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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光禄城吊诡英雄冢,哲布败无奈遣质子

    北地荒寒,皑皑满目。虽然已过春分,却仍旧雪意昏昏。视之所见,唯山川皆白,枯草零星而已。粮秣辎重,乃战之根本。故而已遣专司,先一步运送启程。此役战前筹备,一呼百应,进展得十分顺利。

    公羊弗摧率军行至光禄城。

    征虏军旗猎猎,一抹赤色于纯白天地间移动。谯楼中间卓立一人,极目远眺,见军旗,疾步下楼亲迎。未几,和公羊弗摧于城墙下打了照面。

    “北部都尉石僖拜见公羊将军。”那人声音铿锵,踏风而至。

    公羊弗摧回礼间掏出符传,自验身份。石僖又引见帐下参军梁季。

    光禄城处于边塞,齐人虎视眈眈,常来侵扰。烧杀抢掠,无所不为。一击即退,无法杜绝。如此循环往复,百姓苦不堪言。

    酉时,公羊弗摧安顿好军队便轻装简从,携卓萧、徐苌楚前去赴宴。在城门之下,石僖刚见面便提到:“公羊将军远道而来,石某有失远迎,特此设宴,愿为将军及诸位将士接风洗尘,略表心意。”

    京城夏府此时也正在设宴。

    “柳君探案神速,短短一月,竟找出贼人背后主谋,还小女一个公道,我在此谢过了!”说罢,夏平道端起酒杯缓缓起身,面向柳典一饮而尽。

    柳典淡然一笑,眸中却难掩得意之色,“平道兄言重了,身为廷尉,此乃分内之事,何足挂齿”旋即手腕一扬,倾杯而尽。

    “不过,能得平道兄如此谬赞,柳某倍感荣幸,自当为大燕法尽忠职守,不负众望。”

    膳厅之内,烛光摇曳。二人你来我往,推杯换盏之间,尽是文人士大夫间的谦逊客套。

    与膳厅热闹的氛围不同,夏兰时在房间独倚窗前,目光空洞地望向远方,周身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落寞。

    “女公子,多少吃一点吧,您都瘦了一圈了。”春华端着饭食轻轻敲门,没注意到华夫人已经走到身后。

    “我来,你先退下吧。”华夫人轻声接过春华手中的托盘,对春华吩咐道。

    “是,夫人。”

    华夫人站在门口,指尖抚过门边的雕花,眼神中满是疼惜与不忍。

    “长盈,是阿母。”

    见无人应答,华夫人心中不免多了几分焦急。她果断地伸出手,轻轻一推,门扉应声而开。

    步入房间,只见夏兰时仍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仿佛与世隔绝,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这一幕,让华夫人的心不禁又紧了几分。

    “还在生你阿父的气。”

    “不敢。”

    华夫人显然是被触动了心弦,语气突然加重,放下食盘说道:“你以为你阿父愿意陪那柳典吃饭吗?”

    “阿母知道,你们受了委屈。但此事错综复杂,今后勿要追问。”

    夏兰时闻言,蹙眉而立道:“李元与芸儿,至今仍卧床不起,重伤缠绵。若非禁军及时赶到,加上黄伯父医术之精,他们二人恐怕早就长眠不醒了。”

    “柳典随意取一女囚,指为主谋,还编出什么官宦孤女复仇的故事。当晚,我与李元皆亲眼目睹,贼子手背布满冻疮伤疤。京城气候和煦,他们必从北地而来!”

    夏兰时眼中闪烁着愤慨,言辞愈加激烈,手指不由自主地指向膳厅。

    “够了,此事无需再提。”华夫人语气严厉,却难掩心疼,制止了夏兰时的激动。

    转瞬之间,华夫人眼眶泛红,她哽咽道:“你兄长,英勇献身,却连遗骨都无法寻回。如今,阿母的心头肉,唯余你与芸儿。长盈,让此事过去吧,好吗?”

    夏兰时闻言,心中五味杂陈,她紧紧抱住华夫人,两人相依而泣。

    “阿母,我知道了,都听您的。”

    月上屏帏,冷透衣袂。夏兰时子时无眠。

    阿兄,你在那很冷吧?世事纷扰,更迭不休,最近京城发生了很多事。适清阿姊对你用情至深,泣之哀切,形如槁木。朝廷设奠,举城共哀后,阿母和阿父前往慰藉,退婚并劝她再觅良人。适清阿姊说什么也不肯。

    我有千言万语想同你讲,可是再也没机会了......

