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这个烂尾楼的中央有一大块预留的建设用地,没有铺水泥。原本是很荒芜的泥土,这两年却也开了不少细碎的花,夹杂在半人高的杂草中。
陈梓曾经试图往里撒过玫瑰种子。不知是不是疯长的杂草太多、长的太快,玫瑰并没有要发芽的迹象。陈梓有些失望,她只是按照惯例看一看这些花,就转身进了旁边的一栋楼。
在陈梓独自收拾干净的空旷天台上,多了一位访客。
彼时,灰蒙蒙的云露出了一丝缝隙,夕阳暖红色的光线从中透了出来,正好照耀在那人的发丝上。
那是一个长发及腰的女人,背对陈梓坐着。发丝乌黑,发尾微微带着自然的卷。她的面前是一个横放的画板,纷乱的铅笔线条交织着,勾勒出。这个破败的世界。陈梓注意到了她的手,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右手的画笔飞舞着,左手的指尖夹着一根忽明忽暗的、细长的女士香烟。她穿着宽松的米白色开衫毛线外套,下面叠着一片红色的衣领。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女人转过头来。她很年轻,看起来20出头。陈梓很难用具体的形容词来描述她的长相,她让陈梓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电视上,暖色调而低饱和度的香港女星。
陈梓看见女人的眼睛弯了弯,她笑起来有点像狡黠的狐狸,更像一只慵懒的猫。她开口了,声音很温和,也许是因为抽了烟而略带几分沙哑,像一只刷子轻轻扫过。陈梓觉得自己的心颤了颤。
“真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还能碰见人。”她说着,放下画笔,向陈梓伸出一只手。
陈梓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上了她的手。
短暂的,一触即分。
陈梓的目光掠过她身后的画板,才看清上面画的就是方才那片空地。杂草肆意的生长着,在夕阳柔和的光影中。
“我也没想到会有人在这种地方……写生。”太久没说话,甫一开口,陈梓便感觉自己的嗓子泛起一阵细密的疼。
女人又弯了弯眼睛,抬起手中的半根烟。问她:“介意吗?”
陈梓摇了摇头。其实她并不喜欢烟味,却奇怪的不想阻止她。
得到允许后。女人很随意的将烟轻轻含在唇齿间。袅袅升起的烟雾像是给她添了一层模糊的滤镜。陈梓意外的感到一种放松。她将手揣进卫衣口袋里,淡淡的看着这个女人。
烟是薄荷味的,有些辛辣,却并不刺鼻。
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将半根烟抽完,陈梓才听见她再次开口:“我叫温迟。”
【六】
温迟是在一天前来到这个城市的。她的旅途很随意,只是想要换个画画的环境。
大都市的功利主义盛行,与她同一美院毕业的同学或是以哗众取宠的技艺、或是以剑走偏锋的题材开了一个又一个展,赚了一笔又一笔的钱,在媒体上大放光彩。
而她单纯想要画画而已。
这是她旅途的第三个月。
温迟的性格与她的父母给她起的名字一样随意,她是家中的小幺,从小并不受太多的约束,可以自由的做她想做的。温迟的画风亦是如此。她不会拘泥于特定的风格,也没有极其偏爱的绘画工具。老师曾骂她好高骛远,没办法在某一画派走在前列,她却意外的都能驾驭的很好,以至于上学时还被同学们戏称为“温全才”。她也只是淡淡笑笑,不做表示。
毕业后,比起她的画,画廊、展馆更感兴趣的是她的脸。温迟长相漂亮,很有辨识度。她的美是毋庸置疑的。简单包装一下,随便一幅画都有可能炒到天价。
温迟并非不善交际,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如果事情真的发展成这样,那么会买她的画的那些富商,背后的含义不言自明。温迟不在乎金钱和名利,也绝不可能走上这样一条路,更不会将画卖给那种人。
同学会上,看着众人夸夸其谈,和向她投来的不同目的的深究目光,她选择了提前离席。
于是她决定离开这里,开启了一段没有目的地的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