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志面对过许多绝境,在金三角的毒枭窝里被注射海|洛|因,在非洲的战乱小国被打碎腿骨,她都觉得自己还可以挣扎求生。
但在这艘船上,她怀疑了。
陌生的时代,别人的身体,她连射击指不定都会被后坐力震到倒地。
“我建议你所有人给一颗”,角落里有人说话,音量不大但掷地有声,“毕竟那个女孩已经病了一星期了,这船舱里每个人身上应该都潜伏了病毒”。
“在情况变得难以控制之前,把病毒扼杀在摇篮里才是正确的做法。”
所有人的目光不自觉地望向角落,那里站起了个高挑女孩。
灯光朦胧,曾志一愣。
穿过来的时候她曾对着镜子里的那张脸满意地点头,长得真不错,可跟眼前这女孩比起来,那真是差太远。
这人走到明亮的光下,肌肤白净细腻,年龄不大,却已经完全长开,眸子里光芒流转,凤眉斜长入鬓,“绝代芳华”这四个字绝不是夸张。
大概是她一直在乌漆嘛黑的角落里,安安静静不吃不喝,所以没什么人注意到她。
但这一下,整个船舱都亮了。
曾志率先从震惊中回过神,看向放饭大叔,他并没有被女孩的美貌迷惑到,甚至目光里还带了些探究与冷漠。
“大叔,你快去拿药吧,等其他人也发烧的时候,就真的控制不住了。”
曾志双手合十乞求着,大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拉下卷帘门,转身离开。
所有的光消失了,只剩头顶一盏比夜灯亮不了多少的黄色灯泡。
人群中的潘妮对上曾志看过来的目光,那双眼睛冷幽,带着几分寒栗。
两个人无声地对看很久,潘妮浑身发冷,紧紧抓住自己衣服下摆,看着曾志穿越人群走过来。
黑衣少女面无表情,围坐着的女孩不自觉为她让路,很快她来到了潘妮面前。
潘妮看着曾志蹲下,心里盘算着要怎么为自己辩解,却不想黑衣少女一句话没说,纤细的手如闪电般扼住她的脖子,她惊呼一声,仰面躺倒在地上,瘦弱的膝盖压住她的胸膛,嘎嘣一声,她听到了自己肋骨发出清脆的断裂声,不由得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声。
明明没有半斤分量,她却仍然丝毫动弹不得,女孩声音清冷:“想让我死,是吗?”
潘妮额头上冷汗直冒,脑袋也急速运转,“我,我,没有,不是……啊……”
话音未落,脖间的力道突然加大,她毫不怀疑下一秒自己会被拧断喉咙,去见天上的爸妈。
“你叫什么?”
“潘……潘妮。”
女孩俯下身,在她耳边恶魔般的呓语:“潘妮,记得避着我,下次再让我看见,你运气不会这么好了”。
在所有人面前颜面尽失,肋骨还断了不知道几根,这叫运气好?
要是运气不好……
潘妮身体牙齿都在打颤,眼泪顺着脸庞留下来没入发间,声音如细蚊:“知,知道了”。
曾志起身,悠悠然走出了人群,只剩下身后潘妮压抑痛苦的咳声。
吃了药,阿维塔肉眼可见地恢复了。
但人却很愧疚。
“对不起,都是我的原因,不然你们也不会没有药吃。”
打饭大叔给所有人分了药,唯独没有曾志和方茴的。
方茴就是那天出手相助的大美人,因为帮她们说了话,所以被其他人孤立。
三个人自然而然成为了一个小团体。
曾志盘腿数着地上的饼干和水,既然已经跟大部人撕破脸,她就不再装好人,每次大叔送来的食物和水,她都拿双倍。
“阿维塔,这件事情的根本原因不是你”,曾志把东西分成三份给阿维塔和方茴,然后像是小仓鼠似的把饼干塞满自己口袋,这才安心地拍了拍身边的女孩,“为什么要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呢?”
她的目光落在女孩中间躺着的面色苍白的潘妮,又转头杵了杵方茴。
方茴没说话,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这是个冷美人,一天说不了一句话,曾志和阿维塔已经习惯,但是……
曾志揉揉自己的手肘,这人是石头做的吗,骨头这么硬!
哗啦啦。
毫无预兆,卷帘门一下被拉开。
门口站了三个陌生面孔男人,前面身穿军绿色作战服的瘦削男人明显是个小头目,身后一个尖嘴猴腮眼珠乱转,一个矮胖圆脸面无表情。
“是谁?”
曾志这才发现,放饭大叔站在两人身后,他拿手指了指自己和方茴。
“这两个。”
曾志是头一次走出底舱那个小房间,认真观察船上的环境。
狭窄得只能容纳一人通过的廊道,吸附在顶上半亮不亮的灯,灯光沿着走廊越来越暗。
走廊里似有若无一股霉味,像是食物烂到化水的味道,等过了转角,穿过一扇门,看到满屋杂乱堆放的瓜果蔬菜,曾志心惊,他们待的那一小排房间,竟然是储藏室做的隔断。
“干什么?”
