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在服务区提供住宿的休息区前台和一位抱着孩子的夫妻俩大眼瞪小眼时,往年很想拉上许肆,让他上高速再往前开开,换个别的服务区应付一晚,或者直接下高速进市区找个酒店住也行。
下车后他和许肆走到前台准备换房,前台工作人员一脸抱歉说这段时间车流量大,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双床房。
往年咬牙准备作罢时,门口突然冲进来急匆匆的一对夫妻,说想订间房休息,孩子晕车,吐了一路,这时候难受的紧。
往年看过去,父亲手里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儿,脸色有些苍白,眉头紧皱着靠在父亲的臂弯里。
前台工作人员面露难色,再次道歉说目前房间已经全部订完了。
往年看见那对夫妻有些慌张的神色,和那个小女孩似乎还在嗫嚅着说话,心里有些难受。还没等他有什么反应,身后的许肆突然上前一步,“把我们的房间退掉一间?”
往年愣了愣,看向许肆,发现许肆也直视着他,一副询问往年意思的样子。
顿时周围几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往年身上。
他浑身不自在,礼貌地笑着同前台说话,“那把我们的一间换给他们吧。”
那对夫妻急忙道谢,往年看向那个小女孩,小女孩慢慢睁开眼,在父亲的引导下轻声说谢谢哥哥。
许肆和女孩的母亲在前台办理手续,往年则和父亲随意地聊天,无意间得知一家三口居然也是从首都去z市旅游,只是第一次跑长途,之前没发现过女儿晕车症状这么严重。
往年想起什么,回头问许肆,“这里有药店吗?”
许肆正好办完退房手续,他走过来,手指了个方向,“那边有个大型超市,靠近加油站的地方是个小药店。”
那位父亲又点着头说了好几遍“谢谢”,手上不断地轻拍女孩的后背安抚她,“你们就两个人自驾去z市旅游?”
“嗯。首都最近越来越热了,避避暑。”
“是啊,孩子放暑假在首都天天只能待在家里,趁我和我老婆都有时间赶紧带她出来玩玩。”说到这父亲又叹口气,看向怀里的女儿,眼里的自责怎么都止不住,“千算万算,就是没想到她居然晕车。”
这时候母亲终于办好手续,快步走过来,夫妻俩抱着孩子重复着感谢的话上楼。
往年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一家三口的身影消失在楼道。
“在想什么?”许肆问。
往年眨眨眼,收回心底莫名的情绪,似笑非笑地看向许肆,“当然是在想,我们今晚要同床共枕了。”
许肆看他几秒,转移话题道:“先去吃饭?”
往年确实有些饿了,中午本就随便塞了些果腹的食物,下午睡了一路,早过了晚饭的时间,提起吃饭他的胃部才像是突然活过来般叫嚣起来。
他跟着许肆拐了个弯去旁边的食堂。
看得出来许肆确实在他睡着的时间里做了不少功课,这一站服务区比普通的服务区要大的多,而且住宿娱乐休闲设施一应俱全,尤其是食堂区域丰富的离谱。人流量众多,汇聚于此倒是让人一时难以意识到这里是服务区而不是某个繁华的集市。
最终挑挑选选,往年还是选了家这里特色的炒菜店入座。
店里装潢很有本地特色,墙壁和整店的装修颇有一种森林木屋的质朴清新感,最重要的是店里人不多,空调开得也足,往年很满意。
但许肆似乎不太适应。
往年忍住笑,盯着菜单认真地点菜。
“辣子鸡,擂椒皮蛋,小炒黄牛肉。”老板善意提醒说他家店口味偏辣,一般都会推荐顾客点个汤。
往年哎呀一声,仿佛才反应过来似的,“我都忘了,你好像不太能吃辣吧?”他状似关心的看着许肆,实则快忍不住笑场了,“老板,那你帮我点个推荐的汤吧,不辣就行。”
“好嘞,来个菌菇番茄牛肉汤怎么样?算我家招牌菜了。”
“嗯?”往年抬眼看向许肆,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
“可以。”
“那就这些吧,老板。”往年合上菜单。
等周围没人的时候,往年忍不住笑出声,“说起来你这些年吃辣的功力有没有增长一些?不会还是像以前一样吧。”往年想起之前许肆和他一起吃纯辣锅的火锅后,嗓子哑了两天的场景,笑得更开心了,把菜单递给许肆,“你再点两道菜吧,刚才省下来的房费给你加餐。”
许肆接过菜单却没有翻开,而是放在手边,看往年笑得收不住,他的语气也不自觉软了不少,“没事,去国外待了几年,成天怀念国内的辣菜,吃辣的能力倒是锻炼出来不少。”
“是吗?”往年有些出神,呵呵笑了两声,“要不然说失去了才会更珍惜呢。”
许肆不置可否,用热水冲洗一遍餐具后给两人倒了茶,捏着茶杯的沿口递给往年,“那你呢,现在会喝热茶吗?我记得以前有人总说,热茶只有上了年纪的才爱喝。”
往年接过杯子,略微烫手的温度让他一时清醒过来。茶杯里的茶水透着浅褐色的光晕,仔细一看是反射着他头顶的灯光。
“当然会喝了,自从工作之后才觉得热茶多有味道。小时候每个夏天都贪凉,巴不得一天都抱着冰块,现在看到冷饮却直犯怵,喝两口肚子都抽抽,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往年无奈地摇摇头。
许肆握着茶杯的手收紧,“是胃病吗?有没有去医院检查过?”
