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期

    *

    别过达希和阿明,吉姆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不少。达达利亚看在眼里,起身走到对方身侧,伸出了手:“舍友?”

    不知道为什么,吉姆这次沉默的时间比上次更长了,长到几乎让达达利亚觉得自己又讨了个没趣,正耸耸肩准备收回去时,被人死死地回握住了,嗓音嘶哑:“……舍友。”

    确实是个很奇怪的人,不过以达达利亚目前所见的环境来看,这种“不正常”貌似才是处在这种古怪环境下应有的“正常”。

    虽然知道梅洛彼得堡是常年泡在水下的城堡,但这铁锈味也未免太重了点。

    升降梯门一打开,达达利亚险些被这层几乎算是席卷的铁锈味熏吐了。反观吉姆,尽管四肢又有些神经质的颤抖,但从眉头的麻花程度来看适应性要比达达利亚好太多了。

    “……我听艾蒂安说,你的刑期很短,在这个放风日结束前就可以出去。”

    吉姆在前面带路,看不见神情,话语轻细又飘忽:“是真的吗?”

    “如果你们的放风日是六天就是假的。”

    达达利亚打了个哈欠,嗅觉的适应功能已经在发挥作用,但要达到“不知其锈”的境界还是差了点道行。狼头未亮,大部队还没有回来,监舍区只能看到零星的几个人在回廊闲逛,达达利亚能感觉到他们的打量。

    宿舍是双人间,达达利亚很庆幸在水管漏水空气潮湿的情况下床单被褥仍保持了干燥没有发霉。角落杂乱地堆了不少箱子,几盏煤油灯幽幽地亮着。

    “给你。”

    吉姆从他的箱子里拿出一叠有些年头的油墨印刷纸递了过来:“是莫莱妮小姐……嗯,拜托我转交的。”

    达达利亚接过来,“囚犯守则”四个大字赫然在目,内容部分除了原本就有的印刷字,还有各色的标注和涂改。

    看来梅洛彼得堡的财政还挺吃紧,这么几张薄薄的纸也要回收利用。达达利亚大致翻了翻,几条规则的描述看起来非常眼熟:“达希所说的那些规则就是出这上面的吗?”

    吉姆没有回答,只是愣愣地盯着房间的某处,眼神放空,直到达达利亚又叫了他一声才猛然回神:“啊?嗯,我想应该是吧。”

    “不过梅洛彼得堡的惩罚手段好像还挺单一的?违反什么都是‘刑期延长’——”

    “哐啷。”

    一声轰然的巨响,达达利亚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被吉姆掀翻的四脚朝天的木桌:“你的刑期是被延长过吗,吉姆?”

    “……其实我也可以在放风日结束前出去。”与刚才掀翻桌子的暴怒表现截然不同,吉姆此时坐在床边,双手抱头,整个人蜷缩起来,嘴里念念有词,“但梅洛彼得堡的放风日真是七天真是七天是七天七天……”

    精神有点崩溃了啊,就因为没能在放风日出去吗?

    达达利亚注视着冷静下来的吉姆默然地将桌子扶起:“听你的说法,你的刑期应该也不是太长。”

    “既然有‘延长刑期’的惩罚,‘减免刑期’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东西吧?”达达利亚的手指抚过印刷纸上的白纸黑字,“【梅洛彼得堡的一切权利归属「公爵」】——他的办公室可就在管理区的正中央,如果你的罪名不重的话?”

    很合理的设想和提议,吉姆却露出了古怪的神色:有点震惊,有点下意识的惧怕,似乎也有点对达达利亚“不知者无畏”的无奈和轻嘲。

    “你不明白。”他喃喃道,摇了摇头,“你一点都不知道……「公爵」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那确实不知道。毕竟从入狱到现在达达利亚虽然听了不知多少回,但实际上其实连「公爵」人都还没看见过。

    似乎是看出了达达利亚在想什么,吉姆打了一个寒战,心有余悸道:“没什么好见的……说真的,完全不认识他的人才是真幸福。”

    达达利亚不置可否,转身专心收拾起床铺来。

    “……谢谢。”

    ——几不可闻的音量,但还在达达利亚的听觉捕捉范围之内。

    “小事。”

