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纸燃起的青烟尚未散尽,那人已然察觉。林昭昭只觉眼前寒光骤闪,黑影化作流云般的雾气扑面而来。她反手捏碎瞬移符咒,枯叶翻卷间,整个人已跌落在十里外的松林深处。
她踏着树干穿行,突然手中的断念剑变得滚烫。林昭昭奇怪地扫视四周,怎么回事?难道谢玄之在这附近?为何这次断念剑的剑柄如此滚烫?她立刻跃上高枝,警惕地打量周围,可惜并未看见人影。就在她准备前行时——
"倒学会守株待兔了?"
带血的轻笑自下方传来。林昭昭垂眸望去,玄衣少年半倚着古松,鬓发散落在肩头,唇边血渍在月光下泛着暗红。他屈指拭去嘴角残血,目光却落在林昭昭身上。
林昭昭跃下枝头,凑近才发现谢玄之似乎伤得不轻。她不由地蹙了蹙眉,又展开,蹲下身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谢玄之本想扯起一抹笑,却牵动伤口,轻轻倒抽一口冷气。
"谁将你伤成这样?"林昭昭抬手准备扶他起身,心下骇然,重伤的御歧绝无可能伤他至此。忽地灵光乍现:"不会是那些黑衣人吧?"
谢玄之微微偏过头,额前几缕碎发垂落,衬得他面色惨白:"你害怕了?"
林昭昭面色一僵:"你不会想拉我陪葬吧?"
谢玄之凝视她惶然神色,恍如初见时,她看见他时眼中的慌乱。
"趁还没人来,你走吧。"他慢慢垂下眼眸,不再看她。
林昭昭摘下香囊,丢给谢玄之,旋即站起身:"香囊里有符纸。"她像是下定了决心,攥紧拳头,毅然决然朝前跑去。
少女疾奔时踢飞的落叶扑簌簌落回谢玄之衣摆。他望着那抹渐远的鹅黄色身影,喉间发出几不可闻的嗤笑。
"别回头,别回头。"林昭昭默默告诉自己,步伐却越来越慢,随后停在了原地,狠狠跺了跺脚。
"你回来做什么?"谢玄之突然看见飞奔回来的林昭昭,脸上闪过一丝惊喜又迅速掩去:"你走吧,不然我们俩都得死。"他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疏离。
林昭昭没有理会他,一把拽住谢玄之的手臂,却摸到满手黏腻——玄衣之下,他的血早已浸透袖口。"闭嘴。"林昭昭稍稍放缓动作,将谢玄之架在自己肩上:"小心将那些人引过来。"
谢玄之见她剜了自己一眼,识趣地不再开口,沉默地看着地面上两人留下的一深一浅的脚印。
两人贴得很近,少女温热的体温透过衣衫传来。他抬起头,只见一抹莹白的脖颈和少女倔强的侧颜。
谢玄之暗暗皱了皱眉,又低下头,却觉得心被丝线团团缠住,越想解开,却越缠越紧。
"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重了?"林昭昭吃力地说道。她腾出一只手,从怀里取出清心丹喂给谢玄之,指尖触碰到他的唇时,才发觉他整个人都在发热。
林昭昭侧过头看了一眼谢玄之,他整个人都泛着不正常的绯红:"谢玄之,你听得见我说话吗?"她摸上他的额头:"你怎么伤得这么重?再这样烧下去,你人都要没了。"
林昭昭握紧谢玄之的手,踉跄穿行于林中,心中只盼着能快点带他走出这片树林。
"系统!系统!人命关天,你快点给我指个路。"林昭昭在脑海中不断呼唤着系统。
"宿主,若你要获得线索,需得完成一个隐藏任务,你可愿意?"系统机械般的声音响起。
"什么隐藏任务?"林昭昭焦急问道,虽是冬日,她的额上已经沁出薄汗。
"暂不可透露,宿主可愿意交换?"