回头见曾志落在最后,男人声音低沉:“别想着搞什么小花招。”
“鞋带散了,系下鞋带”,曾志仰起脸冲小头目笑笑,又乖巧地指指鞋子。
“别这么暴躁嘛”,尖脸男人打圆场,对着曾志不怀好意地挤眼,“对小姑娘宽容点,万一人家之后发达了。”
曾志系好鞋带站起来,状似懵懂:“哥哥,我们要去哪儿啊?”
“北宿星黑市,好地方呢。”
话音刚落,就听到前面小头目呵斥:“慎言!”
两个字,尖脸男人收齐吊儿郎当的样子,立正站好闭了嘴。
曾志看着前面高大挺拔的男人,忽然想起自己的领导,一样的沉默寡言,但是说出的话永远带着威慑力,就连队里有名的刺头都不敢捣乱。
曾志小女生似的吐了吐舌头,跟上前面的方茴,她拍了拍方茴的屁股。
美女的屁股手感真是好,柔软富有弹性,duangduang的,很像甜布丁。
方茴猛地一下回头,大力扫开她的手,睁大眼睛不可思议。
怕引起前面人的注意,她用眼神质问:干什么?!
曾志无辜地摊了摊手,用目光上下扫视,最后比了个大拇指:你身材太好啦!
曾志和方茴待遇不错,竟然没蒙眼,像是坐观光车似的乘飞行器一路看看风景,就到了黑市。
所谓风景,其实更像是废弃的现代化城市,墙皮都脱落了的建筑,像是被真菌感染的癞子头,露出里面生锈的钢筋水泥。
但可以看出,这里曾经繁荣过。
林立的高楼,大都几百层,虽然玻璃幕墙都碎掉了,但里面只剩骨架的沙发、只剩陶盆的植物盆景和生了锈的办公桌,还是可以看出当时的繁华。
这里为什么会衰落,迈出舱门那一刻,曾志就知道了。
空气浓烈的酸臭味,曾志忍不住揉揉鼻子,手背不小心被雨滴溅到,火辣辣地疼。
大概是当年毫无节制发展经济,破坏了生态,不再适宜人类居住。
曾志小步跑到门廊底下,搓了搓自己右手,被腐蚀的皮肤像泥似的卷三卷掉了下去。
她定在原地,还无法消化这个情况。
直到有人抓住她的手,曾志抬头只看到个白色无脸面具,眼睛随即被蒙上。
黑暗里,他们坐上电梯一路下降,在数到第六十八只羊的时候,黑布被揭开。
眼前一片漆黑。
曾志挥了挥手,一下打到了身边的人,有人闷哼一声。
“抱歉抱歉,这也太黑了。”
这里的主人故意设计的,一丝光亮都没有,就是想让人摸不到黑市的具体位置。
曾志跟着往前走,地面似乎是玉石铺就的,声音清脆,走过一段直直的路,就开始走弯道,不知道转过多少圈,突然,耀眼的光射进眼睛里。
她抹掉生理性流下的泪,视线聚焦,发现面前是一条明亮的通道,穹顶形的通道顶,像极了中世纪欧洲建筑的绚丽夺目,顶上雕刻着许多人物画像,每个人都是丰神俊茂神采飞扬。
他们没有停,依旧向前,最后停在了一扇大门前。
走在最前面的小头目靠近屏幕,机器很快识别他的瞳孔。
大门打开,沸腾的喧哗声扑面而来,伴随着浓郁的香气,宏大的画卷在众人面前缓缓打开。
这是个类似于教堂的大殿,装饰极其华丽,一眼竟然望不到边,殿里男男女女粗略数着有近千人。
人们三三两两在说话,声音压得极低。
进了殿里,身边的无脸人就消失了,小头目和手下带着他们,五个人漫无目的地在人群中穿梭。
每个经过他们的人都像看货物一样,上上下下打量她们一番,然后离开。
“哥哥”,曾志拿指头戳了戳尖脸男人,扭捏地捂着肚子,“人家想去洗手间”。
说完,她心里呕了自己一声,没想到曾·南岗区理科状元·军队一等功·猎鹰最强狙击手·志竟然也要出卖色相。
“去吧去吧”,男人大度地挥挥手。
曾志转身就走,却被人拉住,那人手劲大到她觉得手腕要碎掉:“这边很快结束,结束后再去。”
小头目锐利的目光扫过曾志,女孩子低眉顺眼,却总让他觉得不简单。
“我真的憋不住了”,她跺跺脚,眼泪瞬间溢满眼眶。
小头目依旧不为所动,牢牢攥住她的手。
直到一股恶臭袭来,所有人循着气味来源望向曾志下身,那里一大片黄色水渍滴滴答答往下流。
女孩子躲到方茴身后,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流:“我……我衣服……都脏了,怎么办?”