    夏兰时辗转反侧,望向皎月,任凭思念将寂夜吞没。

    光禄城,星辰黯淡,公羊弗摧亦彻夜无眠。

    索性披上狐裘,去营帐外走走。一阵冷风拂过,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噤。于是静静地伫立,与天边那轮孤月遥遥相望。

    回忆晚宴之上,公羊弗摧沉声发问,观礼团护卫军如何安置?有无遗物?京城有人托他带回遗物,方能建衣冠冢。

    石僖面露愧色,放下酒杯缓缓道出当日之景:“那日,斥候急报,日逐王哲布欲行不轨,我即刻率部驰援。抵达之时,唯余满地尸骸,遗物亦被劫掠一空,叫人痛心疾首。”

    “不过,已按朝廷诣旨造英雄冢安置英魂,近来常有百姓自发前去祭拜。”

    “这英雄冢设在何处?得空,我亦欲前往祭拜。”

    “大东村外五里,茫达山。”石僖答道。

    寒风阵阵,穿梭于挺拔的松林间,发出低沉而悠长的呼啸。公羊弗摧并未返回营帐,而是唤醒了卓萧与徐苌楚,策马夜访英雄冢。及近所至,下马步行。

    英雄冢,巍然屹立,规模远超寻常之墓。周围环绕苍翠松林,所以白雪覆顶,较之他处,融化速度更慢。

    “将军,咱们大半夜来做什么?”卓萧呵欠连天,不解地问到。

    公羊弗摧下蹲,借着月光用剑尖剥开积雪,动作果断,毫不迟疑。徐苌楚吹燃火折子,弯腰立于一旁照明。

    见状,卓萧乍然惊醒,迅速放下手中佩剑,双手合十,念叨着:“真是罪过,罪过。还望诸位好汉原谅。”

    公羊弗摧好像挖到了什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起身,双手环抱而立,“行了,你们来看。”

    听到招呼,卓萧立马捡起佩剑,凑了上去。

    这片被雪半掩的坟冢,上层土壤松软,被积雪浸湿,散发出泥土味。下层虽然紧密坚硬,颜色却比上层更加浅淡,呈现出黄色。

    “按最快的急报,石僖从接旨到现在,最多半月。”公羊弗摧声音低沉,他缓缓踱步至坟冢旁,“表层并无端倪,可是看下层泥土的新鲜程度,石僖极有可能在急报抵达京城之前,便已悄悄构筑完成。”

    “石僖敢撒谎!”卓萧直起身说道。

    徐苌楚不似卓萧那般嗔怒,轻声问道:“将军,您如何知道英雄冢有异?

    公羊弗摧回忆,今晚宴席之上,一僮仆神色紧张,毛手毛脚,一个踉跄将肉羹洒到他身上。在石都尉怒喝中,僮仆匆匆取出手帕擦拭,却以迅速又细微的动作,往他腰带里塞入一个纸团。

    回营展开纸团,只有一个“尸”字。

    公羊弗摧背手面向二人,问道:“你们可还记得元宵节那天在琼荣坊带回去的刺客?”

    “自然记得,还没来得及验尸,就被廷尉府柳典带走了。”卓萧眉头微蹙,显然对这件事还耿耿于怀。

    “虽然没有验尸,但是打斗过程中,我留意到多人手上有冻疮疤痕。”

    当晚,公羊弗摧实实在在和刺客过了招。

    “京城温暖,一般不会生疮,这疤痕应该是冻疮反复发作留下的。而且别忘了,我们还有一把断刀。”

    徐苌楚不知所以,“可那环首刀是常见之物。”

    公羊弗摧话锋一转,语气中多了几分凝重,“我已找武库令问过,那把刀,是经生铁柔化之术为戍边军特配的。”

    “那时,正好轮值,有一部分戍边军轮换回家。如果是他们,为何被遣散时没有回收武器。”

    “看来这光禄城内部,也不太平。”

    “上山,开冢。”言罢,公羊弗摧便借势于松林,谨慎地蜿蜒而上。卓萧、徐苌楚亦动身追随。

    “开冢不用挖吗?咱们上山干什么?”卓萧侧脸悄悄问徐苌楚,却得到对方一个白眼。“下层冻得如此坚硬,仅凭三人之力,如何挖?”

