫人赶到后院去了。

    谢明戚就知道会是这样。他早起练武,被和宁夫人通宵打吊牌的娘亲抓个正着,让他好好拾掇拾掇自己,一会要去宁家拜年。她这话一说他自然知道没安好心,他今年就要及冠,娘对他的婚事愁得很,他常年驻足边疆,见北域匈奴的次数可比京城姑娘多得多。一年就年关这些日子要回京述职才回来几天,娘更是在这几天对宁思瑶虎视眈眈。娘以前跟宁夫人打牌输多了早要闹了,现在为了和宁家套近乎,打牌的牌品都变好了。他也谈不上有多厌烦宁思瑶本人,只是娘这样硬牵线的作为实在令他反感。虽然不喜,但他还是抛着宁夫人刚刚塞给他的两枚小福橘,百无聊赖地跟上了宁思瑶和宁思絮。宁思絮趁机凑到谢明意耳边问他可有透露昨天的事,见谢明意摇头摇成拨浪鼓才放心。

    宁思瑶也不善待客,她身体不好,连赴宴都很少去,宁府纵使来客也是父亲的客人,很少有她出面的情况。她带着这二人入了后院,示了下她们姐妹二人的院落,又带着去小后花园介绍了些花草种类,结果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逛完了。她绞尽脑汁,努力回想之前别人家的宴会都办些什么,却发现她去的基本上都是诗会,这二兄弟又不像是对这感兴趣的样子。

    几人无言地又看了会花,谢明意为了打破这一僵局,主动提出早就听说思瑶姐姐擅长瑶琴,不知今日能否一饱耳福。宁思瑶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宁思絮先护上了——岂有此理,一共才见过几面,怎么就要让姐姐做那献艺的琴师?她立马表示自己今日也学了些曲目,不如让大家来指点一二。这话一出就连宁思瑶也小惊一下,自己可从未听过妹妹弹琴,这又是从哪整的一出。率先拍掌叫好的是谢明意,他向来捧场得很。

    宁思絮将众人带到侧房里,让小桃去姐姐房里取琴,悄悄嘱咐她“挑把差些的”,谢明戚习武耳聪目明,自然听到了,琴还未弹,他心中已经暗自发笑了。琴取来了,宁思絮咳咳两声,正襟危坐,煞有其事地顺了一下琴弦。深吸一口气,开始弹奏她印象里的《湘妃怨》——她记得这弦是要摆弄着几根,但好像弹出来的节奏和记忆里姐姐弹的并不一致。琴声寥寥,颇有“呕哑嘲哳难为听”之嫌。

    一曲奏毕,室内寂静得可怕。谢明戚强忍笑意,“宁二姑娘这琴……是不是摆反了?”,宁思絮丝毫不见慌张,面不改色,“我是左撇子,自然琴要这么摆”。谢明意随之爆发出一阵大笑,就连宁思瑶也以袖遮面,弯了眼睛。谢明意顺杆就爬,也想着在宁思瑶面前推销一下自己哥哥,忙不迭介绍自己哥哥也弹得一手好琴,可以给大家露两手。谢明戚是没想到这臭小子竟把自己卖了一遭,这要搁平时早就一个暴栗敲在他额头,只是现在在别人家做客不好发作,面上还在客气地笑着,手悄悄伸到谢明意脖颈处狠狠捏了一把,疼得谢明意龇牙咧嘴。

    宁思絮上下打量着谢明戚,标准常年混迹塞外的模样——剑眉星目、皮肤晒得发黑、手指上是常年习武的老茧,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弹琴这般舞风弄月之事的人。她见过的那些琴师,哪个不是皮肤白净,每日还要拿什么瓶瓶罐罐护理一下,哪有他这样糙的?宁思瑶倒没那么惊讶,她手上亦有练琴留下的指茧,与抓握兵器留茧位置并不相同,她仔细看来确实谢明戚像是练过琴的人。她也跟着鼓掌应和,让月华去把她那柄柳尾琴抱来。宁思絮也快快起身,颇有些谄媚地为他让座——当然也没忘了把琴再倒过来摆正。

    谢明戚转了转头,身旁是三双满怀期待的眼睛。他又认命地叹了口气。

    弹琴一事,他反而是到塞外才学了些许的,以前军中的参谋老葛是进士出身,遭了小人陷害,一江南人士被放到御北军来当参谋,抑郁之情不得发,一到晚上就要摆弄他那把家里带来的破琴,别人来问他就说这是他抒发思乡之情的作品,大家都笑他娘们儿,净弹些这种女子的东西,他也不听,他就是要叮叮咚咚弹那个琴。后来不过也就是没避开那些寻常事,这倔强老头儿替个兵蛋子挡了一箭,命都要没了,他还要鼓着眼睛嘴硬道“老子那家里的娃要是长大了,八成也和这小子一个样哩”。再后来大家少了琴声,反而有点不适应了,谢明戚巡营的时候也听见过那些刚来没多久的新人掉眼泪的声音,他当时没吭声。后来他又去找人修好了老葛那把断琴,要给他家里寄回去的时候却发现根本没问过他家住何方,于是只好自己留下了。他也开始每天弹些曲子,就弹他印象里老葛弹的那些,难听得紧,只是没人再笑话他了——当然,也不排除是没人敢笑少将军的缘故。

    他十二岁参军,十五岁抚琴,如今已有将近五年的“琴龄”,谢明意说他弹得好属实有些夸大,但总归不算差。琴声汩汩流出,是普通的江南小调却仍别有韵味。宁思瑶第一个鼓掌,她是在座中最识琴之人,琴以载情,她学琴只学得指法技巧,可情感才是灵魂,她自知自己的琴声是空心的,就会由衷地欣赏自己没有的东西。宁思絮听得入神,她想起了很多事情,想起自己小时候让姐姐帮做功课却被母亲当场逮捕,想起她和小桃小卜说好了一起点炮结果她和小桃撒腿就跑、剩下小卜被点燃的鞭炮追着哇哇叫,想起平顺道西起第三棵的梧桐树下有她埋的枯萎花环……这些旧事都在一个元日里暖融融地被摊开晾晒,一曲终了她才如梦初醒,原来琴乐竟是这样的魅力。谢明意什么都没想,他一味地为哥哥骄傲。三人实在太捧场,即使是谢明戚也尴尬地红了脸。

    送走了客人,宁思絮信誓旦旦跟姐姐说她新的一年要学琴——当然,我们都很了解她。学了没几日,她便改了主意,“与其自己学琴,不如听人弹琴嘛”,被姐姐笑骂“你还敢让人家少将军给你弹琴,怕不是疯了”,她这才老实下来又学了几日,但最后还是放弃了。但无碍,她总是会自我疏导的“这弹琴与唱歌又有什么不同,虽然我弹不来琴,但好歹还能唱歌嘛”。

    谢家三人刚出了门,谢夫人就迫不及待地问儿子们可有和人家拉近关系,谢明意嘴巴漏风,立马暴露了谢明戚大展身手一事,叶长青欣慰地摸摸谢明戚的脑袋,颇有一副“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架势。谢明戚闭上眼睛,给这完全自我陶醉的二人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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