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大雪覆盖了那条某天清晨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小路,冬日难得的阳光笼罩了这个小院子。
“爷爷——怎么又在喝酒?”
“哼——美酒醉人嘛......”爷爷说道,“叫那位公子也下来喝一杯吧。”
“…他身体还没好全呢……”阿离的声音闷闷的。
自从爷爷表现出对阿离的敌意,阿念想方设法地尽量不让他们碰上。
“小酌怡情,怎么,还怕爷爷能害他不成?你这小子,胳膊肘怎么尽往外拐呢…”
姜怀离耳聪目明,在房间里就听到了爷孙俩的谈话。
他敲门,缓缓进入。
“阿离!”阿念眼睛一亮。
熟悉的酒香顺着身体上的每一个毛孔流入身体,姜怀离不禁有些热起来。
“你的眼睛怎么了?”
早在他刚一进门的时候阿念的视线就紧紧跟随着他,自然发现了姜怀离眼睛下的一片乌青。他皮肤白,淡淡的颜色在他的脸上也十分明显。
姜怀离神情一滞,道:“昨夜看书…没睡着。”
“哦…这样啊。”
爷爷见到阿念这副担心的模样,轻哼一声。
“坐吧。陪老头子喝一杯。这酒我酿了许多时日,现在喝正是时候。”
他举杯一口饮下,“公子。这山上人迹罕至,贫瘠的很,野兽也不常出没,公子怎会受了那样严重的伤倒在那里?莫非是山贼又卷土重来?若是如此,公子早些告知我们,我们也好早做防范才是啊。”
塔拉雪山处在两国边界,荒凉贫瘠,平日鲜少有人踏足。前些年又有山贼猖獗,无人敢轻易上山,自此上山的唯一小路也被大雪封堵。一位衣着不凡的公子,独自一人受了这样严重的伤,周围却无任何其他人的踪迹......
姜怀离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缓缓道:“歹人暗杀,我逃至山上。”
他紧紧地盯着老人,眼睛里却是一片平静,让人窥探不出眼底是否惊涛骇浪。
“歹人?不知这歹人,是楚国人,还是姜国人啊?”
气氛僵硬,暗潮涌动。
“哎哟——”
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姜怀离和爷爷不约而同地看向声音的来源。
阿念不知何时偷喝了剩下的酒,缸底清晰可见。一个不注意又弄翻了酒缸,破碎的瓷片划伤了他的手心,他控制不住的喊了出来。
“阿念!你这孩子……”爷爷惊叫。
姜怀离立刻冲上去抱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视线里弥漫的红色让他又气又急。
“伤药在这!”
姜怀离拿起伤药,将他打横抱起,快速迈向门外。
“阿离。”老人叫住了他。
姜怀离没有回头。
“…阿念虽是我捡来的,可这么多年,我一直将他当成我的亲孙子。说来惭愧,我没能力给他更好的。我年纪大了,不可能守着他一辈子。可他长这么大,没有与其他人相识过,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了。”老人的态度软化下来,“我知道你的身份一定不简单……算我恳求你,不论遇到任何事,别把他置于危险之中,保护好他。行吗?”
姜怀离垂眸,看向阿念醉醺醺的脸。
“不负所托。”他道。
说罢,走出了屋门。
老人的袖口微动,掩去了眼尾那似有若无的水光,好似它从不曾存在过。随后又拿起了一直藏在袖口里的那封信,缓缓握紧。
“好疼啊……”
姜怀离把他放在床上,又起身拿出药来。
阿念的小脑瓜还记着自己受伤的事情,姜怀离还没动手,他就一直叫嚷着伤口疼。
“把手伸出来。”姜怀离习惯了发号施令,只能尽量地把声音放的轻柔。
若是袂之在这,看到曾经的冷面阎王如今嘴角含笑的样子,一定又会怀疑自己看错了。
“你是谁啊…”
阿念的脑子很懵,一个……两个……他晃了晃脑袋,怎么这么多人站在他床边……
“我叫—姜,怀,离。”他半真半假地吓唬道。
“谁啊。不认识。你让我伸我就伸啊?”
阿念大着舌头,喝醉了的他有不同于往常的蛮横。
“我是阿离。不是伤口疼吗?伸出来上药了。”
“哦……是阿离啊…”
他听话地把手伸出来。
原来是阿离的话才会听吗。
姜怀离默默道。
好乖。
涂药的时候,阿念又不乐意了。
“还是好疼啊…”
姜怀离又把动作放得更轻了。
看着阿念忍着泪水的眸子,他的眼里不经意间泄露出了一丝温柔。
他鬼使神差地低下头,对着手心里的伤口吹了吹。
“不疼了。”
阿念不好意思地收回手,又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般猛地坐起。
“好香啊……你身上什么东西,怎么香香的?”