    英雄冢立于山腰,山脚到这的路,乃筑冢时所辟。越过冢地,上山再无通路。这片松林传说是前朝云游仙人,怜灵山孤寂,拂尘一挥,便生出这满山苍翠。

    山顶积雪皑皑,人迹罕至,一片静谧。

    “啊啊”卓萧忽觉鼻端奇痒,张口想打喷嚏,却被徐苌楚一把捂住。他细声说道:“快到山顶了,别出声。”

    山顶乱石密布,无从下脚,在白雪的掩盖下,亦不知深浅。

    公羊弗摧的目光锐利地锁定了一块半隐于土中的巨石,“就是它了。”

    徐苌楚一跃而上,稳稳落在石顶,双腿开立微微晃动试探,巨石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将军,恐怕不好挪”

    公羊弗摧拔出佩剑,说道:“先看看有多深”。

    三人以附近碎石为支撑,迅速开始向下挖。

    原以为是场持久的劳作,却没想几剑下去,大部分都是蓬松的雪。巨石真正埋入土中的部分竟不及其四分之一。

    卓萧一下变得干劲十足,挖土的速度瞬间加快。周围雪土混合,白褐相间。面向英雄冢的一侧已经快挖空了。

    公羊弗摧身形一展,跃至巨石背面。玄铁剑在月光之下更显冷冽,他将剑尖斜插没入石底。

    “一、二,推。”两人跟着公羊弗摧的命令,使出浑身解数向前推去。公羊弗摧蓄力而上,单脚立于剑柄,借助自身重量狠撬巨石。

    巨石微颤后,瞬间雪尘四起。天地轰鸣,气势磅礴,雪坡随之撕开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缝。

    山巅之石滚落,足足留下一道十丈宽的痕迹。雪浪之下,稀疏挺立的松树被撞得东倒西歪击,有的甚至应声而断。山腰以下,松林葱郁,最终抵御住冲击,残雪于山脚处堆积。

    漫天碎雪遮蔽了视线,直至雾气散去,才发现英雄冢已被冲开。三人紧握火折子,小心翼翼地靠近查看,公羊弗摧脸有愠色。

    远处,火光在夜色中摇曳,是有一股军队正向此处移动。

    “走。”公羊弗摧简短地下达指令。三人掩盖脚印,寻了一条小路下山了。

    山脚下,公羊弗摧一行人绕路找到事先栓好的马。三人飞身上马,向前与那大队汇合。从后往前扫视而过,约有五百骑兵,八百步兵,均身披铁甲,手持刀戟。为首的正是北部都尉石僖。

    石僖看到这三人,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慌。公羊弗摧骑马减速,正好与他并排。

    石僖率先开口:“这里天气恶劣,常有灾害发生,竟把公羊将军也惊动了。”

    “前方发生何事?”

    “这动静,怕是雪崩啊。我担心村民和英雄冢,故而深夜探勘。”

    “石都尉真是荪独宜兮为民正。”

    行至山脚废墟,石僖下马,指挥清路。三位卒长带领士兵率先搬开碎石树杈。“初步观察,应当没有人伤亡,英雄冢什么样还需清出路后上去查看,只是夜黑雪滑,可能会发生二次坍塌,公羊将军还是先回去吧。”石僖语气关切。

    “诸位勇士皆聚于此,本将军怎好独自离开。况且英魂在上,临阵退缩岂不愧对。”

    “末将失言。”

    二人并肩而立,各怀心思。

    寅时,天边已经泛白。北地的黎明总是来得格外早,带着一股清冽的气息。戍卒在前面井井有条地清路,不断将积雪杂物堆至两侧,断木夹在新路两旁,形似露天阙门。道路完全通至山腰,估计仍需半个时辰。

    “空的?它是空的!”一行人于新路上山,卓萧瞪大双眼震惊无比地说道。在场的人面面相觑,原来这英雄冢就是一个土堆。

    徐苌楚亦露出惊讶之色,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这演得也太像了。明明不久之前,他们三人已洞悉此冢为空。

    “大胆石僖!”公羊弗摧严词厉色道。

    石僖“扑通”双膝下跪,面红耳赤,其余将士也立马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末将该死。”说罢,他“啪啪”扇自己两个耳光,“是那齐人一天夜里来袭城,将未下葬的尸体.......烧了。”

    “你为何隐瞒不报!”

    “我......我。”

    “朝廷拨发的安葬费,足足有十五万钱,你竟以一堆黄土敷衍了事!”公羊弗摧威仪赫赫,言语间怒意难掩。“今日之事,我必当一五一十上报朝廷。”

    “来人,把他压下去。”

    卓萧、徐苌楚闻言,一左一右,稳稳制住石僖。

    回到光禄城,石僖被打入地牢。公羊弗摧面容之上笼罩一层愁云,几人于街边徒步。“将军,抓了石僖,您怎么还闷闷不乐?”

    “那僮仆竟不见了踪影,他又如何知道英雄冢有异?”

