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啊!”
许意小跑追上那人步伐,与他并肩而行。
他垂眼看了她一眼,并未答话。
“咱们也算见过好几面了,但还不算正式认识,我叫许意,你叫什么?”
那人站住了脚,许意也跟着停了下来。
“陈不识。”
“陈—不—识,好!我记住了!”
少女说这话时语气那样坚定有力,好像已经打心底的把他当成了朋友,不过有点像单方面的。
“嗯……不过,今天又是为何?”
“为何?”
“为何又帮我一次?”
他顿了顿,仿佛欲言又止。
“好吧好吧,不便说的话就不说。”
神出鬼没,顶着一张面具,活的和话本子里一样的人,偶尔行侠仗义一番也不是不行,非要问原因的话,就是看她一个人所以心生怜悯了?这样似乎也是合理的。
“我曾许诺一位故人,教她投壶,可……我食言了……”
他眼中似有晶莹微动,语气放缓后又有些木然。
“人生在世,光阴漫长,诺言总有实现的那天!你的那位故人如果知道你一直惦记他想必也会动容吧!”
“她……死了。”
他答的极短,许意有些后悔方才问他的话。
“抱歉,我……”
“无妨。”
此刻,他的神情又恢复成初时的淡然,叫人看不出悲喜。
许意低着头走,陈不识步子比她大得多,于是两个人的影子在夜色中被越拉越长。
沉默良久,她突然叫住他:“陈不识,你要不要也同我放盏花灯?”
“听说放花灯可以祈愿,已故之人看到了就会来我们梦中。”
许意一只手握着一朵花灯,在他的注视下一步一步靠近。
行至河边,已有不少人在给点好的花灯放行了,一朵朵盛开的夜莲轻微淌开水波,随后引出一丝涟漪,千丝万丝涟漪汇成一条河流。
风不算太大,许意小心护着方才点起的火苗,即后蹲下身,将那明晃晃的两盏花灯漂进河中。
她拍了拍他的臂膀,示意他可以许愿了。
“双手合十,像我这样,快!”
一瞬间,他有点被眼前这个女孩的所言所行逗乐了,也配合着她许起愿来。
信信也无妨。
……
“救……救命啊……”
河边的船夫将将下了船,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一下,随后便慌慌张张地跑上岸,一边跑一边喊着救命,呼喊声穿过芦苇荡断断续续的传开,飘在空中。这会天才初亮,四周雾蒙蒙一片,几个早起的农户闻见了,相互结伴着过来瞧个究竟,之后没过多久,便来了一群官兵,将河道两旁都紧紧围住了。
为首的那位官员正在询问情况,身后跟着一名官兵笔不停缀地在纸上写着。
那位船夫方才被吓得不轻,跪在地上答话时身子都是抖的。
“小……小的,今早……在河岸……放船……结果就……看……看到了……”
河道里躺着四具尸体,肢体半截被埋进了淤泥中。几个官兵费了老力才将尸体运到岸上来。
“你可曾动过他们?”
“唉哟……大人呐……小的哪里敢……”
尸体被抬上来时,吓得围观的人连连退了好多步。只见那四具尸体的头部被砸得稀烂,面容尽毁,尸身被河水泡得发白,溃烂的血肉混着泥沙,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也不知这四位得罪了什么主,竟遭此歹手。
此案已交由淮江府衙经手。
当日仵作便验过尸,尸体全身有鞭子抽打过的痕迹,大大小小的外伤很多,但都不是致命的伤,除此之外,这些尸体还有一些共同点,那便是他们的背部都呈“弓”样的弯曲状,身体的骨骼关节在一定程度上都出现了畸形,应当是长年累月背负重物造成的。这些死者年纪大约为三十岁,却早早的内脏衰竭,毛发烧尽后有大量毒素,初步断定为汞水中毒。
鞭刑、负重、汞毒。
这些人多半是在被关押在某处,长期被强制干苦力,最终由于大量吸入汞水中毒致死。
这样的地方,最可能的就是矿山,可官兵翻遍了整个淮江的矿山也没有找出一座靠汞水开矿的山。
“这当如何是好?”
破不了案,就给不了百姓交代,这让整个府衙都十分发愁。淮江县令陆琢在堂前来回踱步,时不时地自言自语道。
“陆大人是查遍了所有矿山不假,可大人只查了官矿,可曾想过私矿?”
