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是四个戴大盖帽的警察同志,其中一个正好是暑假抓孙高达偷串灯的片警王林。
“蹲下!双手抱头!”一声暴喝响起,三个在学校里作威作福惯了的小混混哪里见过这场面,反应过来后立马蹲下,学着新闻里犯罪分子的样子双手抱住了脑袋。
一个瘦高的警察环视了屋内的惨状,开口问道:“你们干什么来了?”
王林说:“这仨都是战衡的跟班!能干什么好事?”说完对着对着他们吼道:“来干什么?想纵火是不是?还入室盗窃?”
声音一声比一声大,口气一句比一句严厉,三人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晕头转向被拉上警车带去了派出所。
桌上摆着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物证:一根钢管、两根木棒、撬锁的钢片、还有孙高达他爹心爱的小手电……三个人还如被抓时一样抱头蹲在墙边,只是手上都多了副手铐。
不多时,一身羊肉汤味的刁明妈妈、骂骂咧咧的侯斌姑父、挺着啤酒肚穿着锃亮大皮鞋的孙高达爸爸都被连夜请到了派出所。
孙老爹是市里国营煤厂的副厂长,在江心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孙高达亲娘去的早,后娶的小老婆肚子也不争气,汤药灌了无数依然十年一无所出,孙家就这一根独苗,自然是好吃好喝供着,奈何苗苗不争气,学习垫底不说,还不学好。
一个月来了两趟派出所,第一趟来的时候孙厂长还能气定神闲地给警察发烟抽,这回一听到信儿就觉得喘不上气了,一手捧着肚子一手摁着心口,气得脸都青了。
眼看家长也到齐了,天桥派出所谢了一半顶的副所长顾铁军才端着茶缸子走进屋来,跟他身后进来的一个小警察把一个透明的袋子放在了木桌上,袋子里装着盒火柴。
顾所长屁股刚一坐下就开始敲着桌子数落:“你们当爹当妈的,平时成天忙,忙忙忙忙!孩子都走歪了你们知道吗!要当少年犯了!”
刁明妈眼眶瞬间红了,小声忐忑地问道:“警察同志,我儿犯了啥事?他还没成年,能不能给我们个机会,我保证好好教养……”孙厂长也凑上前去:“是啊顾所长,孩子到底犯什么事了?”
“今天傍晚上新安小区的一个学生来报警,说在窗下草窠里发现了大量易燃物,闻起来还有酒精味,都知道现在严打是不是?所里很重视!我们派了四名民警过去查看情况,正好逮住他们撬了门锁进去盗窃,屋里给人家砸的稀烂,失主说丢了包里的三百块钱,沙发也碎了。”
刁明闻言噌的蹿了起来,大声嚷道:“我没偷钱!”
“蹲下!”门口的小片警手持警棍冲了进来,刁明妈箭步护在儿子身前疾声说着:“蹲下,快蹲下,儿子。”刁明正好抓在了妈妈那脏得辨不出颜色的油亮亮的套袖上,忽然鼻子一酸,抬头哽咽地辩白道:“妈,我真没偷。”
孙厂长许是觉得事不算大,重重地长舒了一口气,又恢复了往日的大人物风范,他抽出一根红塔山恭敬地递给顾所长,“所长,我家这个混小子你也知道,到处惹事结仇,八成是和同学有了矛盾想着去人家里闹腾一番撒撒气,偷钱他是万万不敢的,我们家,嘿,我们家也不缺钱。”
顾所长摆摆手推开了递到眼前的烟,“孙厂长,现在的情况是我们民警在报警人窗下真找到了半瓶酒精,还搜到了藏在单元门下砖缝里的火柴,而且对面203的住户证实了确实这几个小子在人窗下鼓捣了,声儿还不小,明白了吗?他们三个!”顾所长伸出手指重重地点了点三个蹲在地上的怂蛋,声音突然严厉,“这是纵火未遂!”。
听到“纵火未遂”四个字,在场的三个少年和家长脸都白了,连一直丧着脸的侯斌姑父都眼见着急了。
顾所长接着恐吓他们:“去年下营村里那个放鞭炮的小伙你们都听说了吧?烧了人家连着的三家房,怎么也得判个十年八年吧,那还是村里平房,人都跳窗户跑出去了,你们今天要是得手了,单元门口一烧起来,楼上几十户谁能跑出去?”顾所长突然砰地一声拍响桌子,指着刁明他们三个吼道:“枪毙!统统都得枪毙!”
这声“枪毙”吼出了当庭宣判的效果,刁明妈妈抱着儿子哇的就哭出了声。
孙高达吓傻了,看着从没有这么慌张过的爸爸手足无措,急的汗珠子直往地下掉,一遍遍语无伦次地重复着:“我们没想放火,不是我们,不是我们……”
顾所长叹了一口气,对旁边小民警吩咐道:“把报警那学生叫来,问问怎么回事。”
邱露白一进审讯室就看见了刁明母子红肿的眼睛,眼底闪现出些许不忍。
“小邱是吧,这三个你认识?”
