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留下他吧。”姜怀离漫不经心地轻抚着茶盏上的细小缺口,“其余的人,杀了便是。”
“是。”
随后便是一片寂静。
姜怀离盯着还不肯离去的袂之,“还有事?”
“没......没事了。属下告退。”
近些日子主子举动十分反常,他咬咬唇,说话不禁吞吞吐吐起来。尤其是想到昨天晚上那个吻......(天地可鉴,他绝对不是故意偷看的,他是主子的暗卫,观察主子的一举一动本来就是他的职责!!应该是吧……)
以前主子从来没表现出来过有这方面的爱好啊......
他很想问问姜怀离,可是又怕姜怀离惩罚他。那手段......袂之打了个寒颤,他可不想再体验一次。
男人和男人......真的可以吗?脑海中莫名出现了一个蠢笨的身影,他甩了甩脑袋。
这可千万不行啊......
“都...都死了?”姜帝的声音微微打着抖。
“是,陛下。”赵潜显得忧心忡忡,“孙家满门,一个都没留下。”
孙家,祖上也算是前代的名门望族,本该随着姜国的建立而消亡,可这第三代的长子孙升平硬是凭借着科举进入了朝堂。不甘于小小官职,他暗地里投靠了丞相赵潜,成为他手下颇得皇帝重用的臣子。
“查出来是谁做的了没有?”
“已经查过了。侍卫仔细地探查了现场,仵作也验了尸......毫无线索。”
“放肆!”姜帝睁大眼睛,猛地站起来,“怎么会毫无线索?!”
赵潜见状颤巍巍地跪下,“陛下息怒!”
“这里是姜国的京都,朕还在这里!天子脚下!不仅出了这种灭门的案子,竟然还会毫无线索!”
姜帝剧烈地咳着,胸腔上下起伏:“去查!到底是谁做的,到底是谁!”
赵潜匍匐着慌忙后退,“是。”
京都...谁会在京都做这种事......姜帝揉着泛疼的眉心。
电光火石间他好似想到了什么,“等等。”
赵潜停住,“陛下。”
“你去塔拉山上,去找姜怀离的尸体。带回来。”
赵潜猛然抬头,意识到了什么,顿时手脚冰寒,“臣立刻派人去找。”
想到那个可能,姜帝几乎忍不住要瘫软在地。
若是他......不,不会。身上那么多的血洞…怎么可能活下来……
他好不容易才扳倒他,绝不能......绝不能......
“你再敢这样乱说,主子一定不会轻饶了你!”昱之愤愤。
“诶——我可没乱说。不信你自己去看呗。”袂之挠挠耳朵,对此毫不在意。
而当昱之亲眼看到他崇敬的铁面无私的主子几乎是微笑着接受了旁边那位小公子的喂食时,他终于接受了这个荒谬的事实:他的主子居然喜欢上了一个同性。
“没骗你吧。”袂之一脸玩味地看着石化的男人。
微风带着一股子明显的凉意,吹动了少年炽热的心弦。
袂之笑着凑近他,“诶你说,两个男人……也有可能吗?”
昱之反应很大地推开他,“你干什么!”
姜怀离忍不住侧目望向屋顶。
意识到主子威胁的眼神,两人别别扭扭地隐蔽了起来。
“好吃吗?”
阿念的眼睛亮亮的。
“好吃。”对于阿念,姜怀离从来都不吝夸赞。
“这是我第一次下厨。没想到我还是有点天分的嘛,”阿念笑道,随即又失落了起来,“要是爷爷也在就好了。”
“爷爷出门了吗?”姜怀离不动声色。
“嗯。爷爷也没说去哪里,只说出趟远门。”
出远门?
接收到姜怀离的眼色,昱之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姜怀离安慰道:“那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希望吧……”阿念突然站起,“阿离,你生辰是什么时候啊?”
生辰……?
姜怀离愣住了。
他……他没有生辰。
也从未有人告诉过姜怀离他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又有谁会记得一个不被期待的孩子的生辰呢?
