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时窗外已经烈日高悬了，窗帘昨晚没拉好，十点的阳光透过缝隙照在床上，延伸出一片炽热。

    陆朝半张脸埋在阳光里，揉着眼睛坐起来，等待大脑开机。他酒量不好，今天开机稍微有点儿慢。

    但是记忆力不错，一分钟后，他理清了昨晚的记忆，脑子高速运转，嗡一下——烧坏了。

    朦胧的路灯下，他拉着人不肯放手，还被人就这么牵着送回了家。

    陆朝烫着脸拿起了桌上的手机，手机里是昨晚牵了一路的人发过来的几条消息。

    Liberté：[视频]

    Liberté：不知道你醒来还会不会记得

    Liberté：无论如何记得看

    Liberté：你酒量真的很差

    Liberté：[捶墙大笑]

    看上去没有生气，陆朝舒了口气，犹豫着发过去一条消息。

    —

    村干部累得要死，昨晚回家收拾完院子里的东西，哄着另一个亢奋的醉鬼洗漱睡觉，第二天还要早起上班。

    刚把一个过来咨询的爷爷送走，得了片刻空闲，手机叮一声来了消息。

    小社恐：昨晚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徐佳晔看了没什么反应，只是又忍不住手贱点开了几条文字消息上的视频，回味了一下醉酒社恐的奇异舞姿，笑够了才回过去。

    Liberté：没事儿，你喝醉还挺乖的，不麻烦。

    敲完又想起来昨晚拉着不放的手，徐佳晔又盯着屏幕笑起来，乖则乖矣，就是很粘人。

    她笑眯眯的，顺手给他换了个备注。

    “小晔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啊？笑得这么开心，”路过倒水的徐婶忍不住八卦，“谈男朋友啦？”

    “啊？”徐佳晔笑脸还挂着，闻言又笑了，“没影的事儿，我上哪儿找男朋友去？”

    这个点儿办公室没什么人来，正清闲，徐婶顺势捧着杯子靠在她桌边，大有好好唠上一通的势头。

    “你跟你对面刘爷爷家那个外孙，我看你们玩儿得挺好的啊，老王跟我说上次王爷爷孙子满月酒的席你俩还坐一起呢。”

    好一个灵通的消息渠道，这村儿就没有秘密。

    徐佳晔连忙摆手解释：“哎呦婶儿你可别瞎说，他人生地不熟的我带他转悠转悠而已。”

    徐婶不吃她那套，只一个劲儿撮合：“我看那小伙子长得白白净净的，多好啊，你这也到了年纪了，是该成个家了。”

    “哎呦，人家就过来玩儿的，待不了多久就回南城了。”

    “在南城啊，”徐婶哎呦一声，“南城多好啊，有户口那可吃香了，他干啥的？”

    徐佳晔有些头大，马上这小子就要点亮伯伯婶婶们眼里的最佳相亲对象的所有条件了，她怕再夸下去真要被撮合，忍不住抹□□：“现在好像没工作。”

    不过这是事实，也不算抹黑。

    “哎呦，没工作，那可不行。”徐婶撇撇嘴，不太满意，但还是跟着操心，“赶明儿我给你物色物色，我看你徐大伯儿子回来开农场，跟他一起那俩小子也不错，我前几天还碰见了呢，哎呦城里孩子都细皮嫩肉的，长得真俊。”

    “那更不行了，”徐佳晔一个头两个大，“我跟人家都认识，都是朋友。”

    说完，犹觉不够，又给三人组安了个不靠谱的标签以绝后患：“他们那农场都不知道能不能开起来呢，不靠谱的。”

    “也有道理，那我下次遇到合适的介绍给你。”

    四人就这么都被打上了没有稳定工作的标签，被踢出了十里八乡的相亲市场。

    徐婶喝了口水，忍不住暗地里感叹，现在年轻人真是人不可貌相，一个个都捯饬得干干净净的，细瞅又没一个靠谱的。

    —

    不过没等徐婶安排，徐佳晔中午回家吃饭的功夫，就被找上门的徐大娘安排了。

    许是帮杏园卖出去了点儿存货，初见成果，徐大娘觉得不给人介绍个对象做回礼说不过去，吃完中午饭就过来了。

    “嫂子，这是干啥来了？”王月华最先迎出门，一边喊了院子里的狗闭嘴，一边把人迎进门。

    “我这不是去商店，正好路过，”徐大娘坐在沙发上，接过徐佳晔递过来的水杯，开门见山，“我上次跟小晔说那个对象的事儿，你还记得吗？”

    “啊……”徐佳晔假装回忆着，又来，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一个的没完了。

    “对，我想起来了，”徐佳晔打着哈哈，坐在对面，“就您说那个开民宿的。”

    “对对对就是他，”徐大娘眯眼笑出一脸褶子，放下杯子继续介绍，“我跟那小伙子他妈认识，最近正好人家有空儿，人说你要乐意就约着见一面，看你什么时候有空。”

    徐佳晔犯了难，这小子不知道有什么本事，经了长辈严选居然也没被筛过去，她上午可是两句话替人筛了四个。

    没办法，既然已经跟人联系了，徐佳晔不好立马拒绝，只能委婉道：“啊，那不巧啊，我工作日要上班呢，周六日还得帮着王伯和刘伯直播呢。”

    理由完美，如果不单拎出来扣村里办公室那可以迟到早退的几个小时的话。毕竟两千三的工资，徐佳晔能坚持到现在全靠工作氛围轻松，外加自己是个勉强还算热的热心肠。

    偏徐大娘就是个不好糊弄的，她大手一挥，满不在乎：“嗐，那有什么的，我跟你徐大伯说，让他给你放假。邻里街坊的，一个假有什么难请的，我看办公室也没什么活儿干。”

