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光猝然出鞘,电闪雷鸣间,摊棚倾倒,人仰马翻。
沈姒转身,忽有一黑影将她揽了过去。
一身飞鱼服,手起刀落。
几个埋伏便已逃的逃死的死。
此人将沈姒放下:“姑娘可有受伤?”
沈姒被护的稳稳当当,手里的糖葫芦还原样攥在手中。
从他一出现,沈姒便好奇瞧着他的脸。此刻听他说话,沈姒温柔的摇了摇头:“多谢,顾巡顾大人。”
“你认识我?”
沈姒:“当然,顾大人是锦衣卫头子。保这条街秩序安宁,您肩负□□重担,小民怎会不认识呢?”
沈姒唇角弯起,勾出一个甜甜的笑。
她早在重生那天,便已将他的画像看了千百遍。
这位可是江暮堂之主,顾氏,唯一的儿子。
沈府
沈府老爷沈若望送走顾巡之后。忧心忡忡走回来。
到了沈姒门口忽然停住。
沈姒斜倚在床榻上,咬着糖葫芦嚼嚼嚼。
从开了一条缝的门缝里,听见人声传来。
“怎么回事?不是一直看着跟着的吗?”
府里侍卫道:“每次小姐出门我们都跟的很好,小姐从没发现,但是这次…”明显是有人将他们甩了,这才给那些刺客可乘之机。
饶是沈若望一向温和,但关系沈姒性命之事,他也不是圣人脾气。
脸色冷凛:“下去领罚”。
门缝悄然被推开,沈若望推门走了进来。
上下左右查看沈姒:“如何?可有受伤?”
沈姒摇摇头,嘴里还在吃着那根糖葫芦。问道:“刚才你说早就派人跟着我了,什么意思?还有你口中的那些人,什么人?”
沈姒才遭遇惊变,本是该安抚的时候,可是现在竟像个没事儿人一样。
倒让沈若望不得不跳过那一步,直接回答她:“此事是一场预谋,与你上次落水系同一批人出手。”
沈若望叹息一声:“他们欺人太甚!”
沈姒咬下一颗果子进了嘴巴,尚来不及嚼便又咬下一颗,将两个腮,塞得鼓鼓的。
“他们?你知道是谁?”
沈若望又一声叹息:“当今朝堂势分多派。我身为堂堂户部尚书,掌理国家经脉。自然有不少人想要拉拢。这其中便有一些人想要用上不得台面的招数威胁老夫。”
沈姒抬眸看向沈若望。
沈若望道:“是太后。他们一次是试探,这二次便是相逼了。”
“老夫并不欲参与那些蝇营狗苟拉帮结派之事。想保一身独立自醒反倒成了我被他们拿捏的弱处。多方相争,争不到,便灭掉。”
“他们若只针对老夫,那便罢了,可竟然将手伸向了你。”沈若望看着沈姒吃糖葫芦的模样,眸中是怜爱也有愧色。是他没有保护好她,是他仍不够强大,被对方捏着鼻子走,才教女儿置身于这水深火热之中。
“我倒觉得爹爹不必纠结。”沈若望抬起头来,沈姒将吃了一半的糖葫芦放到托盘里。接过丫鬟递来的手巾仔细擦拭着。
“我以为爹爹不如遂了他们的意,既然他们三番四次想要拉您进入,那便进入好了。
“你说什么?”
“我说,您便加入到太后阵营中去。”
沈若望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沈姒竟然会让他站队到伤害自己的人身边。
“他们三番几次用女儿做手段相要,必是因爹爹您有可取之处。否则直接杀了便是,何必如此多费周折?
“其实,今日那帮杀手并没有想杀我的意思”否则,暗处隐身的今暝早已现身。
“他们此为,更像是一种震慑。相比第一次,他们这次的度拿捏极好。这不正是,他们在揣测爹爹心思,既想给你一个警示,又想留有余地,拉您进来。既然对方如此有诚意。不如遂他们的意。
可是这帮人伤了小女两次,我们自然不能放过,只道是一种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办法。我们只有靠近他们才能更好的吃掉啊。”
话声愈来愈轻…
沈姒说完,此间静寂,沈若望甚至呼吸都轻了。他从来没有想到这一番话,竟然会是从沈姒嘴里说出来的,或者说他从来没有想过沈姒竟能说出这些话。令他十分惊讶,很快目光中便充满了赞许之意。
沈姒果然长大了,令他刮目相看,不仅在危险中保持难得的镇静。这一番分析和要他做的行动,更是头头是道。
沈若望点头称好:“姒儿说的在理,为父依你。”
这一日整个沈府都弥漫在一种警戒暗涌之中,沈府上下本以为今日小姐遇刺,必会有一场惊恐至极的鸡犬不宁,
过去谁惹恼了小姐,她一定会摔罐子摔碗。发泄怒气。若是再逼急了,还会拿鞭子抽人。阖府上下早摸透小姐习性,今日事情一发生,便已将一应事物准备就位。却没想到,小姐竟静悄悄的跟个没事儿人一般。
一个个好奇去蹲窗户偷看小姐状态,三五一堆聚在一起小声议论。
