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隆冬，又至春节。
鞭炮声此起彼伏，厨房飘来阵阵香气，林念之将剥好的砂糖橘塞进口中，慢悠悠晃进厨房，望着玲琅满目的配菜有些诧异。
自有记忆以来的二十几年，她和周络两个人的除夕都是比较简洁，以前周络会特意挑几道她喜欢吃的菜做。
大学毕业这几年都是她做，也都算不得复杂。周络今年一早主动提出要做年夜饭。
两个多月未见，周络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看着都好了很多，林念之便随她去了，可眼前这着实过分隆重了。
她看向周络不解问：“怎么做这么多？”
“难得过年嘛。”
“那我帮你吧。”
“你去歇着，这几年都是你做的菜，今年换我来。”周络笑呵呵把她往客厅推，顺手把锅边的小碗递给她，“刚给你炸的薯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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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留不住，夜色拉开帷幕，星星一颗一颗探出头，伴着不远处南山上漫山遍野的彩灯点亮除夕夜。
阳台上绿意盎然，林念之踱步过去，瞭望万家灯火，思绪不由飘向安北的某人，见周络还在忙，她悄然转去卧室。
视频一秒接通，脑海里的笑颜跳进屏幕，林念之笑问：“在做什么？”
江月白将手机挪远，给她展示了下身后的器材，“我在卷腹，阿暖在客厅打游戏。”
闻言，林念之一时不知说点什么，只是默默看着盈盈笑的她。
“你在做什么？”江月白眨巴着眼睛问。
“之之，准备吃饭。”
“来了。”林念之朝客厅喊了声，顿了下，对视频那端的人说：“我去陪我妈吃饭，你休息会儿，去给你和阿暖做点吃的。”
“你去吧，我等会儿问问她想吃什么。”江月白托着脸，直直盯着屏幕。
一听就是敷衍，林念之柔声唤：“乖宝，要听话，快去～”
屏幕里的眼睛瞬间比窗外的群星还璀璨，江月白唇角高扬，厚脸皮道：“听老婆的。”
望见她的傻样，林念之心头泛酸。
林念之是前几天回的青山，往年她腊月中旬就会回青山，今年因为江月白一拖再拖，腊月二十过后。
周络每天打视频给林念之，话里话外盼她回家。
从小到大，林念之的过年只有她和周络两人，也不走亲访友，她没太感受到浓烈的年味，对过年没什么太大感觉，但好歹也算是有平淡的仪式感。
可了解了这十年江月白具体是怎么过的，林念之止不住心疼。
虽然以前没有她，江月白的春节也照样过了。但如今在一起了，留江月白独自在安北她舍不得，却又没办法带江月白回家。
小年夜，林念之心烦意乱，趁江月白睡着，去阳台点了支烟吞吐，没两分钟，江月白半梦半醒追过去掐灭她的烟，抱着浑身冰凉的她回卧室。
放纵沉沦结束，江月白轻吻她唇角，认真商量：“明天是南方小年，阿暖说她要来，我们提前过年，后天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好。”周络不闻不问的态度已经很好，生活总不会让人事事如意，林念之想来也只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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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联网发达后，春晚似乎没以前好看了，但周络还是每年坚持看，这样显得热闹。
一大桌菜，母女俩没吃多少就都放慢了筷子。
“慢慢吃，不急。”周络笑说，话落又转头看电视，林念之也跟着瞧了两眼，是一个关于父爱的小品，周络冷不丁看了林念之一眼。
