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套题完成的质量还行,”林千阳睡醒后给路明非讲完了课,随意翻看了几页他写的作业,“可以,先收着吧,答案在后面没有撕,你每天往后写一个章节。要是当天作业太多就过来和我说一声,我圈一些必须写的给你,每周检查一次。”
“哦哦……”路明非受宠若惊地收下了真题册。
老师的关注他没少受过,这样温和的照顾,还得追溯到每个有志气的老师第一次接触到这块牛皮糖的时候。他不无悲观地想,等到生物老师看穿了他烂泥扶不上墙的真面目之后,也就差不多该放弃了。
应该有个两周左右吧……目前为止坚持最久的是一个被调去国际部的语文老师,她对路明非保持了两周的笑脸。
“又在走神?”
路明非被林千阳拍了拍头顶。
“这周末你有时间吗?”
听到这个问题,路明非顿时明白了老师的潜台词,垮了脸:“我可以说没有吗。”
“没有就没有吧,可以等到你有空的时候,”林千阳伸出两根手指,“你的实验课缺了两节,最后考试可能有点悬,最好还是补回来。”
“我有缺课?”
“有。需要给你看看那天校门口的监控吗?或者试试大记忆恢复术?”他举起拳头。
“老师,时代变了,现在体罚是违法的。”
路明非惊恐地盯着他,往后挪了一步,后腰刚好抵在另一个老师的桌角上。
“这样吧,下周这个时间你来找我,我还是给你请假,咱们把课上完,可以吗?”
“可以可以可以。”路明非不住点头,根本没有拒绝的选项,眼巴巴地看着他,“现在能放学了吧?”
林千阳摆摆手,让他走了。其实现在压根没到放学的时间,把路明非放走之后他自己没什么事情可做,干脆收拾东西因也下班。
他还记着楚子航要的答案,骑车回家的路上顺手就给楚天骄打了个电话。
“你那把刀是哪儿来的?”
“哎呦,祖宗,不是你说要我藏好身份,怎么还给我打电话的?”楚天骄接了电话,含糊不清得跟嘴里有什么东西似的。
虽然没有显示联系人的姓名,但一听他就知道是谁。
“现在还在吃变态辣卤大肠的人有资格质疑么?”
“你怎么知道!”
“楚子航讲的。他说如果你在吃东西,不是卤大肠就是双倍辣的烤翅。”林千阳语气肯定,“你的口味也挺猎奇的。”
“臭小子……这才过了几天……”
“你应该庆幸鹿天铭没什么人格魅力,不然以你的德行,他早就忘了你了。”人民教师对楚天骄的教育方式唾之以鼻。
楚天骄不满地嘟囔,大概不是畏惧龙王才故意模糊了某些词,而是因为卤大肠刚好被舌头顶到了口腔的一侧,阻碍了说话。
实际上,他吃得很香。
林千阳握着手机的手收紧了:“别吃了……我问你那把刀是哪儿来的?”
“哪扒?春芋?”
“对。”
楚天骄终于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校董会提供的,具体哪家忘记了,只能排除加图索和贝奥武夫。”
“亏我还觉得你是执行部的精英,”林千阳非常后悔,“应该把你留在高架桥上的。”
“告诉你然后让你去讨好我儿子吗?我又不傻。”
“我可没讨好他。”
天地可鉴,林千阳根本没做任何事,但他只需要把奥丁这两个字抛出来,就足够楚子航自己眼巴巴地凑过去了。
“不说就算了,回头我去问问昂热,他总该知道。”
“想不到你居然敢出现在那个老头面前,就不怕他把你剁了下酒?”
“谁把谁剁了下酒还不一定呢。对了,待会儿还有个快递,是台新手机,只能和我通信,记得签收。”
“那我老板呢?”
“放心,我会代替你和他保持联系。”
“行呗……”
楚天骄放下满是小料的透明塑料碗,在他的地下室里擦了擦嘴,又用刚擦完嘴角红油的餐巾纸在新开刃的长刀上擦拭了几下。
林千阳把那边的动静听了个完完全全:“我好像听到了什么非常不妙的声音。”
“没有啊,你听错了。”
楚天骄理直气壮的态度让他不好说什么,只得把话题转到其他地方。
“武器还有多少库存?”
“不剩多少了。”那边传来翻找东西的声音,“还有两挺重机枪、一支炸过膛的□□……这个就算了,两把□□和若干装备部出品的制式长刀,另外有六十发弗丽嘉子弹,地下室里布置的反坦克地雷也可以拆出来当手榴弹用。大概就这些。”
林千阳没有问他为什么要在卧室下面放反坦克地雷,略一思索,说:“把多余的武器都处理了,我需要你现在去日本。”
“日本?老大,这是你的幽默感吗?”