方茴僵在原地,目光涣散,比曾志还要无措。
越来越多人捂着鼻子、皱着眉头往这边看,小头目没办法,叫人过来领着曾志去换衣服。
“她,也得去”,曾志指指方茴身后,屎黄色的一个手印,众人差点没呕出来。
小头目屏息摆摆手,对无脸人嘱咐:“找个带洗浴的让她们清洗下,谢谢”。
曾志进了换衣间,无脸人被她用女生换衣服不方便为由挡在了门外。
“你是怎么……?”
方茴还是没想明白,这人排泄是怎么随时随地说来就来的,锁上门回过头还没张口,就见到这人利落地脱光了衣服,只穿着内衣内裤坐在凳子上。
女孩身材修长窈窕,惊鸿一瞥落在眼里就再也忘不掉——她穿着脱了线的粉色蕾丝内衣,□□里斜插支黑色鎏金钢笔。
方茴愣了一秒钟,从脸颊到耳根爆红,眼神在房间里逡巡,唯独避开了面前的女孩。
“傻站着干什么?你不换衣服?”
方茴小幅度转下头,余光看到曾志已经换上了衣服,这才敢正经看向她。
“你是真的……”
“拉屎吗?当然不是啊,是我系鞋带的时候摸了个坏掉的蔬菜揣到兜里,刚才捏碎流到了裤子上。”
曾志两根手指拎起换下的衣服,给她指了指口袋里已经被捏碎的黄色彩椒。
所以她拍自己那一下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计划。
方茴背着身换好衣服,转头看到曾志盘腿坐到了地上,从鞋底抽出一根细长的针,正给衣服缝内兜。
她身边还摆了许多零散的小玩意儿:放在透明塑料袋里的十颗黄色胶囊,长长一卷止血绷带,三小块巧克力。
这个时代科技进步,人们需要补充的元素都可以通过营养液解决,既节省时间又高效,他认识的人里,除了法利亚大师,没再有人会做饭。
许是自己的眼神太过专注,曾志硬是给她塞了块巧克力。
“你早就知道自己会被抓?”
方茴学着曾志的样子盘腿坐下,巧克力握在手里没有吃,只是专注地看着女孩穿针引线。
终于来了。
无人发现的地方,女孩挑眉,笑意像是风吹过水面的涟漪,抬头的时候瞬间消失。
曾志面含不解,方茴指了指她身边的零碎小物件,才恍然大悟:“这是我的全部家当了,缝在身上比较安全”。
“全部家当?”
她的东西都不能说不值钱,白送指不定都没人要。
方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沉默了。
曾志手脚很快,聊天这会儿功夫,她已经缝好了内兜。
她搬起椅子挪了个位置,人站到上面,蹲下身严肃地对着方茴:“你知道我们在被交易吗?”
他们跟着人贩子在场地里,并不是在漫无目的地闲逛,一路过来是有固定线路的,为了让所有的卖家和买家都能接触到。
越往里圈,说明货越优质。
“我知道。”
“这种地下的建筑,通风管道一定是通向外界的”,曾志把兜里剩的两块巧克力都掏了出来,拍到方茴手里:“一会儿你踩着我的肩膀,我把你送上去。”
椅子的高度再加上她,方茴应该可以够到进风口。
曾志理智地分析着,稚嫩的脸上是不合年龄的沉静:“上去之后你沿着一个方向爬,一定能找到出口,我知道你肯定有证明身份的信物”。
她就这么含笑低头看着,面前的人微不可见地摸索了下后腰。
底舱被贩卖的女孩子,没一个不是精致秀气,方茴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但她还是不一样。
在一群畏畏缩缩、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子们中间,她不哭不笑,总是沉默地看着所有人。最细节的一点,在每人只有一瓶水的前提下,每次吃完饼干,她都会用清水漱口。
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
几百年的勋贵世家传承,已经刻在了人的骨子里。
“出去之后不要慌,尽量找到这里的大型商场,最好是卖光脑或者贵重物品的,找个棍子打碎玻璃,亮出身份。”
“我猜,以你的身份,有的是人愿意巴结。”
曾志语速很快但条理清晰,年岁不大,说出来的话却莫名让人信服。
“那你呢?”
“我?”
“我逃出去你怎么办?”
曾志摊了摊手,一脸无所谓:“当然是等你带人来救我们啊。”
她坦坦荡荡,“我见你第一面就知道,小姐姐不简单,这不现在就正在抱你大腿?”
“万一我走了就不回来了呢?又或者我并不是你想象中富家子弟,并没有那么深厚的背景,光自救就很难,更没办法再救你。”
“那就算我投资失败啰,我赌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