林念之总觉得周络眼底的情绪有些复杂，只当她是又想起林志敏了，想着转一下周络的注意力，问：“妈，你最近还有画画吗？”
“嗯，我前段时间去老房子，翻了翻我以前的旧画，以前觉得很好的，现在看着很差劲。”
元旦后，周络从周倩家回的青山，一个人在家难免胡思乱想，她看到自己画的那张爆米花，动了画画的心思，去老房子翻自己以前的旧东西，结果发现了旧笔记本外皮里藏着的纸条。
难以置信的她捂着胸口缓了半天，回想起林念之这些年时而听来叛逆的话，猜测林念之早就看到过那张纸条，一时间又全是难堪。
后来她又不经意翻到林念之高中时的一本旧书，入目便识得书里夹着的人像彩铅是谁，这段时间，周络一直在消化这两件事。
直言似乎难以开口，尤其忆起自己此前那些伤人心的话，周络内疚又后悔。
林念之没听出周络的弦外之音，宽慰道：“以前画的也挺好的。”
适才的小品演完，接着还是小品，催婚主题的，两人都感觉气氛怪怪的。
林念之起身道：“妈，你还吃吗？不吃我就去收拾了，有点困。”
周络犹豫了下，想说的话又被吞回肚子里，她起身跟着林念之一起收拾。
本是托词，许是吃撑了，洗个碗的功夫林念之哈欠连连。
碗碟清洗收好，只剩下厨余垃圾要整理，周络看向又掩嘴打哈欠的人，“之之，你去睡吧，剩下的我来。”
“行。”林念之直接应下。
回房后，林念之草草冲了个澡裹进被子窝到床上，看到几分钟前江月白发来的消息，是一则烟花小视频。
柏林：【有烟花看吗？】
林念之的卧室正好面向山，烟花都在另一边喧闹的街头，可闻其声，不见其斑斓。
她懒洋洋回了句语音：“你又不是没来过，谁会去没人的地方放烟花。”
柏林：【万一有呢？】
北柏：【没有】
没等到回复，林念之困意袭来，手机渐渐从手中脱落。
刚迷糊睡去，窗外“砰”一声炸响，她虚虚掀开眼皮，窗外正正开出一朵烟花，火花在暗夜迅速划过，似金色瀑布倾泻而下。
马上就要过零点，依着初一不打扫，聚财的风俗，周络想着将收好的垃圾扔了。
小区院落安然寂静，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人声，小区后边是铁栏围墙，外边临着片空地。
周络好奇怎么除夕夜有人跑荒地去了，她循着声音望过去，半空的烟花明艳炸开，借着火光，她隐隐看出说话人的轮廓。
垃圾桶在楼门侧边，她扔掉垃圾又看了眼刚才的方向，若有所思上楼。
第一朵烟花绽放时，林念之便清醒过来，毫无期待时的乍见之欢最惊喜，她下床缓步走到窗边，拍了视频发出去：
【真有人在山脚放烟花！】
【小狐狸蹦跳·jpg】
没第一时间收到回复，她又拨了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拨···”的机械冷音和敲门声同时响起。
“妈，门没锁。”林念之收起手机，折返回房间。
周络推门进来，面色犹豫，“你···”
见状，林念之开口问：“是有事吗？”
周络尴尬笑笑，“你和那个、小江是不是很早就认识了。”
林念之放慢脚步垂眸看着脚下，正要开口扯谎，注意到周络手上拿着的书，抿唇换了措辞，“是。”
周络顺势把书放到书桌上，干巴巴道：“其实我看到这本书有些日子了，我···不知道你和小江的情况，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
不明了周络的意思，林念之没贸然开口，只是沉默着。
“我是怕你怪我，刚才下楼扔垃圾，我看到她在后边的空地放烟花···”
顿了几秒，周络继续艰难开口，“你喊她上来吧，以前···是我太狭隘了，你们···以后互相扶持，彼此照顾，安心过日子挺好。”
周络话音刚落，又是“砰”一声。
林念之回头望向窗外新炸开的烟花。
宛如无数星辰碎片在夜空中飞舞，专属她的星火灿烂。
她怦然心动，匆匆留下句“我下去喊她”，趿着拖鞋就往外跑。
周络追出去给她递了件羽绒服，“衣服穿上，小心感冒。”
电梯里的几十秒漫长似十年，时间重新流动。
林念之大步跑到围栏旁朝外喊：“江月白！”
