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这般行事，恐怕……” 江行舟面上有些为难，总不能强行将人带走。

    “牡丹。” 花璃广袖间暗香浮动，面上却是一片肃然，“先带各位姑娘回厢房。”

    “阿姐……” 牡丹欲言又止，花璃已不再看她。“我断然不会走的。” 她冷哼一声，偏过头，仍是立在原地。

    花璃将茶盏扣在桌上，发出清脆响声。她无奈对旁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几人立刻上前去拉扯牡丹一行人。

    “阿姐，你好狠的心。” 身着绯色襦裙的明艳少女突然扯下了鬓间的木簪，“哐当”一声，掷在了檀木桌上。

    “放手，我自己会走。” 她伸手扯过自己的衣袖，临走前还不忘剜了众人一眼。许是觉得还不够解气，她又将玉瓷茶碟统统摔碎在了地上。

    刚迈过门槛，忽又折返回来。她染着丹蔻的指尖刚要拉起芙蓉的手，江行舟旋即拿出剑挡在了她的面前。

    “你的剑可吓不倒我。” 牡丹冷笑一声，推开了江行舟的剑，不顾众人的阻拦，一意孤行，拉着芙蓉便要离开。

    “阿玉。” 花璃的呵斥声打断了牡丹的动作。

    “阿玉姐姐，你走吧。” 芙蓉又重新拿起了牡丹摔下的木簪，郑重地放在了牡丹的手心。

    牡丹触及到花璃似寒霜般的目光，骤然顿住。她的眼中噙满了泪水，终是松开了芙蓉的手。

    遣散了众人，芙蓉终于瘫软在了地上。

    “芙蓉姑娘，你又是何必走上这条路？” 林昭昭满是惋惜。

    芙蓉掩面痛哭，她手腕间银铃却是无风而动。一道灵光闪现，“小文，你疯了？” 花璃眼疾手快，掷出一枚玉石打偏了芙蓉的手腕。霎那间，妖气四起，震得窗棂“咔滋咔滋”作响。

    她竟毫不犹豫地取出了妖丹，意图自我了断。

    “阿姐，你让我去死吧。” 芙蓉揪住了花璃的裙摆，苦苦哀求道。

    “你这条命是我救回来的，你要是因为那御歧自我了断，我是绝不会允许的。” 花璃眼角染上一抹猩红。

    芙蓉被妖气震慑住，情绪终于有所缓和。她拭去了脸上的泪痕，“我愧对阿姐，愧对各位姐妹。但我心意已决。”

    “笃——笃——笃” 敲门声打断了芙蓉的话。花璃立刻收敛了身上的妖气，又恢复了往日端庄的模样。

    丫鬟打开了衫门，竟是宋槐来了。他的官袍下摆还沾着露珠，再没有往日的威严。看着跪在地上的芙蓉，似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人也苍老了几分。

    “怎么会是你？” 宋槐声音有些沧桑，捏着茶盏的手更是颤抖，“小子对你用情至深，你何苦取他性命？”

    宋槐早些时日在宋域房中见过芙蓉的画像。宋域曾经更是直言要娶她。宋槐得知此女乃是醉仙楼的娘子，扬言要将宋域打死。谁料如今，宋域真的死了。

    芙蓉见眼前的中年男人，宋域与他七分像，往事仿若历历在目。她第一次感受到锥心之痛。

    她站起身来，忽然拔出了林昭昭的剑，直插胸口。顿时，素衣浸出大片鲜红。

    宋槐有些震惊，“这……” 他看向了花璃，可花璃也只是默默背过身。

    芙蓉将剑柄递给了宋槐，只需他稍稍用力，便可以取芙蓉的性命。

    芙蓉缓缓闭上了眼睛，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可下一秒，宋槐竟慢慢松开了手。他浑浊的双眼已是通红，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慢慢将其展开，竟是宋域留给宋槐的诀别书，“这是我儿离开前留在房中的。”

    信中写道：

    爹爹，儿多年来无所建树，本以为今生便要如此浑浑噩噩度过。可现在，却遇愿以真心相待，并携手相伴余生之人。儿知爹爹反对，今日，我便要去与她道别。待儿考取了功名，望爹爹成全儿之夙愿。

    信笺字字珠玑，芙蓉突然呕出大口鲜血。

    “罢了。” 宋槐眼底血丝如蛛网，“柳姑娘，剩下的交给你吧。”

    柳薏忙道：“这恐怕不妥。”

    宋槐摆了摆手，转身时撂下最后一句话，“域儿也不愿见到今日这般局面，我便成全他的心愿吧。”

    “小文，你也活了百年，却还是辨不出真心。御歧真的爱你，又怎会让你屡遭险境。” 花璃用妖力将芙蓉胸口的剑缓缓抽出。血渍似红梅般艳丽，点点滴滴，簌簌落地。

    芙蓉笑得有些痴，眼中却满是苦涩。她仰头看向花璃，“阿姐，他是真心待我。”

    “真心？倘若不是他酿成大祸，魔族的人又怎会赶尽杀绝？宋域究竟是你杀的还是他？你为他耗尽修为取人生魂，真的值得吗？”