他启唇:“我没有生辰。”
“怎么会没有呢?每个人都有生辰的呀。”
不是的。姜怀离在心里说道。不是每个人都有生辰的。
但阿念很快就没再纠结这个问题了,“那把我第一次救你回来时间定为你的生辰好不好?”
“那就定在……嗯……”
“腊月初三。”姜怀离回答道。
“你竟还记得!”阿念很高兴。
他当然记得。
那是他的重生,是他的第二次生命。
是他们的……初遇。
从此,孤舟停泊,剑去寒霜。
“可是已经过去好久了,没办法给你过生辰……”阿念神神秘秘地凑近,“所以今天晚上,我给你一个惊喜。”
他的声音格外雀跃:“我准备了好久的!你一定不会失望!”
“好。”姜怀离笑着看向他远去的背影。
直到连一片衣角都瞥不见了,他拿起一旁的剑,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奇怪。大人说了就埋在这,这都十几米深了,怎么还没挖到啊……”
“是不是耍咱们呢?这么冷的天,怎么可能还活着啊……”
“行了。”一个长满胡子的粗犷男人斥责道,“拿钱办事。哪来那么多废话?”
大家的话一个个都憋回去,脸色显得不太好看。
“哎哟——连个奸妄的坏话都不让弟兄们说,你这老大,当的可真是窝囊。”陌生的声音霎时间响起。
“谁!”男人大喝。
此次的任务是绝密,若是声张出去……
“这么凶干嘛?”袂之的身影从天而降,落在光秃秃的树干上,抖落了一地的雪花。
“你想干什么?”男人神经紧绷,周围的人也做出了防御姿态。
“你在找的,是我家主人。怎么还好意思问我想干什么?这话,难道不应该是我问你吗?”
主人?谁?姜怀离?
姜怀离真的没死?
男人的眼睛泛出一丝精光来,“你……”
下一秒,血色喷涌。
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男人的头颅已经掉在了地上。
其他人惊恐地看去,只见一个白衣男子刚刚收起了他的剑。
“姜......是姜怀离!”其中一人惊叫道。
听到熟悉的名字,人们的嗓子像是被紧紧的蹙住一般,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聒噪。赵潜那狗东西就派了这点废物来?”
袂之不耐烦地堵住耳朵,利落地将人一剑封喉。
他一步一步地走到唯一被留下的那人面前,蹲下,“有机会的话你替我们主子转告赵潜,下一个死的,该是郑家了吧。”
他举起剑,“可惜,没机会了。”
零星的血溅到了袂之的脸上,他皱皱眉,有些嫌恶地抹去。
“行了。”姜怀离冷眼看着这些尸体,有些恶劣地开口,“人头割了,送到赵潜那吧。”
阿念独自坐在廊子里,呆呆地盯着某处。
他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孤单。
可明明爷爷也在,阿离也在,只是出门了而已。
姜怀离踏着夜色回到茅草屋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他声音有些发紧,“阿念。”
少年骤然转过身,“你回来啦?”
他快速地跑到他面前,“来看看我给你准备的贺礼!”
“先闭上眼睛。”
姜怀离被少年牵引着走向后院。
他轻抚着阿念放在他掌心的手,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宁。
“可以睁开啦!”
听到少年的话,姜怀离缓缓地睁开眼睛。
他愣了许久许久。
大团大团的紫色鸢尾花从厚厚的雪地里冲出,在月色的映照下被镀上了朦胧的光辉。
月光,夜晚,鸢尾......伊人。
“好看吗?”
阿念期待着问道。
姜怀离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好看。我很喜欢。”
谢谢你。
姜怀离咽下了未尽之语。
“喜欢就好。”阿念明显兴奋起来。“之前没有鸢尾花,只能勉强用糖人代替了。”
他熬了多少个晚上呢?姜怀离不知道。可是鸢尾花在这样的寒冬是不会出现的。为了让这些花开放,他又用了什么样的方法。
阿念没有说,他也没有问。
仅仅因为他无意中的一句话,少年就花了这样多的心思,只为了换得他高兴。
他本就是沙漠里快要干渴而死的旅人,可清风拂过山岗,竟催生了不该有的希望。
只要你来了,我的沙漠就变成了绿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