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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兰旧梦(4)

    宫道长阔,细雪簌簌,寒风涌过身畔,新岁也并未给大明宫带来多少喜气。紫宸殿紧闭的殿门启开,融融暖意扑面,王甫领着慕容彦朝暖阁走去。徐宜垂着头,肩头挎着诊箱,小步跟随在慕容彦身后。

    迈进暖阁内殿,只有两名小婢女垂立在龙榻旁。榻上,皇帝整个人深陷在柔软的褥子里,灰白的唇色映衬着病态容颜。

    “陛下,卫国公到了。”王甫弯下身子,在宇文毓耳边轻声禀报。

    榻上的皇帝翻动着沉重的眼皮,良久才对上慕容彦焦急的面庞,可瞳孔中黯然无光,哪里还有半分天子的威仪。

    “陛下,臣来迟了……”慕容彦跪倒在地,言语中略带哽咽。

    宇文毓有些吃力地挥了挥手,示意他起身说话。

    “如今的朝堂,浮云蔽日、奸佞横行,朕虽为天子,奈何……”宇文毓干涸的唇微微抖动,苍白一笑提起了几分力气说道,“朕拖着这副残躯,于这榻上苟延残喘,若江山社稷落入此等小人之手,山河凋敝,民生寥落,朕有何颜面面对祖宗臣民。卿为先帝旧臣,与沛国公忠勇无二,朕自知大限将至,想将万里江山托付于二位忠臣良将之手,若有一日……请于皇室子弟择一德行端方之人,承袭大统,辅佐其右……”

    “陛下……”慕容彦略一侧身,朝皇帝沉声道:“陛下,万事未到紧要关头,何苦说这些。这位是徐大夫,在长安城中享有盛名,今日臣特地带进宫给陛下请脉。”

    皇帝略略点头,徐宜上前跪拜施礼后,才将指尖搭在皇帝的手腕处探查脉象。宇文毓只着一件明黄丝质里衣,从裸露的手臂处依稀瞧见几处红色淤点。搭过脉后,继而查看了皇帝的瞳仁、舌苔以及身体上遍布各处的红点。

    “徐大夫,敢问陛下所患何症?”王甫瞧着徐宜半晌不开口说话,忍不住询问。

    徐宜侧首和慕容彦对视一眼,鼻息浓重:“依老夫鄙见,陛下这恐怕是慢性中毒之状。只不过,时日长久毒性已深入脏腑,眼前药石无解了。”

    “中毒……”王甫喃喃道,“为何会是慢行中毒……”

    徐宜转头看向王甫,继续开口说:“此毒像是行家所为,掺与每日饮食中,所施之量并不多,最初症状不过是晕眩乏力偶尔伴随着鼻腔滴血,不易察觉。日积月累下来便可伤及脏腑,如今到了毒发阶段,浑身血液乱窜且发热不止,看这皮肤上的红淤,便是寻到解药也回天乏术了。”

    一字一句皆印证了慕容彦所想。

    躺在床榻上的皇帝听得浑身颤栗,双眸里充斥着是怒意、是绝望、是不甘。

    “陛下的饮食一向由我亲自负责,怎会是……”说到此处,王甫倏地停顿黑瞳缩紧,似乎是想起什么,满脸怒火,“是他!一定是他!陈翰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说罢,骤然举步朝着殿外走去。

    陈翰原是侍候在紫宸殿的小内侍,因做事机灵被王甫瞧上便收为义子,带在身边教导。王甫为宫中内宦总管,又贴身服侍皇帝起居一应琐事,便将皇帝每日的饮食交到了义子陈翰手里,也算是拔擢和关照。

    不料有朝一日,自己也能亲尝背叛的滋味。

    “王公公,这是急着去哪儿啊。”一道寒凉之声从帷帐后陡然响起,旋即,一柄长剑剑锋直抵王甫喉间,王甫被迫随着来人前行的脚步,一点一点后退。

    “宇文瑾,你竟敢在陛下面前拔剑!”王甫怒斥出声。

    “臣听闻有人私闯紫宸殿,特前来护驾。”宇文瑾勾起唇角,眸光直直盯着王甫,手中剑刃在刹那间划动,一道温热鲜血从空中喷出,洒落在榻上床褥上。宇文瑾露出肆无忌惮的笑意,“陛下如今这样的身子实在该好生静养,操心太过只会致使圣躬违和。”话音落下之际,王甫竟是直直倒地,顷刻间便没了气息。垂立在龙榻两旁的婢女失声尖叫,吓得摔倒在地,瑟缩着身子。

    慕容彦侧身挡在皇帝跟前,并未露出惊慌之色,目光平淡地对上宇文瑾,仿佛一切在预料之中:“持剑面圣乃大不敬,敢问尚书大人今日意欲何为?”

    “哈哈哈……”宇文瑾仰头狂笑起来,冷眸半眯,挑眉道,“卫国公这话,在下倒是也想知道。国公领着宫外大夫未经通禀私自入宫,又是什么道理。”

    “陛下所患之症,太医署一众国手皆一筹莫展,请宫外的大夫前来自然是替陛下医治。”

    “哦,是吗?”宇文瑾挑眉,“那可诊治出什么了?”

    站在一旁一直未开口的徐宜冷静回答:“慢性中毒之症。”

    宇文瑾脸色骤变,显得愈发阴沉,眼神冷厉地望向躺在榻上的皇帝,装模作样问道:“陛下,果真如此?是何人如此大胆,敢谋害天子?”