"愿意。"林昭昭管不了那么多。
话音刚落,林昭昭便发觉眼前出现了点点荧光,给她指出了方向。
她顿时眼睛一亮,按照系统的指示,雾气果然渐渐散去。
"怎么回事?"林昭昭本以为路的尽头是树林出口,谁料竟是一条溪流。
"宿主只说寻一个安全的地方。"
林昭昭压抑着怒气,将谢玄之倚靠在树干上。她撕下裙摆一角,将浸过冰水的绢帕覆上他的额间。
幸好是在林间,林昭昭从周边拾了些树枝,又从怀里取出打火石。之前在黄沙岗差点被冻死,此后出门她都不忘带上生火工具,没想到今日真派上了用场。
篝火稍稍驱散了周围的寒冷,火堆噼啪炸开几点火星,映得少女眼中水光忽明忽暗。林昭昭又试着用灵蝶联系其他人,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她有些担心,旋即又安慰自己:柳薏他们可是主角,怎么可能在这小小副本里死掉?
这边林昭昭还在胡思乱想,突然听见一旁的谢玄之不知在呢喃什么。她靠了过去,才发现他在说冷。
林昭昭看着他发白的脸色,又去多加了把柴火,让火焰燃烧得更旺盛一些。不巧的是,夜晚的寒气让树枝都受了潮气,有些难以燃烧。
她后悔今日出门没有带披风,只得让谢玄之贴着自己,两人互相依偎取暖。
晚间的风带着刺骨的寒凉,吹起林昭昭的发丝,吹得她鼻尖微微泛红。
她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跳动的火花,耳畔只留谢玄之细微的呼吸声,世界安静得仿佛只剩下两人。
而另一边,江行舟三人的情况不容乐观,眼看着面前两拨人打了起来,其中几人想趁乱带走御歧。
江行舟率先拔剑而上,“人留下。”
“此人乃我魔族叛徒,你一个修士休要多管闲事。”为首魔修拖着御歧,一掌便将江行舟震退几米远。
江行舟用剑撑地,才勉强停了下来,魔族之人何时如此强?
眼看那几人便要逃脱,柳薏和段书白一左一右拦在了他们前面。
“就凭你们也敢拦我的路?”他丢给身后几个手下一个眼神,几个人瞬间将柳薏和段书白围了起来。
柳薏被面前几个魔修缠得分不开神,眼睁睁看着御歧被带走。
那边一伙人注意到这边动静,也朝着这边赶来。
“走!”江行舟大喊道。
三人眼下只能先从这混乱局面里脱身,刚燃起瞬移符,一抹白色突然出现。
竟是芙蓉!
江行舟眼疾手快,强撑着闪过去,将芙蓉一并带走。
林昭昭再醒来时,身边只剩下她一人。一件厚重的长袍盖在她身上,眼前的篝火依然生机满满,好似得意地看着她。
"走得这般快,伤好了吗?"林昭昭喃喃自语。远处的晨曦已然划破云层,厚重的霜也开始融化。
灵蝶突然从怀中挣脱,扑扇着翅膀朝后边飞去。
林昭昭正欲跟上,才发觉手臂间的重量。犹豫片刻,她还是将长袍搁在了树上。
树木不断在倒退,鸟儿在枝桠上跳跃,偶有虫鸣。
"昭昭!"段书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惊喜而雀跃。林昭昭停下脚步,段书白的身影逐渐清晰,手中的月盈剑泛着月光,衣裳上还沾着露珠。
"终于找到你了。"他一把抱住林昭昭:"我还以为……"话说到一半又停住。
林昭昭瞳孔微扩,怔怔地站了几秒,随后挣开他的怀抱,粲然一笑:"你看,一点伤都没有。"
段书白将她全身上下打量一番,注意到了她裙上的点点血迹。
"这不是我的,不小心沾上了。"林昭昭见他还要再问,准备拉着他继续往前走:"我们快些回去吧,江大哥和阿薏姐还在等。"