烟花放完，江月白和余曦正收好垃圾往回走，远处不间歇响着鞭炮声，林念之的声音并不明显。
江月白以为思念太盛，幻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不过依然回头遥望小区方向。
微弱的路灯洒在随风轻舞的暗红上，漫漫黑夜里并不明确的四目相对，触动心扉。
“过来！”林念之又喊。
江月白顾不上给余曦留句话，丢下烟花壳直直奔向她的心之所向。
眨眼间，她便至围栏旁，轻跳攀住栏杆上方，灵巧施力一跃翻进小区，将林念之抱个满怀。
“你怎么下来了？”
“你怎么来了？”
两人不约而同开口。
“我来给你放烟花，本来想借着烟花套路你给我转正，结果手机突然又关机了。”
江月白兴奋不已，什么话都往外吐露，她手机用了有些年头了，最近电池大概率出了问题，好几次突然跳到零电量关机。
夜正浓，欢喜也浓。
林念之了然她的小九九，却依然开心：“满分实习生，随你所愿。”
“谢谢老婆！”江月白激动地将她托抱起。
林念之被她炙热的眼神烫得心底一软，低头吻了下她的眼睛，道：“我妈让我喊你上去。”
闻言，江月白先是懵了一瞬，仰头盯着林念之眼底，确认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林念之浅笑弯弯，惴惴不安的江月白面上换上不可置信的喜色，忽闪着眼睛愣愣问：“真的吗？”
“嗯，跟我回家，喊上阿暖。”
余曦以前没来过小县城，看到遍山遍野的彩灯觉得新奇，边走边拿着手机拍照，问江月白的话没得到回应，转头一看江月白已飘然翻上墙。
她默默吃了口狗粮，乐悠悠捡起本是江月白拿着的垃圾，刚回到车旁，江月白牵着林念之在小区门口喊她。
听完江月白的话，余曦偷偷凑近江月白小声说：“姐，我们就这么去？”
身心澎湃的江月白这才有了觉悟，早前她结束和林念之的视频，依言给自己和余曦做了点吃的。
饭后，思念如泉涌，碰巧看到窗外的烟花，她猛然生出小心思。
她打算偷摸放完烟就花回安北，没奢想见人，自然没带其他东西。
除夕夜商场早关门了，现买也没得买。
她看着林念之忐忑问：“我两手空空去，不太好吧？”
“没事，下次补上，快点上去，我脚冷。”
低头瞥见林念之脚上的拖鞋，江月白注意力被转移，暂时顾不上其他。
电梯递上，随着“叮”的提示音响起，闭合的金属门缓缓打开，楼道赫然是笑盈盈的周络，
紧张还未平复的江月白僵硬笑着，“阿、阿姨，过年好。”
周络看出江月白的紧绷，加之她本就是温和的性子，心结消退看江月白也满心喜爱，轻松开玩笑。
“怎么不喊妈了？”
江月白脑子一团浆糊，嘴先脑子一步，声音洪亮又坚定：“妈，过年好！”
想起初次见面的乌龙，周络和林念之对视一眼，笑呵呵应声：“好～”
余曦感觉到一丝丢脸，乖巧道：“阿姨过年好，打扰您了。”
“不打扰，外边冷，快进来。”
林念之给周络简单介绍了下余曦，周络应好又问：“小白和阿暖吃饭没？”
“吃了的。”余曦答。
“那吃点零食。”周络热情拿来各种零食放到茶几上。
惬意随意闲话，江月白被幸福冲昏的劲还未完全消散，基本都是需要时才吭声，余曦年纪小又会聊天，哄得周络笑不停。
周络此前从南乔那得知过不少江月白的家事，聊了几句便猜出了余曦大体的情况，她望向二人的眼神无限怜爱。
零点的钟声敲响，外边噼里啪啦的密切的鞭炮声热情共迎新年，冷清的家俞显热闹。
周络起身回了趟卧室，出来时手上拿着三个红包，烫金福字格外喜庆，她先把第一个红包递给余曦。
“阿暖，新年快乐，好好学习好好玩。”
“谢谢阿姨，新年快乐～”余曦自余枫晚去世，没再收过压岁钱，鼻头微酸特开心。
接着，周络又把剩下两个红包同时递给林念之和江月白。
“新年快乐，希望你们不要计较妈以前犯糊涂的事，好好工作，好好在一起。”
“谢谢妈。”
眼角的笑纹是时光雕刻的印记，亦是幸福的底蕴。
幸福没有定式，安心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