    皇帝强撑着身子,提起一丝微弱气息,嘴里吐着含糊不清的字句。

    “此事,恐怕要问一问大人自己!”慕容彦冷声道。

    听得慕容彦的回答,宇文瑾并未发作,自顾自道:“方才臣接到密报,沛国公郑信和卫国公慕容彦私下串通勾结,趁陛下病重欲行不轨之事。臣便在进宫前派人仔细查探了国公府,果然发现郑信在府中调集军力,好在李承将军率军及时赶到将其擒住,否则陛下此刻已不能安然躺在这里了,你说是吗,慕容大人?”

    慕容彦瞳仁遽然紧缩,看来李承已倒戈相向,如宇文瑾所言为真,那么卫国公府……一念至此,他紧绷的神志竟陡然倾颓,脱口怒斥:“宵小之徒,无耻之尤!”

    宇文瑾扬唇一笑,并不恼怒而是从广袖中取出一张丝帛,但见丝帛上已写上了密密麻麻字迹。宇文瑾扬了扬手中的帛书,讥诮问道:“慕容彦、郑信暗中勾结、拉结朋党、排除异己,欲起兵造反,此为二人密谋造反的书信!证据凿凿,陛下说该如何处置?”

    话音方落,皇帝发出了阵阵惨烈咳嗽声,周身不住的寒战,瘦弱惨白的面孔因痛苦而扭曲,一股腥咸的液体难以遏制地从嗓子涌出,唇角渗出了鲜红的血沫,顺着下巴淌落到衣襟,血腥之气霎时弥漫开来。惊愕交织着愤懑,宇文毓挣扎着撑起半个身子,颤抖着手臂指向宇文瑾,喑哑着声音:“逆臣,逆臣,该死!来人,来人!来人啊!”

    满殿的寂静,只听见皇帝急促而痛苦的喘息声,慕容彦连忙转身扶住宇文毓。

    “陛下想叫人来?好说。”宇文瑾提了提音调,朝殿外喊道,“来人!”

    殿门被推开,呼啸的冷风从外往里面灌,几名身着甲胄的侍卫佩刀上前,看这身军衣应是南衙禁军的服饰。看来,宇文瑾不仅早和李承暗通款曲,掌控兵部调令,就连宇文盛所掌的南衙禁军也成为其随意调动的兵力。

    只是,李承为人从来“利”当头,宇文瑾又以什么理由说动他?

    皇帝膝下无子——

    李承胞妹李菱绮为宇文晔继妻,宇文晔又是太宗皇帝第二子,来日皇帝驾崩宇文瑾把持朝政将宇文晔推上帝位,李菱绮名正言顺成为皇后,李承则是国舅。

    “圣上旨意,卫国公连日操劳过甚,好生‘请’下去歇息。”

    “是!国公大人,请!”两名禁军一手紧握刀柄,跨步上前。

    垂放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慕容彦紧咬着牙,隐忍着没有即刻发作,依稀看见前额鬓边青筋凸起。环抱着长臂侧立在一旁的宇文瑾自然瞧出了端倪:“圣上的病症是否是中毒,还望国公大人慎重思虑,你我彼此各退一步,何乐而不为?”

    “与虎谋皮,焉有其利?事到如今,你也不必再说这些冠冕堂皇之语。”慕容彦冷斥,凛然道,“慕容氏族屹于陇西数十余年,自先祖始便以高洁忠勇为训,我追随太宗皇帝左右数十余年也算赤胆忠心,不愿临了博了‘叛臣贼子’之名!”

    “慕容将军果然是傲骨嶙嶙!在下佩服!”宇文瑾大笑,语气极为波澜不兴,“将军可知我今日在国公府看到什么了?府中热闹得紧,正忙着四处装点,等着将军回府过除夕守岁呢。对了,我还瞧见了小公子,当真玉雪伶俐……”

    僵住着双肩颓然耸落,紧握在身侧的双手不知在什么时候早已无力松开,慕容彦缄默无声。看向龙榻上的奄奄一息的宇文毓,奔涌出一股无法纾解的郁结堵在心口,少时傲骨难训,遂许下平生报国之志,惟愿家国安泰,便驰骋疆场、长握旌旗、弓弦霹雳、利剑出鞘,驱胡虏定北疆,百战功还。

    可惜,他恰如边塞那一轮昭昭长月,皓洁无暇,怎敌庙堂之上,殿陛之间的肮脏暗箭?

    他朝皇帝郑重地叩拜后,跟随几名佩刀禁军沉步离开了紫宸殿。

    雪意阑珊,枝头垂挂。慕容彦踩在积雪上,行于朱墙宫阙间,仕途沉浮十余载,也只落得这般结局。若仅此孑然一身倒也无挂无牵,只是因此牵连之众人又当如何,家中妻儿又当如何。

    星稀月明,千家灯火,国公府内亦是红烛高悬,灯光熠熠。

    郭繁霜在膳房里和彦亭、耿葭一同忙碌着今夜的饭食,庭院中宋浥尘和慕容棠正巧点燃了烟火,冲上苍穹绽开的瞬间,如万千星辰抖落点亮了半边墨染夜空,慕容棠惊呼起来,拍着手雀跃着,双颊露出一对小巧的梨涡:“好漂亮!浥尘哥哥,我还要看,我们再放一次烟火,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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