“我没开玩笑。”
“需要我做什么?”楚天骄隐隐意识到事情的严肃性,语气也正式了起来。
“打造一个完全独立于日本分部的安全屋,”林千阳向他描述了自己的设想,“不能有任何人知道这间安全屋的存在,同时,你要尽可能多地搜集猛鬼众和蛇岐八家的信息,尤其是关于神藏之所的位置。”
“那是什么?”
“白王。”
沉默了半晌,楚天骄艰难地说:“我能忘掉刚才听到的东西么?再说下去我真的小命不保了。”
“没事的,楚子航有我照顾,你就放心去吧。”
“这句话到底是承诺还是威胁……”
“随你怎么想。不过你已经和我在一条船上了,确定要跳车吗?”
“要是能安全跳车我肯定跳啊。”他忿忿不平,壮士断腕般决绝,“说吧,什么时候去?”
“不急,等你做好准备。”林千阳对他的妥协早有预料。
“既然这样,我就得跟你交代一下后事了。村雨来自德国的弗林斯家族,是他们锻造了这把刀,然后由校董会转交给了我。”
“德国家族造日本刀,他们精神还正常吗。”
“谁知道,也许是为了误导某些人。”
“好吧,弗林斯……是在格陵兰事件中幸存的学生背后的家族,那个学生好像叫做芬格尔?”
“是的,他也是卡塞尔学院建校以来唯一一位留级的学生。”
“我看是收到了什么秘密任务吧。”对于留级这件事,林千阳丝毫不怀疑其中会有猫腻。都是几百年的老狐狸,昂热肚子里的坏水他再清楚不过了。
他挂了电话,把自行车停在楼下的车棚里,出了电梯门就遇见了站在自家门口的小男孩儿。
林千阳突然不想回家了。
他叹着气开了门,把自己摔进了沙发里:“什么事?”
“给我你家的钥匙。”路鸣泽跟着进去,朝他伸出手。
“不行。”林千阳坚决地拒绝了,“谁知道你要在我家搞什么破坏。”
路鸣泽脸上露出了很明显的不屑,但当这种表情出现在一个只有林千阳身高的三分之二的男孩儿身上时,他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软萌。
林千阳把他抱起来放在腿上,使劲揉了揉他的头:“有没有考虑过把形态调大一点,像这样我真的负罪感很强。”
“你不早就是个变态了吗,有什么所谓?”路鸣泽抓住在自己头上作乱的大手,反客为主,扯过一截黑色长发用力下拉。
林千阳被拉得低下头,对上了男孩圆圆的猫眼,两个人的呼吸交融在一起。
“真的很变态。”他停顿了一下,“我说的是你。”
两只大手在路鸣泽娇嫩的脸上揉搓着,把柔软的脸颊捏得发红,像是羊脂玉上突兀出现的一抹绯色。
路鸣泽可不是任人鱼肉的主,他一口咬上了作恶的手指,尖锐的犬齿在皮肤上划出了个小口子。
“哎呦,小猫还咬人呢。”林千阳也不恼,乐呵地任由他咬住,剩下的几根手指接着蹂躏这张软绵绵的脸。路鸣泽被欺负得口水糊得满脸都是,张牙舞爪地在比自己大了一圈的林千阳怀里挣扎起来。
捉弄了一会儿之后自然要顺顺毛,林千阳将手指插进男孩儿柔软卷曲的头发里为他梳理,细心地把小衬衫的领子立起来,整理得和被折腾之前一样板正。为表态度端正,他还掏出了一串钥匙,在路鸣泽的目睹下取出其中一把,交到了小小的手掌上。
他又捏了一把路鸣泽的脸:“不能在三更半夜的时候来骚扰。”
“钥匙在我手上,你猜我什么时候来。”
想要的东西到手,路鸣泽也就不装了。他施施然站起来理了理胸前的领巾,把钥匙放进了上衣的口袋里。
“总之不能打扰我睡觉,”林千阳拿出了幼教的架势,“知道吗?”
“哈!教了太多傻子导致你的大脑也退化了吗?”本性是小魔鬼的男孩抬起一只脚踩在他的大腿上。
路鸣泽的方头小皮鞋很干净,甚至没有在裤子上留下一点痕迹,不过他的好心只会助长他人气焰,被犹豫地抓住了脚踝。
向上摸了两把小腿,林千阳感慨:“这是在考验干部啊。”
闻言,路鸣泽加重了力度,鞋跟用力碾了碾脚下的大腿:“人民教师?”
“毕竟你也不是我的学生。”
“心情不好,不行。”路鸣泽给他甩脸色,把握住脚踝的手一起踩在了脚下。
“哦。”林千阳遗憾地抽回了手,靠在沙发上,“所以你上来就是为了涮我?”
提到这个,路鸣泽踩得更狠了:“不准离哥哥太近!”