说着,他缓缓靠近,仔细地闻了起来。
从腰间闻到胸前的衣襟,从脖子闻到脸上,最终停留在他的嘴唇边缘。
姜怀离此刻的身体已经完全僵住了。他从未与人靠得这样近,更何况是如此堪称暧昧的举动……
“原来是这里香香的啊……”
呼吸交缠。
说话间阿念呼出的热气带着浓烈的酒香喷洒在了姜怀离的脸上,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被灼得发热。
快要被溺毙了。溺在酒里。
就差一点点……
已是夜晚了。窗外的月光朦胧地洒进窗子,为阿念镀上一层银色的光辉。
似被蛊惑了一般,他微微向前,缩短了那一点点的距离。
唇瓣相贴。
阿念迷迷瞪瞪地觉得有点奇怪,怎么突然呼吸不畅了……
好软。
他一定是醉了。姜怀离想,喝了这么多酒,他们都醉了。
他轻柔地辗转着唇瓣,沉迷于这陌生的触感。
既然醉了,就醉的彻底一点吧……
宿醉的结果就是,晨起时阿念的头就痛的不得了。
“嘶——”阿念走出门,轻轻揉着。
爷爷正扫着院子里的积雪,看到他出来,忍不住心疼:“以后还是喝不喝酒了,嗯?”
阿念扯出一抹心虚的笑:“不喝了,不喝了。”
“还给你熬着姜汤呢。去喝点吧。”
“好嘞爷爷!”阿念笑道。
姜怀离从阿念那回来后,就一夜没睡。乌青的眼睛看起来更加严重了。
阿念看见的时候快被吓了一跳。
“阿离,你的眼睛这是又怎么了?”
姜怀离不自在地眨了眨眼,“没睡好。”
“又看书了?”
“……”
姜怀离没说话,阿念还以为自己猜对了。
“你伤还没好全呢,以后还是要早些休息。”
“…嗯。”
阿念总觉得自己还忘了什么东西,可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忘了点什么呢……
“阿离,我是不是忘了点什么啊?”
姜怀离视线瞥向别处,“没有。”
“真的没有?”
“嗯。”
“那好吧。”阿念不勉强自己,忘了就忘了吧。
想到自己辛苦了这么多天的事情将要完成,阿念心情愉悦了几分。
千里之外的楚国。
“尚书大人到——”
欧阳予一进入殿门,刚在殿外平淡无波的神情立刻显得恭敬又温顺。
他忙不迭地叩拜安坐于龙椅上的皇帝,“拜见陛下。”
“尚书大人快快请起。”
楚帝的脸上满是忧虑,不知不觉间竟已满头大汗。
楚国安排进姜国的暗探来报时,他正在美人儿身上挣扎着。
听到消息后就赶忙让人请了欧阳予过来。
“姜国人竟如此不识抬举!怎能……怎能冤枉我大楚暗杀姜怀离!”他面上显出害怕的神色,又尽己所能地克制住,勉强维持可笑的尊严。
“爱卿,这可如何是好?”
他脚步虚浮,让人扶着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楚帝早些年还算有些魄力,当上了皇帝后与姜国征战几次,大获全胜。
可自从姜怀离当了大将军,楚国便再未赢过。
后来许是沉迷于一时的成功,数不尽的美人被招揽进宫,他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精神也大不如从前了。
如今仅仅只是接到了消息,姜国还未有任何的动作,他便已被吓得七荤八素。
欧阳予眼含轻视,又很快低头掩去,只恭敬道:“陛下何须担心。姜怀离已死,姜国上下,又有何人能与您匹敌呢。”
姜怀离是震慑两国的煞神,有他在,两国谁敢造次?
可他现在已经死了……
尚书大人仅仅只是一句话的安抚,楚帝便已经安定了下来。
“对……对对,姜怀离已经死了,已经死了。谁还敢来对我大楚怎么样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说得对,你说得对……”
楚帝皱着的眉头平缓了下来,眉眼间又隐约高傲起来。情绪转变得太快,布满皱纹的脸没能适应过来,显出一种似笑似哭的癫狂面容。
欧阳予接着道:“陛下若是心烦,臣又招了好些美人儿进宫……一定能把您服侍好的。陛下现在要见吗?”
他嘴角扯出一个得意的笑,忙不迭道:“见。现在就见。爱卿,你退下吧。”
美人儿鱼贯而入,欧阳予望着天空,听着殿内不堪入耳的声音,眼神狠厉。
“陛下老了,经不起刺激了。有些事情不必让他老人家知道。别叫陛下又不高兴了。”
“是,大人。”
若此时有人仔细看,就能看到此人正是楚帝身边的贴身太监——李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