    此言差矣，办公室日常清闲，但也有忙的时候，镇上一下来什么通知就得忙活上几天，但徐佳晔也没反驳，眼见逃不过去，只能认栽：“那我看看时间。”

    “哎，行！”徐大娘一拍大腿，敲定了，说完又想起来什么，拿出了手机，“我这儿有他微信，你先加上，先聊聊，他也是前两年从南城回来的，你们年轻人有共同话题。”

    回乡人逃不过的相亲，就好像游戏里NPC的固定话语一样，一点就会触发，徐佳晔拿出手机扫了码，礼貌地打了个招呼过去。

    王月华全程坐在一边听着他俩说话，也没发表意见，问就是都行，看她闺女怎么想。

    —

    她闺女没什么想法，徐佳晔盯着手机上对方回过来的消息，真是和NPC一样一样的——叮——触发该NPC打招呼程序。

    当然她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双方都是例行公事一般的问好，然后客套地约见面时间。

    这恋爱是非谈不可吗？

    答案当时是不。但是这婚，村里的大爷大妈会告诉你，是非结不可的。

    徐大娘着急去商店，说完就走了。只剩徐佳晔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长叹一声，求救一般看向对面的王月华。

    “妈妈。”徐佳晔撇着嘴，死孩子难得不喊人大名，说完就撅了嘴卖萌，眼神委屈巴巴的。

    “打住，”王月华也跟着撇了嘴，分外嫌弃，“这你自己招来的，可不关我事。”

    徐佳晔二十六七，正是谈婚论嫁的好年纪，但是家里貌似也没什么人着急，她三个长辈成天饭桌子上讲的都是别人家的八卦。

    偶尔讲到自己，不是骂自己吃饭抖腿就是晚上限制饭量。王月华照着她捧碗的手甩上两筷子骂她饿死鬼投胎，让她少吃一碗别撑死；爷爷大手一挥反驳他孙女太瘦让她敞开肚皮吃，别听你妈的。

    婚姻大事反倒是别人来操心了。不过这人也是奇也怪哉，明明跟谁都能聊上几句，但是偏偏对谁都不来电，也不知道是没遇到过合适的人还是单纯的迟钝。

    王月华没什么反应，只是也忍不住摇头吐槽：“你都二十大几了，居然也没谈过对象，真是神奇。”

    一副事不关己的语气，说得好像别人家闺女的八卦一样。

    但徐佳晔听见这话就头疼，觉得她妈也要被动触发催婚大招谋害她，赶忙摆了手：“不是吧，你也开始觉得你闺女到年纪了，该找个人嫁了？”

    “谁觉得了？”王月华心大得很，“我才不管你。”

    “真的？”徐佳晔试探地看向她，争取自己的保命大招，只要家里没人催，亲随便相一相，应付了媒人就可以了，虽然也挺麻烦的就是了。

    “死孩子，我还能骗你怎么样？”王月华不以为意，“你看家里谁催你了？”

    说完，看着她闺女如临大敌的表情，她又叹了口气，换了副语气：“要催你早催了，你爸妈都是过来人，结婚要真那么好还能不催着你结？”

    “那我看你俩也挺好的。”揍我的时候那叫一个同仇敌忾，夫唱妇随，琴瑟和鸣，徐佳晔想起来就肉疼。

    “我俩也就那样，”王月华大喇喇开口，说完又觉得自己太不靠谱，替自己找补，“再说，你看你姨，早早地结了婚，最后还不是离了？”

    “我姨离婚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徐佳晔都顾不上自己了，嗷一嗓子嚎出来。

    “不是你现在这个姨夫，现在这个是二婚。”

    “啊？之前还有过？”徐佳晔又嗷一嗓子。

    “死孩子成天一惊一乍的，”王月华照着她腿来了一巴掌，打完又继续解释，“你姨年轻时候结过一次，后来婆家太难揍了，离了。”

    王月华语气缓了下来，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离完本来她是不想立马再结了，但是那个时候，哪儿能不结婚，谁家闺女嫁不出去都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你姥姥当时一听就急了，非要再给她找一个，说不然你舅舅娶不到媳妇。”

    “这能有什么关系？”徐佳晔皱了眉。

    “当然有关系，你又不生在那个时代，你懂什么？”王月华瞥她一眼，继续说着，“后来给你姨又找了一个，就是现在这个。”

    说着，她也跟着微皱了眉，“你别看现在风平浪静的，你那姨夫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在外边借着贷呢。”

    “啊……”徐佳晔以为家里长辈过得都很好，此刻听了这话不自觉撇了嘴。

    “你妈我算运气好的了，相亲相着你爸这个老实巴交的，”然后一生也像那个时代的很多女人一样，交代给家庭。

    “但是你爸运气也不错，”王月华不甘示弱，“我年轻时候可能干了，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

    徐佳晔闻言乐了：“对对对，成天揍我都不带重样的。”

    “哼，那只是拿手本事之一。”王月华傲娇开口，说完又拐回正题，“你们现在多好啊，我这两年去吃席，一听人说自己家儿子不结，闺女不婚的，多自由。”

    “我也不管你，反正这家里就你一个小辈，以后我们不在了这房子是你的，你有个住处冻不死就行了，别的我和你爸也懒得管，你们年轻人成天一套一套的，都有自己的想法。”

    这边王月华给她下了保证书，徐佳晔也就放下心来，不再焦虑了。随便吧，从小揍她到大的亲妈都不管她，别人更管不到了。

    有亲就相，有光棍儿就当。

    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注定要打一辈子光棍了，徐佳晔上楼回了屋，莫名又想起来昨天傍晚厨房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