“嘶——悠着点儿!明天起来这块就该青了。”
林千阳赶紧把小祖宗的腿给移下去,但路鸣泽又坐回了他腿上,毛躁的发顶刚好顶到下巴。
“不要妨碍我的计划。”路鸣泽竖起一根手指,正襟危坐。
林千阳很喜欢反驳小魔鬼:“说实话,虽然不知道细节,但我觉得你的计划非常不靠谱。”
怀里的男孩忽然消失,他淡定地抬起手,挡住了直冲面门的一记飞踢。
“抓到了。”
见偷袭失败,路鸣泽郁闷地鼓起了脸,蹬了两下摆脱了桎梏住他的手。
“你还是去担心楚子航吧,小心在他身上翻车了。”
说完这句话,小魔鬼打了个响指。他的身体随即消融在林千阳的影子中,原先站立的位置被一把长柄雨伞代替,似乎是刚刚被人放下,还在小幅度地晃动。
林千阳没把幕后大BOSS的提醒放在心上,依旧和楚子航以及路明非保持了联系。这俩学生没一个是让他省心的,一个初具杀胚雏形,目前还在被杀父之仇蒙蔽了双眼的阶段;另一个在学海挣扎,但怎么说也像个初中生该有的样子。
就是有时候实在是让人忍不住生气……
“这道题我讲了不下五遍。”林千阳已经学会了在路明非面前保持面如止水,平和地在试卷上划下一个叉。
路明非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他。
鼓励,鼓励式教育。
林千阳默念了两遍,心平气和地看向下一道题:“至少人体这几章学得还不错,比之前掌握得好,值得表扬。”
路明非点头,配合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没搭理这个讨好的笑,接着说:“但是关于生物圈的题还是一样差劲,你是不是一看见这几个字就开始头晕眼花?”
路明非把呲着的大牙收了回去。
“多的不说了,你拿下去自己看一看吧。”林千阳把卷子还给了路明非。
自第一次被叫进办公室以来,路明非已经成了这里的常客。好心的生物老师特地给他准备了一条新椅子,就放在办公的位置旁边,顺便还能借着窗台当桌子,简直是量身定做。
除了背后是一片生物老师,有点压力之外,这里也算是一个清闲的地方。
路明非边想边顺了一颗海盐柠檬糖送进嘴里,然后拿了一颗话梅糖放进口袋。
“连吃带拿!”林千阳狠狠揉了一把他的头发,直到揉成一团鸡窝才停手,“要是明早的小测没到八十分,就给我把吃进去的都吐出来。”
“老师,这可是你自己说可以带走的。”路明非被揉乱了头发还有点儿小高兴,因为这样就意味着他和林千阳扯平了,他不用再答应什么不平等条约就可以再顺几颗。
林千阳也打破了没法在他身上花心思超过两周的记录,对路明非的关照持续了一个多月。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路某人自然是顺杆爬,慢慢地摸清楚了这位老师的脾气。
看似冷淡的生物老师其实很温和,有时候路明非感觉他都要被自己这个蠢学生气得摔书了,但还是忍了下去。如果不是两个人离得近,路明非都看不出来他情绪变化的痕迹。
而且也许是海归回国的原因,林千阳比起其他老师开明得多,至少路明非是这么认为的。要是他不开明,路明非也就是个被冷嘲热讽几句就抛在脑后的待遇,哪儿还轮得到他在办公室里享受吹不完的空调和总会补货的小零食。
但生物老师鲜少社交,人来人往的职场里基本没人能和他说上话,似乎若有若无的屏障将他与其他人分隔开了。先前路明非还觉得是林千阳孤高自傲不屑与凡人交流,可接触了之后又不像那么回事。能在办公桌下面放零食的老师简直是天使,怎么会不理人呢?
肯定是那些老师搞孤立。
小路同志鄙视了一番没品的其他老师,接着就被最近加了难度的选择题给难住了。
等他写完试卷,学校已经空了大半,夕阳斜挂在窗台一角,照得人脸上红彤彤的,一点也没有正午时候刺痛的感觉。
被抓着补课这么多天,路明非对放学没有了那种世俗的欲望,反倒觉得在林千阳身边多待一会儿还挺好,乍一完成任务,竟然有些恋恋不舍。
回家就要面对大嗓子的婶婶、小胖子表弟和好面子的叔叔,相比之下还是这里自由自在得多。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俩,见老师收拾起了东西,路明非也慢吞吞地站起来,迎着夕阳抻了个懒腰。
“明天见。”林千阳从抽屉里找出一袋干脆面,放进路明非的校服外套口袋,“你回家得花不短时间,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这个年纪的小男生最容易饿了,我知道。”
“老师,我爱你。”路明非直勾勾地盯着干脆面,诚恳地说。
林千阳笑了一下:“我知道。”
“老师,下次能买阿根廷烤肉味的吗,那个好吃。”
“……不要得寸进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