    “一切都太容易了,从雪崩到石僖认罪,每一步都严丝合缝,叫人挑不出异样。”

    一个戍卒从前方右侧拐角踱步走出,边哼边晃,左手似乎还把玩着什么东西,颇为自得。

    公羊弗摧沉浸在尸体、僮仆的思考中,卓萧却被那人手中之物吸引,忍不住多瞥了几眼,“色匀而声脆,这儿竟然还有上好的玉组佩,估计是战场上打扫下来的。”

    公羊弗摧敏锐地联系到了什么,神色一凛,立马追了上去。

    徐苌楚亦紧跟而上,侧头对卓萧说道:“夏兰时好像也有一组。”

    “手里拿的什么,给我看看。”公羊弗摧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戍卒满脸谄媚,“回将军,这是小的家里祖传的宝贝,保佑平安的,临行前老娘特意叮嘱我带着。”

    公羊弗摧接过玉佩,只见光泽内敛,纹路细腻。且阴刻蒲格谷纹,加以镂空雕饰,果然和夏兰时的一模一样。那晚能凭它请动黄太医,一定不是寻常之物。在北地能拥有它的,恐怕只有夏严节了。

    “胡说!你拿着祖传的宝贝来当铺做什么?我看,这就是你偷的。”

    “将军明鉴,小的只是路过。”戍卒满脸委屈。

    “还不说实话,你要是有这种物件,早就交钱免戍了,这样岂不是更平安。”公羊弗摧眼神锐利,缓步上前,不怒自威。那戍卒也泄了气,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将此等诳话行窃之徒拖下去,笞三十。”

    卓萧、徐苌楚立即左右开架,将他反手锁住。

    “别别,我说,我说!”他双脚蹬地,上下窜动。“将军洞若观火,这确实是我偷的。我在观礼团一位公子身上拽下来的。”

    “什么?石僖不是说赶到的时候,东西都被齐人搜刮一空了吗?他又撒谎了。”卓萧狠狠地骂道:“呸,这个老财迷。”

    公羊弗摧摆手示意,二人松开戍卒。

    “说说,你叫什么名字?既然是观礼团的东西,为什么现在才来当。”

    “小人安阳钱五四。本来到手就想当掉,是不想惹麻烦所以等到现在。”钱五四眼神闪烁不定,额间细汗密布。

    “说得好,赏。说得不好......”公羊弗摧故意拉长嗓音。

    “那天晚上尸体全都停放在城中柏楼。这柏楼原是城中最繁华的酒楼,可几年前主人横死,大家都说这楼闹鬼,就荒废了。我也是壮着胆子去的。”

    钱五四回忆,他借着月光,从后窗翻进去。发现尸体白天已被整理过,均穿戴整齐,没有血迹。但屋里还是尸臭难掩,于是用左手捂着鼻子,右手凑近摸索。

    “有个人的腰特别硬,我就是从他身上摘的玉佩。”

    将玉佩揣进怀里,准备伸手去摸下一个,却突然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回头一看,刚摸过的那具尸体在动!钱五四以为真的闹鬼了,吓出一身冷汗,衣服紧贴在身上。腿也变得软绵绵的,踉跄几步,连滚带爬地跌倒在地。

    还未起身,却看见柏楼外火光闪烁,还有盔甲声。他吓得爬到柜台后面。却看见那具尸体诈尸了!它佝偻着背脊,从后窗一跃而出。

    门口进来十余人,随意翻动尸体,搜出众多金银配饰后放了一把火。

    “诈尸啦!我不敢再从后窗走,但是火越烧越大,我只能硬着头皮再次翻窗。后窗却什么都没有。”钱五四眼中满是惊恐。

    “你说的诈尸厉鬼,可是他?”

    见到画像,钱五四吓得面如白纸,颤抖道:“正是。我不敢细看,但他生的俊俏,故而印象深刻。”

    “你说月光皎洁,放火的人可看清样貌。”

    钱五四支支吾吾说道:“是......石都尉与其亲信。”

    “你敢栽赃!见石都尉被抓,所以随便编个故事陷害于他。”说着,公羊弗摧瞪大眼睛,把剑架在了钱五四脖子上。

    “没有啊,没有啊。不信您去搜石都尉寓所,肯定还有宝物。”钱五四吓得连连摆手。

    “莫非根本没有齐人袭城,全是那老家伙自导自演。”卓萧说道。

    公羊弗摧收剑,掏出三块银锭,“赏。”钱五四拜谢之后拔腿就跑。

    “将军,您怎么有夏严节的画像?”

    “离京前,夏御史所交。如果他在光禄城留下什么遗物,想托我带回去做个衣冠冢。”

    “那这玉佩,您给他吗?”

