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宽大厚重的刀断成了两截,而那剑的剑身细长,甚至还没有那舞大刀的家丁一只胳膊那么粗,却只有一点刮痕,此外竟完好无缺。
众人皆惊诧之际,楼彰甫忽地对虚空怒斥道:“到底是何方神圣敢来干涉我楼家私事?有胆子做乱倒是没本事现身吗?”
见无人答复,楼彰甫忍住心中的愠怒,呵了一气,示意楚成赶快将桂儿二人解决。楚成虽然心中狐疑,但仍拿着剑向前迈进。这时,一个身影忽然腾空从一旁草堆中出现,一带着斗笠的青衣女子轻轻地落在楚成面前,月光在青衣的白纱上攒动。
楚成微微一愣,这难道是月上的嫦娥么?
在一片安静中,那青衣女子缓缓开口,道:“这位楼老爷,实在不好意思,我生性怕血,一见血就要生病,我的灵剑爱我最甚,见不得我生病,所以自己出鞘替我消灾,竟不想打扰了老爷的家事,望老爷可怜我这灵剑爱主心切,便原谅它吧。”
几个家丁听到这话,皆议论纷纷。有的道这是个疯子在不清醒地自说自话,于是忍不住发笑;有的将信将疑,不置可否;也有几个认为这女子说的是真的,不然那细长如薄翼的剑怎么可能一击便将那又厚又沉的大刀分为两半?近年来尧楚奇怪的事可没少发生,这真是灵剑亦或那名女子真是神女好像都说得通。
楼彰甫听到下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个不停,心中怒气更是难扼。他大呵一声“住嘴”后,便让人来把这个“疯女人”拿下。
只见青衣女子嘴角上扬,她一跃而起,身姿矫健,两个向她扑过去的家奴,皆只扑到一场空,两人额头相撞,跌倒在地。
另三个家奴又冲了过去,其中一个圆脸的率先抓住了女子的手臂,但只见女子手掌成竖直状并在顷刻间一扭,向抓住她手臂的人劈去。这圆脸家奴像是触了电似的,立马松开了手,连连喊疼。
另外两个家奴虽然心有忌惮,但碍于府主在前,都不敢退后。一家奴刚刚伸出拳头,青衣女子一扭头便躲掉,还没等到那家奴收拳,她便几步到他身后轻轻一推,那家奴未来得及反应,拳头便面上另一家奴的罩门。那被拳头打中的家奴踉跄几步便跌倒在地。而那出拳的家奴刚要转身,只见立在他身后的女子手刀朝他脖子一侧劈,他便倒地不起了。
见到这场面,在场的人都屏息凝神,谁人也不敢出声。
“楚成,还不快上前?”。楼老爷过了一会,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对近旁的楚成说道。
楚成也算是楼府中功夫一等一的高手了,但面对这横空出现的侠女,他倒真是心有不安。
他拱手握拳以示敬意,青衣女子也同样回敬。做罢,二人便开始了较量。
楚成出拳力道十足,但是这女子一俯身一侧首总是能够躲过,她的一举一动敏捷又轻盈,似水波般涌动,在这月光映衬下的青衣轻柔地晃动,正像粼粼涟漪。虽是一场争斗,却像是仙女起舞,逗弄前来叨扰的凡夫俗子,看得几个围观的人如痴如醉。
而一旁的楼墨怜也被这景致触动,心中已暗暗为之奏曲附和。但这曲随着楚成拿出佩剑之后骤停。
几个回合下来,这女子只躲不攻,但楚成却从刚开始的七成力加到十成,几回合下来,已显疲态。而楼彰甫看到此状,连忙向楚成使眼神,示意他不要心慈手软。楚成眉头一皱,面对一个弱女子,他本不应该以剑相迎,这也不符合他正人君子的名声。不过,为了早点向老爷交代,只能这么做了。他最终抽出腰间的配剑,不过沉重的脸色好像抽出的是他的尊严。
楼墨怜见楚成拿出佩剑,心中一紧,她看到草堆边先前掉落青衣女子的剑。“楚成步步紧逼,她应该是没有时间拾剑,我得赶快递给她。”想罢,她便慢慢向那佩剑移去。
彼时,原本只躲闪不进攻的女子开始在闪躲之中有了回击的势头。
她躲过楚成的剑,一步快速移至其左侧,右手朝着楚成的手肘猛地一击,楚成的手弯了下去,手中的剑差点要掉落,但是好在于将落之时又再次握紧。
他忽然俯身用剑向女子足下扫去,但还是被她躲掉。不过,这回,他见这女子也脸上冒汗。“她肯定也累了吧”,楚成心里想着,虽然自己也逐渐感到乏力,但是在心中意念的驱使下,他只允许自己继续出击。因而其抽刀之势越发凌厉,不似刚开始那样有所顾忌。
楼墨怜终于摸到剑,但是却被一旁的家奴注意到,家奴想要阻止她,但是她顷刻之间已经将剑抛了出去。
“女侠,接剑!”