    芙蓉痛苦地蜷缩在地上，气息越来越微弱，面色已经接近透明。

    “宋域告诉我他要走了，我不应该将他留下的。” 芙蓉突然笑了，“这几日，我总梦见他死前最后看向我的模样。说来可笑，我竟会怕他来找我索命。传说丢了生魂之人无法进入轮回，我想下辈子给他当牛做马来偿还都没有机会，是我害了他。如今我做什么都无济于事，阿姐，还请你将我这妖丹埋在宋府的杏树下，让我替他护府中周全。”

    “芙蓉姑娘，你先别说了。” 林昭昭欲言又止。

    花璃走至窗边，轻轻推开玄木窗。皎洁的月光洒在她的脸上，“今晚的月色真好。” 她柔声说道，一滴泪悄然滑落，落在了手背上。

    吹来的晚风带走了芙蓉的最后一丝痕迹。

    “你们准备走了吗？” 花璃看着正在收拾包袱的两人，开口问道。

    “大家伤也好得差不多，再不走也不合适了。这段时日，幸得楼主的关照。” 柳薏抬起头，看向站在门外的花璃，恭恭敬敬朝她作揖。

    花璃看起来憔悴了不少。她走过去握住了柳薏的手，“这是当年阿音留给我的，现在我同样还给你，保你日后平安。” 花璃将一串铃铛搁在了柳薏的手心。

    “阿娘既然送给了楼主，楼主便留下吧，当作个纪念吧。” 柳薏又将铃铛戴在了花璃手腕上。与花璃相处几日，竟真的生出了几分亲情。

    花璃看着眼前的少女，轻轻将她揽入怀中，“今后多加保重。”

    “楼主，何必伤春悲秋，日后会再见的。” 林昭昭笑着看向花璃。

    “你这小丫头。” 花璃戳了戳林昭昭的眉心，她凑近林昭昭耳边，“那魔族小子看着非善茬。”

    林昭昭顿时面色绯红，沉默地低下了头。

    四人准备启程。清晨的薄雾洒在石板路上，花璃站在楼前，与众人道别。不出意外，三日后便可回到玄青宗。

    「恭喜宿主，完成第二副本：迷雾之城。」

    「奖励宿主50点修炼值。」

    林昭昭顿觉一股暖流流过全身，仿佛每一根经脉都被洗涤。她感到身体变得轻盈如羽，全身上下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那我如今是何水平了？” 林昭昭语气带着一点点期待和紧张。

    “一般来说，五十点修炼值约等于五年苦修。可宿主体质弱，恐怕要砍半。”

    林昭昭对这结果显然欣然接受。她拿着剑随意舞了几下，断念剑似乎更加顺手，比划起的招式更加干净利落。

    “昭昭，你进步很快啊。” 江行舟有些意外，夸了林昭昭一句。

    林昭昭有些赧然，一时兴奋竟忘了其他人。她岔开话题道：“回到宗门又开始苦修咯。”

    真能苦修也不错。可林昭昭记得《涅槃》已经过半，接下来必有一场战争。到那时候，又有几人能活下来？

    柳薏心烦意乱。越往前走，她心中的烦躁便更添一分。

    江行舟察觉到大家都有些低落，“我们慢些走吧，也不急着赶路。”

    仔细想来，前些时日遇到的那些魔修背后的势力才是真正令人恐惧的存在。如今的太平，谁知道还能维持多久？

    就在四人准备稍作休整时，怀中传音镜突然震动，传来一道急令：“众弟子速回！” 声音急促而威严，打破了四人原先的计划。

    玄青宗出事了吗？顾不上想其他的，速回宗门才是首要任务。

    四人日夜兼程，硬是将原先三日的行程缩短一日。还未来得及休整，刚将包袱搁下，便来到玄青宗大殿。

    让林昭昭意外的是，再次看见了谢玄之。她竟忘记了他早就混了进来，那身弟子服穿在他身上也毫无违和。

    谢玄之察觉到林昭昭的目光，下意识躲避。林昭昭突然意识到，两人之间流动着一种奇怪的氛围。

    “众弟子平安回来，想必此次历练都收获颇丰。” 孟鹤仪表堂堂地走进大殿。他手里拿着的正是幻影剑，剑鞘泛着奇异流光，“此次历练，陈照一人斩杀大妖魍魉，我今日便要将幻影剑赠予他。”

    孟鹤缓缓坐在大殿之上。他的目光却如鹰隼般扫过众人，“当年我执此剑斩杀邪魔，才换来了今日的太平。如今我将此剑传给你们，是对你们寄予厚望，希望你们能撑起一片天。你们可知，就在你们历练之际，玄青宗外竟然出现了魔族的身影。”

    殿下弟子一片惊呼。太平盛世，魔族之人来到玄青宗山下，居心叵测。

    林昭昭只觉得讽刺。她下意识看了一眼柳薏，才发现她早低下了头，面上发烫。

    孟鹤似是很满意众人的反应。他接着开口道：“今日我便派你们下山，只要遇到魔修，当即诛杀。”

    谢玄之无意识地捏住了剑柄，面上却平静如水。

    众人领命后，回房收拾行囊。

    “这老头真不把弟子当人，牛马都没有我辛苦。” 林昭昭甚至来不及泡个热水澡，便又要赶去山下。好在包袱也未拆开，拿上便可以直接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