“现在的人或多或少胃都有问题吧?”往年不在意道,“都是小毛病,犯不上去医院。”
许肆拧眉,“你们公司没有体检?一般企业每年一次算正常,至少也要两年一次,按时间你已经入职两年了。”
往年一愣,从进刘培公司到现在,他确实没有考虑过需要体检这个问题,也从来没有听周围人提起过。
他有些犹豫地说:“可能我错过了吧。我经常出差,而且也不算普通员工。”
今年过年的时候刘培大手一挥划了百分之三的股份到他名下,他现在也算是除了刘培之外唯一的股东,确实不算普通职员。
许肆见他这样,一股无名的情绪从心底悄然绽开,语气也顿时冷下来,“你们公司才创立不久,据我所知大多都是阅历浅的年轻人,也许短时间内没问题,可一旦有人意识到某些东西的缺失,你应该比我更懂人心和口碑这个东西很难挽救。”
“我又不是管理者,我一个给别人打工的关心这个干什么。”
百分之三的股份换算出来对他来说绝对够多,但比起刘培说是杯水车薪也不为过。这三点股份更像是往年的卖身契,说到底他并不觉得刘培的公司和自己有多大关系。这些是刘培的心血,是刘培的成就,但对往年来说不过是一份报酬优厚的工作。
“可是身体是你自己的。”许肆的杯子被他放在手里缓慢地转动,“有些东西本就是你应得的,为什么不去争取?”
靠,他哪里是不去争取,在许肆提起之前,他根本是完全忘记了这回事儿。
但往年绝不会承认自己连这么基本的打工人权益都没意识到,埋头给刘培打了两年工。
他把手里的杯子一放,从兜里掏出手机,破罐子破摔道:“我现在就去问刘培,为什么入职两年我都没有体检。”
许肆:……
往年根本没想真的傻乎乎凑到刘培面前告状,拿起手机看了几眼就觉得无趣,打开微信,第一眼就注意到那唯一一个置顶的联系人——“xx”。
他瞥了两眼对面的许肆。许肆安静地坐在凳子上,手机倒扣着放在一旁,头微微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往年百无聊赖地在手机屏幕上划来划去,实则一直默默观察许肆的动作。
许肆比他印象中的沉默多了。
他很想问问许肆,这些年过的怎么样,做了些什么,或者说为什么总是看起来笼着一层薄雾,怎么都叫人无法看清。
可他知道,许肆不会回答他。
就像许肆打定主意不会给他一个不告而别的理由一样,他也对他们中间没有对方的六年闭口不谈。
不过往年并不那么在意了,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段简短的旅程过后,他们之间的过去就全部一笔勾销,所以什么过去,什么经历,对现在和以后的他们来说,通通没有意义。
直到老板把所有的菜品一口气上齐,往年才放下欲盖弥彰的手机,神情自然地同许肆搭话,“看起来有些辣,你先尝尝,要是觉得太辣的话再加点清淡的。”
许肆先是说不用,但架不住看往年鼓动他的眼神,一副许肆不先尝尝就不罢休的样子。他只好拿起筷子夹起一片颜色看起来和善一些的黄牛肉送进嘴里,神情认真地品尝一番,咽下去后表示这个辣度可以接受。
往年这才笑着开始动筷。
这家餐厅可能是位置有些偏,所以没多少人,但味道意外的非常不错,尤其是米饭粒粒分明,白嫩软糯,菜品也足够鲜美香辣,往年很快就着菜吃了满满一碗。
一碗饭下肚往年饱了七八分,这时已经接近九点,往年考虑到待会儿要睡觉不打算再吃,扫了一眼餐桌发现许肆其实没吃多少菜,倒是那一小缸自己一口没动的菌菇番茄牛肉汤少了大半。
往年重新拿了一双筷子,把最辣的鸡肉夹了几块放进许肆的碗里,一脸认真,“你怎么不吃辣子鸡?我觉得这个最好吃,你尝尝。”
许肆顿了一下,看了眼自己碗里那几块呈现暗红色的鸡块,夹起一块最小的放进嘴里,面无表情地咀嚼、咽下,在往年期待的眼神中迅速抽了张纸擦嘴,"味道不错。我吃饱了。"
“好吧。”往年又给自己盛了小半碗汤,“那走之前我也尝尝你最爱的汤。”
往年喝了两口,评价道:“挺好喝的,就是没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