“听说了小姐替老爷分析利弊,谈论朝堂之事,这是连其他名门闺秀都不曾有过的事,而我们家小姐,竟然分析的有理有据,那些奇奇怪怪的招数是他们这些下人想破脑袋都一辈子想不出来的东西,小姐竟如探囊取物,轻轻松松便说了出来,简直吾家有女初长成,这样的小姐,实在钦佩。”
小姐是沈府的掌上明珠,小姐开心他们便开心,小姐生气他们便小心了去护。而今看到小姐成长,阖府上下喜不自胜。连厨房里切菜的声音都比以往激昂了许多。
而在孤单寥落处,
沈若望走进一处房间。目光望见了博古架上一个早已泛黄的小波浪鼓,这是沈姒儿时用的玩具,每次只要她哭闹,一摇这个波浪鼓她总能开心的笑起来。
沈若望忽然眸色空落。波浪鼓便一直被握在手中,面窗静坐。他忽然有一瞬的感觉。感觉自己老了。女儿长大了,懂事了。却不知为什么,女儿身周,无形之中与他有了一层阂膜。
她似乎是在一夜之间长大的,没有哭闹,没有打滚,没有情绪化。
他本该高兴的。
沈若望望着白色天光枯坐半晌。静谧中,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沈若望回头。
后花园校马场上,天上暗鸦盘旋,在地上投下一圈又一圈的阴影。
沈若望陪着丫鬟,给沈姒整好束装,道:“姒儿尽管去玩,爹爹在。”沈姒甜甜一笑:“谢谢爹爹。”便转身朝绿盖如茵的宽阔校场走去。校场中央早已停了一个黑影。
今暝看着走近的沈姒,向后瞥了一眼她身后那个攥着手热望的老父亲。
沈姒:“我与他说要寻一个防身之技,他答应了,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射箭师傅。”
沈姒说着接过今暝递来的羽箭。架于长弓之上,歪头一眯,瞄准百米之外的靶子。葱嫩手指一松,那箭尖便直直抵进靶子正心。
沈姒从善如流,抬手再次接过羽箭,搭弓射下了第二箭。
今暝静静看着眼前之人,沈姒惯会用弓箭。重生以来第一次摸到,眼眸里便已流露出血脉贲张,如今连射几箭,一双黑瞳越发炯耀,像是时隔多年终于开腥的狸猫。
四月的天,适才还晴云万里。忽然有风拂过,寒鸦惊戾。今暝从沈姒的脸上仿佛看到了当年痕迹。
那一年春城飞花,粉色樱花,吹落满城。一夜晚风携来徐徐花香,可是这花香中弥漫了温热腥膻
有人看到,粉樱长铺的街道上,沈姒拖着鲜血濡湿的红衣一步一步走回慕霄阁,所过之处,血樱铺路。
那一晚整个慕霄阁上下不宁,老阁主颤抖着看着慕云溪这一身罪孽,声音痛苦:“你究竟干了什么?”
慕云溪一只眼睛浸了血。在雪白的小脸上,像木偶一般诡异,勾着似笑非笑的唇角,直勾勾看着老阁主。
那时,今暝年岁尚小,只从人缝中看到,她垂在身侧的长弓喝饱了鲜血,一滴一滴豆大血珠滑下弓弦,绽在花瓣上的血沫妖艳阴寒。
今暝不明白,
慕云溪如同一个并非血肉之躯铸成的木偶,对一切无知无觉,毫不在意,竟会察觉到沈若望的情绪?
她看见沈姒模仿了原主性情,去哄那人。
“你真以为我是不通世情的怪物?”
沈姒嫩白的手指摸索着箭尖锋利光滑,上面倒映出了天顶盘旋的飞鸦。
“今暝不敢。”
“他没了女儿,我寄得她身体为她做些事,乃人之常情。”
沈姒言语平淡。
今暝还要问,沈姒目光骤冷。
他们之间只是合作,关于她本身,勿要多探。
沈姒:“梁三呢?”
今暝:“回少主,金兰台正为他筹备仪式,属下已将戏台搭好,您前往观戏即可。”
帝师府
一双暗纹黑靴跨过门槛,匆匆进来,脚步不止询问道:“先生呢?”
“先生在花田陪夫人。”
这双脚步一顿,忽然轻了力度,转头朝东南方向移去。
东南方的花田里,姚夜看到先生一身雅致白衣,正在田间锄草,
花田开的繁盛,烈焰红花,娇魅蓝菊,一丛丛,一簇簇,将躺在花田中心的人包围。
夫人最爱红色,一身红衣,面色祥和。
先生则不时回头,与她言笑晏晏,像是任意一对平常夫妻那般。
先生一向与金兰台交情甚好。是因着其中一位制笔师梁三。
那梁三曾是出身慕霄阁之人。先生常用他的笔,如此,似乎慕霄阁还在,夫人气息还在。
直到那次道士说到“雪鹿杀人”。先生忽然意识到,当今世上唯一还活跃在大众视野的慕霄阁旧人,有当只有梁三一人。
而雪鹿笔,梁三虽做不出,却必然了解。
先生便让他多长了一个心眼,去关注梁三动态。
今日梁三荣登金兰台首席笔师,那笔庄里正在为他筹措仪式。姚夜深觉此事必当告知先生。
但看先生这般,他犹豫片刻,先生越是这样越是疯的厉害,思念入髓,生死不分。
姚夜深深鼓足了气,轻声唤道:“先生,梁三有动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