    *

    ——次日——

    从特许食堂到拳力斗技场要绕半个管理区,且不论那看完后悔终生的《海中山女伯爵》的故事,达达利亚很新奇这地方居然还有“生产安全强化月”这种东西。

    阿明拦下了升降梯,达达利亚进去时才发现里面除他们四人之外还有一个陌生人。

    “哟,这不是「美食家」吗?。”

    戴着眼罩垂着小辫的镀金旅团痞里痞气地向阿明吹了声口哨,壮硕的体型占了近一半的电梯空间。

    “你太多嘴了,「鸣雷蝎」。”

    达希的视线在两人间兜了一圈,眨了眨眼。阿明耸了耸肩,道:“那是我的外号,我一向乐于享受美味。”

    尼扎米翻了个白眼,不说话了。

    ——看来还是熟识故交,关系不是很好的那种。

    达达利亚的注意力在几人的沉默之中游弋了片刻,很快转到了让电梯门迟迟未合上的罪魁祸首身上。

    吉姆本就不太好的脸色此刻称得上一句煞白,卡在电梯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达达利亚注意到他瞳孔的紧缩,盈满了一种名为“惊恐”的情绪。

    “我,我乘下一班电梯就好……”

    吉姆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想将左脚往回收,一直躲躲闪闪的眼角余光却不知瞟到了什么更为可怕的事物,在电梯门关的前一秒,一个冲刺飞速地挤了进来。

    门关了。

    逼仄的封闭空间,在几人的注视下,吉姆往达达利亚身边缩了缩,尽量和其他人拉开距离:“抱,抱歉,我觉得我还是坐这一班电梯比较好……”

    下坠的时间并没有从水上到水下的那个过程漫长,达达利亚看向在他们出来后被立刻召上去的电梯,不由得放慢了步伐。

    ——紧跟在他们身后的人,会是谁呢?

    很可惜吉姆并没有满足达达利亚的这点好奇心,拉着他飞快远离了那部电梯,一头扎进了人声鼎沸的拳力斗技场。

    *

    【拳力斗技场规则:拳力斗技场严禁死斗,务必文明切磋,决计不可伤害人类的性命。】

    在一系列比赛流程、奖品、押注等正常规则下,这条规则的用词真是有够诡异的,虽然达希解释说是可能因为打架的对手有时候并不是人。

    “不是人?那是什么?”

    “嗯……比如解除了安全限制的发条机关?”

    达达利亚的嘴角抽了抽,没有再提及那一行写在布告边缘的不起眼的小字,沉默半晌拋出了一个由于不合时宜而显得有些突兀的问题:“对了,你们知道梅洛彼得堡里有谁是黑发,风衣,手上还带着拳套的吗?”

    吉姆那脆弱的神经,不出意料地又是一脸惶恐,达希倒是愣了愣后脱口而出:

    “你见到公爵了?”

    被吉姆拉着跑归拉着跑,达达利亚在看台站定后特意留意了一下出入口的人员进出,在他们之后的一段时间,只有一个黑色短发、毛领外套、手戴拳套的男人进入斗技场,走下楼梯后身影被擂台挡住,然后就被熙攘的人群淹没再寻不得。达达利亚关注过人群的反应,风平浪静,视若无睹。

    「公爵」,作为梅洛彼得堡的实际掌权者,仅凭几个模糊的形容词就能让人联想到,知名度不低,但为什么周遭人群会是这样古井无波的反应?

    “【梅洛彼得堡只有一位公爵,他的名字是莱欧斯利。】”

    达希兴致勃勃地盯着擂台,注意力的分散并没有影响他多少,一如既往的流利:“【公爵的人气很高,如果你在非公爵办公室内看到了与莱欧斯利打扮一模一样的人,请不要在意,那只是公爵大人拙劣的模仿者,无视那位可怜的犯人,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就好。】——不一定是真的公爵大人,不用太在意了。”

    ——和他那本囚犯守则上的描述算是一字不差,记性是真不错啊。

    达达利亚在心里暗暗钦佩了一下。

    “对了达达利亚,你有没有兴趣上台打一场?在生产活动之外,拳赛押注算是赚特许券最多最快的途径了!”