    闻言,公羊弗摧瞪了卓萧一眼,卓萧则迅速低下头,连连拍嘴。

    三人夜间秘密来到石僖房间。

    “你说他一个武将,还喜欢这种小玩意儿。”彩漆白果叶铜饰屏风两边底座,各镶一个白果。

    “石僖是徐州临淮人,布置一些带有家乡特色的用具,也不奇怪吧。”

    卓萧、徐苌楚不以为意,交谈间显得漫不经心。公羊弗摧却被这一对铜雕白果吸引。里侧一只细看比外侧更亮。

    他摸索一番,按下去,北墙竟然打开一个通道,向地下延伸。入口极窄,台阶仅可供一人通行。

    公羊弗摧一马当先,不料别有洞天。眼前豁然开朗,成堆的珠宝璀璨夺目,映入眼帘,里面不乏齐人金饰。暗室角落,与满屋琳琅相比,一个铁匣子就显得黯然失色。

    “哐当”公羊弗摧一剑劈掉锁头,缓缓打开匣。卓萧、徐苌楚闻声凑了上来。里面的东西着实把人吓了一跳。合上铁匣,几人离开。

    地牢单扉低小,窗口短窄,幽暗污渍,恶气逼人,公羊弗摧提审石僖。

    “我大燕将士,忠诚为魂,义勇为骨。你从军十余载,也曾立下战功。如今为何通敌贪污。”

    “要杀要剐,给个痛快话!”

    “石都尉还真是,把那么一匣子书信摆在密室,是等着我去找吗?”

    石僖听到通敌二字并不反驳,却一改姿态,不再求饶忏悔,颇有一种“破罐破摔”之意。听到书信,只是微抬眼眸,冷笑一下。

    “你不知道书信的事?事到如今,你必死罪难逃,不过你若是说出受何人指使,我可以在陛下面前,替你亲眷求情。”

    “无人指使。”

    “你一个都尉,上有监军,下有士兵。通敌于你有什么好处。”

    “哲布想娶福臻公主,我助他一臂之力,他谢我金钱财帛,有何不可?”

    “这再多的钱,也要有命花啊。贪安葬费,或许陛下念你多年戍边有功,还有活路。通敌,可是要祸及妻儿的。”

    石僖背身不言。

    公羊弗摧招来暗卫,将此事密报天子。大战在即,只能暂时将涉案之人压在地牢。

    天光破晓,曦轮高悬。明媚之刻,魑魅魍魉将于煌煌日色之中,消融无形,唯余清辉。

    浓浓树荫,嘒嘒蝉鸣。京城细雨连绵数日,终于放晴。夏兰时于院中软榻之上小憩,微风轻拂,李元则抱肩靠在树下,闭目凝神。

    春华端来一盏莲子心茶,拍拍夏兰时的肩膀道:“女公子,现在已经快巳时了,您不是要去城门看公羊将军吗?”

    “对。李元,咱们这就动身。”夏兰时猛醒。

    “哎哎,女公子,喝了茶再走啊。”春华在后面招手。

    距离公羊弗摧出征已经过去五个月,李元、夏芸渐渐康健。上月公羊弗摧率军以赫赫战功,令齐人俯首称臣,尽显大燕威仪。

    听闻今日大军回京,百姓夹道瞩望,欢声笑语。夏兰时、李元匆匆赶来,前面的位置却已被占满。李元身高八尺,自是不必言愁,他傲然挺立,视野一览无余。夏兰时则垫脚张望,听着旁边几人七嘴八舌。

    “听说这次不光打了胜仗,迎回公主,还带回来一个齐人质子呢。”

    “你说这齐人长什么样儿啊,我还没见过呢。”

    “那肯定是满身长毛,身矮短粗,尖嘴獠牙的模样。”

    尘土渐起,军乐可闻,一队身披铠甲、手持长矛的士兵出现在视线尽头。公羊弗摧,正如他的名字一样,披坚执锐,坚不可摧。公羊将军稳坐于战马之上,依旧气宇轩昂,冷冽耀眼,在欢呼声中更加丰神异彩。

    其后紧随的,是一乘装饰华丽的步辇,四周帷幔轻垂,遮掩其内尊贵的身影,想来那便是福臻公主。

    然而百姓的目光并未全然停留于此,仍不时向后张望,心中最为好奇的,莫过于那位齐人质子。

    忽一人一骑映入视野。

    马上之人,身着窄袖左衽织锦袍,项坠五边玛瑙项串,腰系游隼击兔浮雕金带扣,光泽流转,熠熠生辉。虽是质子,却有一种桀骜不驯的气质,令人观之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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