青衣女子闻声接过剑,望向楼墨怜轻轻低头表示谢意后,便迅即转身继续与楚成的纠缠。
没几个回合,楚成便败下阵来,原来这女子前面根本就未施展出其真正的身手,即使最后占上风,也只是截断了楚成的剑,却并未使楚成见血。
女子在打斗中几缕碎发落下,倒是增添几分江湖侠客的沧桑和侠女独有的孤傲清冽。楼墨怜第一次感到,书里的侠客也可以是女子模样,而且比以往心中曾想象的都来得真切。
楚成很想再爬起来,但是耗费的气力太多,他已经感到全身脱力,这局面无论如何已经无法挽回了。
众人都还没有从刚才的打斗之中缓过神来,毕竟在这个小小的渠县里面,楚成已经是赫赫有名的打手了。不管这女子是不是侠女还是神女,在场的也没几个敢说些什么了。
青衣女子转身朝向楼彰甫,楼彰甫此时对她又怵又怒,看到她正对自己,表情显得极其不自然。
只见女子开口,道:“楼老爷,既然三位皆不愿留下,又何必强留呢?还要做这些见血的事,怕是不雅。我想,还是放她们一条生路的好。”
楼彰甫听到这话才缓过神来,他冲着青衣女子喊道:“我养的女儿,我买的家奴,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听到这话,女子冷笑一声,摇了摇头,道,“出来吧”。
应声而出的是一个婢女打扮的人,原来她躲在一旁的草堆里很久了,衣服下摆还略有些湿。
“给他一百两吧。”
那婢女只看了一眼青衣女子,便二话不说地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拿出一百两宝钞,朝前几步放在地上。那楼老爷看到这宝钞眼睛都直了,正要呼人去拿,但忽然一阵凉风,宝钞四散,楼老爷忙令众人去拾。
在这间隙,青衣女子几步来到楼墨怜身旁,道,“可否一同乘车?”语罢,两人扶持着彼此上了马车,一行五人便很快跑远。而那楼彰甫一时只顾及宝钞,等回过神时,几人已然跑远。
车内。
“多谢女侠相救,小女感激不尽。”
听到楼墨怜开口,青衣女子终于摘下斗笠,笑着答道:“姑娘不必客气,我们也是有幸搭上了这马车,也要多谢姑娘才是。”
女侠虽然几缕发丝已然被汗水浸湿了几分,却一派清秀,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脖子上隐约可以看到一条黑中泛红的玄玉。与这身青衣相衬,楼墨怜只觉心中好似被荡起了碧波,有些发痒。
“小女姓楼,楼阑的楼。女侠呢?怎么称呼?”
只听到那女侠轻轻地笑了一声,缓缓说道:“嗯,我知道。我姓阑,楼阑的阑。楼姑娘,之后有何打算呢?”
楼墨怜也随着笑了。她在心中默默念着她的姓氏,啊,有楼便有阑,有阑便有楼...
“楼姑娘?”
从自己的遐思中回过神来,楼墨怜轻声答道:“看哪里会收留抚琴人吧,我也只善弹个小曲了。”
那青衣女子看了看楼墨怜身上带的细软,就小小一包东西,大概也没有带什么金银首饰,估计是赶路太急。既然如此赶路,还带着这看着略有些沉的尧琴,该是真的很重要吧。
“楼姑娘若是有意以抚琴作为生计,下月十六便可去溟荆参加乐试”。
乐试是在尧楚的国都溟荆举办的考试,专门选拔各官门举荐的乐工。通常情况下,只有在当官的门下做乐工的人才能够参加选拔。
尧楚四面环山,素来少战事,因此在这太平年上至君王下至百姓,都很有听曲赏画的雅兴。当朝君主也是出了名的乐痴,因而大小官员都爱将自己府下的乐工推举去参试,从而发展自己在朝廷之中的势力。
楼墨怜微微一愣,微笑摇着头道:“小女子只是好抚琴罢了,为官得名却劳神,恐不适宜。况且,现在又逃出家门流离无定所,更无所谓官门乐人身份。一恐难相称二无应试身份,还是罢了。”语毕,楼墨怜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忙道,“不过多谢阑女侠关心,小女子实在感激不尽。”
对方闻言,竟没有忍住笑出了声,她眼含笑意地望着楼墨怜,道:“那便,愿姑娘寻个好去处,不过我还是很期待看到有朝一日小女子能成为一个大女子哦。”
楼墨怜听这话也笑出了声。
“素来只听闻小女子,大丈夫,何来大女子一说呢?”
“小本无罪,但人人皆爱以小轻人,以大厚人,久而久之,所谓小者便需日日依附他人,所谓大者便是万事万物之所依凭。依附他人一时是清风徐来,依附他人一世,于我却是自断筋骨。因而我还是愿意看到女子都愿做大女子。不过,这都只是我的一己之见,楼姑娘也不必在意。小小大大,或许也本无需多做讲究罢。”
语罢,青衣女子便看了一眼楼墨怜,好像是观察其神情,但很快便移开视线。
“不,女侠说得有道理,虽说不知一个小女子变成大女子要几载。不过这十几载来,我已深知,沉溺于那一时凉意只会使得我的肉身和灵魂寡合,这次的离经叛道,或许是被清风催眠后的忽然清醒吧。”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旁边的两个侍女都几乎没有机会说上半句话。
桂儿听着愈发糊涂,再加上这夜已深,不自觉得睡了过去,她的头耷拉几下最终落到了楼墨怜的肩膀上,楼墨怜和那青衣女子相视一笑。
青衣女子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忽然上前询问忝马夫是否已经疲惫并提出由她驱车继续向前。忝马夫确实有一点疲惫,但刚开始还有一些不好意思,不过在青衣女子几番追问之下,他也终于放弃挣扎,进了马车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