    “同时也是风险最高的。”吉姆插进话来,语气很不赞同,“威胁自身安全不说,如果致人伤残还有可能会增加刑期的!我舍友刑期才七天,安分点正好能在封闭期前拿到出门证然后出去,这种活动看看就行了。”

    在两人争论“梅洛彼得堡限时开放的洗浴室的SPA究竟值不值得冒风险赌上一把时”,达达利亚的注意力已经被拳赛场上的战斗吸引走了。

    是电梯里碰到的那个镀金旅团,挥舞着的巨斧力达千钧又不失迅捷,三连的砍击带着滋滋作响的雷光,显然对对手造成了不小的压迫感。

    不过对方也不是吃素的,在闪躲之余见缝插针眼疾手快地扔了一瓶流动着鲜灼色泽的火元素提取物,精准地命中了那斧上闪烁的紫色雷光,提瓦特的元素反应法则发生了效用,剧烈的爆炸成功让他如愿拉开了距离。

    尼扎米看了一眼皮肤上的灼伤,居高临下:“烦人的伎俩。”

    装束斯文的学者在台下站稳,抹了抹额上的冷汗,骂道:“不要命的疯子!”

    人群先是寂静了一瞬,随后爆发出一阵盛大的叫嚷、喝彩、怒骂与唏嘘声,甚至有人激动到从看台上跳了下去,又惹出一片哄笑。

    达达利亚有些失望:那个学者的实力明显尚有余裕,这个级别的元素力的超载力度并不足以将人弹出场外,他是自己跳出去的。

    “居然真的赌对了?!”

    达希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似乎是被突如其来的暴富砸昏了头,差点成了下一个被哄笑的对象:“阿明你还真说对了!鸣雷蝎真把昨天的擂主打下来了!”

    “纳库尔是来赚钱的,又不是来赌命的,昨天下午的收益已经让他回本了。”阿明重新拿起为了观看比赛特地搁置的牛肉干,撕下一片放进嘴里,“不过这投降的确实太快了,还以为能看到厄灵……”

    拳力斗技场难得开次无限制的擂台赛,“要么下场出局,要么死在台上”的口号让看腻了娱乐赛的犯人们重新涌了进来,结果第一天被一个玩科研的小子取巧当了擂主看了一下午魔法,第二天难得来了个有些看头的对手攻擂,交手还没两回合就没了?说好的拳拳到肉的热血比赛呢??

    很显然不爽的人并不止达达利亚和阿明两个,尼扎米有些难耐地将斫斧于身上绕了两圈,看都没看按照预约名单战战兢兢上擂的弱鸡,目光在人头攒动的观众席扫视着。

    “走吧,吉姆,去生产区。”从达希那打听到擂台赛规则的达达利亚决定先去搞点本金,这样打起架来既过瘾了还有收入,何乐而不为?

    只可惜纷争的漩涡体质依旧稳定发挥。

    擂台上一直静默的尼扎米突然发难,抬手一斧光霆惩雷将人连滚带爬地轰下了台,清场的同时余雷未消,蜿蜒的霆雷直击擂台外的楼梯道口,一时间烟尘四起。

    “啊,不好意思,没收住。”尼扎米抡了一圈斫斧,没有理会哗然的人群和罗西莫夫的叫骂,“看我的擂还没有先走的规矩,美食家没有事先告诉过你吗?”

    无故背了一口锅的阿明面无表情地撕下一片牛肉干:“编的。”

    但不管真的假的,找茬是确凿无疑的了。达达利亚将水盾撤去,一旁吉姆已经是吓傻的了,被空气里残留的感电反应电的一颤一颤的。

    不过比起这有些莫名其妙但已经是司空见惯的挑衅,达达利亚更在意的是周身正逐渐弥散的白茫——这是超导的冰雾。

    被人找茬在达达利亚这里不稀奇,被人保护才算是罕见。

    达达利亚捻了捻空气中漂浮的冰粒,只在指腹留下些许的潮湿。背后冷不丁地响起阿明的声音。

    “尼扎米是武士部族的后裔,武器中封印着残破的厄灵,所以没有神之眼也能驱动元素力。”

    跟着达希一起赶来的阿明停在达达利亚身后,眯着眼边回忆边提醒,“危急时苏醒的增强自身的厄灵,有时候反而会加速他们死亡的进程。”

    达达利亚轻笑,摆了摆手,一跃登上了擂台:

    “要么下场出局,要么死在台上?”

    尼扎米的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神情有一种诡异的狂热:

    “你只有一种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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