陈不识背着手走进来,正午的阳光直直地打在他的面具上,照出一条金色的光。
“你是何人?”
“在下途径此地,是何人不重要,能给大人提供线索才是最紧要的。”
“可你说的话本官如何信得?开采私矿在我朝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无凭无据一旦行了差池,整个淮江府都要受到牵连。”
“在下自然是明白大人的担忧,所以在下今日前来,就是为大人解忧的。”
“何解?”陆琢宽了宽衣袖,上前了一步,低声道。
“当今圣上曾颁布一项律法,准许民间参与调查与个人相关的案件,只需将结果上报官府即可。”
“可现下你说的开采私矿一事,并无人因此产生个人恩怨。”
“开采私矿还未查实,自然无法让民间插手,可大人是否还记得去年的人口失踪案?这些死者早已面目全非,无法识别身份,倒是能与此案挂钩,届时只需失踪人口的家人能提供口控,便可以民间为由细查此案,不管最后是否查出私矿,淮江府都不会受到牵连。”
陆琢握拳的手掖了掖袖口,随即道:“阁下可是有了合适人选?”
陈不识转过身去,怔怔地说:“用人之事可交于在下,大人只需保持现状,让暗中之人误认为府衙一直调查无果,七日之后,我定将给大人一个交代。”
……
从淮江府离开后,陈不识去了十方药铺,途中路过泥瓦巷时,同元青见了一面。
十方药铺的后院当下日头正好,许意端出洗净过的药材,小心地放在架子上晾晒好。忽然一人从她身后的院墙上翻下来,惊得许意抖落了几片药草,定睛一看,竟是陈不识。
好好的一个高大男儿,不走正门,喜欢翻墙。
“怎么是你?”
许意诧异的睁大了眼睛。
“和我走一趟。”
他说着就揽起许意的腰,纵身一跃,到了墙外。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还没和阿布说呢。”
他没有搂得很紧,许意稍稍一用力就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回头再说,当下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马车上有一套衣物,你现在去换上。”
既是帮忙,看在陈不识帮过自己好几次的份上,许意也是乐意的,不再多问便上了车。
陈不识和元青在外面站着。
“好了。”
闻声,陈不识掀帘进入车内,元青则驾马。
许意平时打扮得随意,在药铺时也是同寻常小厮没什么分别,这倒是常常让人忽略了她原本的美貌。此刻换上这套衣裳,显得明艳动人,举手投足间更添了几分矜贵。
陈不识也不知何时换上了一副银色面具,配上这身天青色的长衫,简直和大户人家的名门公子无异。
这二人坐在一起,实在登对。
“我知道你一直想调查徐家的事,当下有一个机会,你若配合得好,我可以帮你。”
“怎么说?”
“今晚在暖香阁有一个宴会,宴上邀请的都是淮江名贵,你记住此人的脸,找到他之后设法靠近他,他身上有一把钥匙,你帮我拿到。”
陈不识摊开卷轴,上面是一个男人的画像。
许意接过后,思索了一番,道:“记住此人倒是不难,但是找到他之后该如何近身?”
陈不识忽然间靠近了,身体倾斜着压在许意上方,将她抵在角落,他的左手缓慢地撬开许意握紧的拳头,随之与她十指相扣,右手扶着她的腰,一寸一寸地探过去,眼神则是饱含侵虐性的在她脸上打量,两人的呼吸在那一刻得到了充分交换。许意一瞬间慌了神,连忙推开他。
“你这是做什么?”
“教你如何拿到钥匙。”陈不识举起方才从她腰间取下的玉佩,淡然地看向她。
“你是如何拿到的?我方才怎么没感觉?”
许意说着伸手就去夺那玉佩,陈不识却顺着将手一抬,故意让她碰不到。
“快给我!”
哐——
车轮被路面的石子磕了一下,引的马车突然晃动起来,许意一个没坐稳,撞进陈不识的怀中,两人嘴角相碰,她的手也恰好抓住了那枚玉佩,陈不识这才慢慢松开。
许意迅速地从他身上起来,满脸通红。
她居然……亲了他?
“许姑娘莫不是刚才没体验好,所以才想与在下再亲昵一番?”
男人用拇指揩去嘴角留下的唇印,表情有些玩味。
住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