“是我同学,一个班的。”
“有仇?”
“这您得问他们,今天早上刚见过,他们放学时就尾随我。”
顾所长看刁明三人,“有这事?”
“有”孙高达颤着声儿老实回答。“就是老师让他当班长,我们不乐意,想教训一他一下。”
“放火教训?”顾所长眼睛一横。
侯斌抬起脸,激动地叫嚷:“没有,我们就是想砸他家,没想放火!”
顾所长一拍桌子,“门口地缝里的火柴不是你们的?”
“警察叔叔!”邱露白突然看着顾所长问:“您是说门口砖缝里的火柴吗?那个是我丢的,搬家那天在门口袋子撒了,一盒火柴和几个硬币掉缝里了我就没要。”
顾所长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顿时消了气焰,一脸不可置信的问:“真是你丢的?”
旁边小警察接道:“火柴下边是有几个钢镚,我们把砖都抠下来了,钢镚也抠出来了,在王林兜里。”
刁明妈妈好像看见了救星一样,她止住了哭声,肿着核桃似的眼一脸感激望着邱露白。
顾所长看着邱露白,严肃地又问一遍,“确定火柴是你的?”
“是,”邱露白答得干脆,犯罪嫌疑人和家属们瞬间如释重负。
顾所长指尖敲敲水缸子,肥重的身子往椅背一靠:“行,既然报案人这么说了,那纵火未遂就不说了,说说入室盗窃吧,门是你们撬的吧?把人屋里砸成那样是你们吧?小邱同学丢了钱坏了家具,但是赃款没搜到,藏哪了?说!”
邱露白淡淡看了百口莫辩的三人一眼,乖巧地瞧着顾所长道:“谢谢警察叔叔,那个沙发本来就是旧的,只要他们家长能保证我在学校不再受他们刁难,钱就算了不用赔!”
“别别别,小邱班长。”孙厂长立刻出声制止道:“保证是一定的,钱也得赔,我家王八羔子撬进你家门,你家丢了什么都是我们的责任。”说着转身看看另外两个大人。
刁明妈妈忙不迭附和:“是,我们赔,还有什么坏了,我们都赔,阿姨也能保证刁明以后再不欺负你,你在学校有事你就支使他,我让他给你当跟班。”
侯斌姑父把脸扭到一边一声不吭,侯斌难堪地低下了头也小声说了一句:“我也保证,我也赔。”
孙厂长就当即在衬衫兜里掏出了五张百元大钞,朝刁明妈妈怒了努嘴:“嫂子,我先给了啊!回头咱们再合计。”刁明妈妈忙点头同意,不住嘴地感谢。
邱露白想了想,抽出两张钞票放在了桌上,“叔叔,那个沙发比我岁数都大,真不用赔了,大家都是同学,往后还得相处呢。”
顾所长一扔茶缸,佯装生气地说道:“瞧你们几个兔崽子给人家吓唬的!坏了东西都不敢要!”
孙厂长抓起两百块钱就朝邱露白手心里塞,一脸慈祥和蔼地笑说:“小邱班长,嫌弃叔叔给的少了不是?高达虽然混了一些,但你出去打听打听孙叔叔可不是那不讲理的人,这钱你不拿叔叔哪睡得着?”
妈的,就你会演?
邱露白连忙作紧张惊恐状,急得好像快要哭了,“叔叔我真不能要,我们还得当三年同学呢,一个破沙发坏了就坏了,哪有我们同学情谊珍贵呢?”说完还深情望了刁明他们一眼,看得三人心中不约而同一阵恶寒。
邱露白到底没要那二百沙发钱,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他还是懂的,这三个小子在七中混了这么多年,又有那传说中惹不起的人物撑腰,虽然脑子不太灵光不足为惧,但也不能让他们一次栽得太狠,免得日后总想暗搓搓报复不够烦的,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见邱露白死活不要钱,孙厂长连说一定要给送个新沙发去,总算没输阵。
顾所长赞赏地看着相互推辞的一大一小心情愉悦,很好,解决得非常顺利,不用加班了!他喝两口茶水欣慰地说:“那行,孙厂长干大事的人,爽快,孩子回去呢再好好教训,同学之间的矛盾能有多大?今天拿棒子砸人家,明天不得杀人去?”
孙厂长使劲点头,再次递上了红塔山,这回顾所长接了,夹在手里没点燃,朝着邱露白问道:“小邱还有没有什么意见了?有你就吱声,政府给你做主。”邱露白摇摇头:“没有了,谢谢顾所长,谢谢叔叔阿姨,我要回家收拾房间了,在窗外放东西的人还没抓到,下次我再发现有可疑的人马上就来派出所汇报。”
说完邱露白朝顾所长鞠躬告辞,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横行多年的七中“三大金刚”初尝失败的滋味,第一次被人兵不血刃一击必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