“你受伤了。”林昭昭才注意到段书白墨青色的衣裳上几道血痕。
段书白发现林昭昭直勾勾盯着自己,忙别开视线,“我没事,都是皮外伤,行舟伤得比较重。”
“不过你不要担心,修养一段时间便可痊愈。”段书白又赶忙道。
一路上,段书白向林昭昭讲述着昨夜的惊险:"你知道吗?昨夜这林中远不止两批人。"
"我和行舟先发现了御歧的行踪,刚欲出手,林中突然出现几道黑影,直接掠过我们直奔御歧。"
"我们原先没有发现芙蓉,可没想到就在御歧被捉走的时候,她突然从林中窜了出来。"段书白的语气起起伏伏,将昨夜描述得绘声绘色。
林昭昭听着他说,突然,他停了下来:"昭昭。"
她有些奇怪地看向他,只见他的表情变得严肃:"昨夜那些人个个都是高手,我们联系不上你,你知道大家有多担心吗?我……"他暗暗捏紧了剑柄。
"昨夜我不知不觉走到了大雾深处,灵蝶便传不出讯息。"林昭昭解释道,脸上挂着笑意:"你知我最是惜命,遇到危险我肯定躲起来。"
段书白看着她脸上轻松的笑意,只得放弃了自己想说的话。
两人一路走到出口,江行舟和柳薏早已在此等待。江行舟面色惨白,嘴唇没有一点血色,想必伤得不轻。柳薏也是有些狼狈,她看见林昭昭回来了,从上到下将她好好检查了一遍,眼里噙着泪水:"回来就好。"
昨夜他们暂时安全之后,才发现林昭昭不知所踪,灵蝶也断了联系,一时间各种不好的想法都涌上上来。
林昭昭觉得心中洒进了春日暖阳,"我很好。"她唇角微扬,一双如水般澄澈的杏眸闪着泪光。
柳薏按照约定将芙蓉先带回了醉仙楼。
如今的芙蓉再也没有几日前的光彩夺目,发丝凌乱,衣裳沾满污泥。她仿佛丢了七魂六魄,眼底不见一丝波澜,只是不停地流泪。
“芙蓉姑娘,你可知凡是害他人性命的修为都是邪术,最终都是要遭到反噬的。我如果没有猜错,你是一只幻妖吧。”
林昭昭的话让芙蓉一怔,随后又慌忙掩饰露出的破绽。
“你不说也没有关系,不妨让我来猜猜。你先用冥幻草致人昏睡,又取他人内心的痛苦制造幻境,待人沉溺于悲痛,神志最为微弱的时候,你便能悄无声息取其生魂。我在书中见过此类术法,你说我说得对不对?”林昭昭意欲攻心,“可你的冥幻草从何而来?楼主……”
芙蓉立刻打断了林昭昭接下来要说的,“你说的我都认,但冥幻草与楼主无关。”
“那便是御歧给你的,不然你日日在这楼中,又怎么能弄到冥幻草。”
“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何必说这些。”她神情冷漠,不愿多言。
"你这个傻丫头,为了一个男人傻不傻?"花璃匆匆忙忙赶了过来,拿出帕子为她擦拭脸上的灰尘。
"阿姐,我自知罪孽深重,你莫要管我了,让我流尽这泪罢。"
"阿姐。"几抹艳色再次推开杉木门:"芙蓉虽犯下大错,但大家好歹姐妹一场,请放她一条生路。日后姐妹们每日吃斋念佛,为芙蓉赎罪。"
以牡丹为首的几位娘子围住了芙蓉:"我虽不喜芙蓉,但我能看出她是一个良善的人。"牡丹仍着一身大红裙,却褪去了脸上的浓妆,没有了往日飞扬跋扈的神采,反而增添了几分淡雅秀气。
"牡丹娘子所言不假。"芍药在旁边附和。她虽妒忌牡丹真国色芳华,怨恨芙蓉轻易就将宋域从自己身边抢走,可在这楼中,谁又不是苦命人?
林昭昭一行人看着眼前的场景,心知今日带走芙蓉恐怕有些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