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里一片通亮，眼前还有一道厚重的木门，邱露白四下环视，原来这里只是一个见方的门斗，推开第二道门，这回大厅里都关着灯，正前方的投影布上播放着粤语的《古惑仔》，座位上人头攒动，香烟头的火光星星点点浮现，看样子已经坐满了人。
一个身材瘦削眼睛不大的少年走了过来，“看电影？5块钱一位，马上就放下一场了，《鬼剧院》，可好看了。”
“我看门上贴着招人，还招吗？”
“你找活啊！等会。”说完小眼睛少年麻利地转身向里间走去。
战衡还在揪着三个“猪脑袋”臭骂：“快点收！没长手啊！擦桌子啊！扔哪了？扔远点！别他妈扔我屋后……欸，别扔！别扔！拿远点就行，别丢了。”
刁明捏着鼻子瓮声瓮气的说：“扔了得了！哥你留这玩意干啥？”
战衡使劲吸了一口烟，眼里冷光闪动，嘴角露出个狞笑：“妈的，等老子明天摁着那小白脸跪地下吃两口再扔！”
“好！”这画面想想就刺激，他们可太激动了！
敲门声响起，“老板，有个来找活的。”
“来了！”战衡吼着回身出门，“你们几个好好收拾，多拖几遍地，明天晚上我还得回来住呢！”
三个狗腿子在恶臭中露出讨好的笑容连连答应。
“吱呀”一声，战衡推开木门。
只见惨白刺眼的白炽灯下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俊秀少年。
“您好，我找这里的老板。”邱露白朝他粲然一笑，露出了洁白的两颗兔牙。
战衡大脑瞬间短路。
他活了十八年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生：穿的和小城里的少年都不一样，带领的白色短袖，浅蓝色的牛仔裤，被头顶的灯光一照，竟有一圈莹白的轮廓，他一头黑发既不像街边混混长到脖颈，也不像大多数男生千篇一律的圆寸方寸，刘海细碎稍稍盖着点额头，又没有挡住纯澈黑亮的桃花眼，眼角稍弯，鼻梁高挺，唇线精致，此刻正微笑的看着自己。
“我，我就是老板。”遭到靓仔美颜暴击的战衡嘴有点瓢，嘴角挤出了自己也不知道好不好看的笑。
“啊，你就是老板呀！还招人吗？”
邱露白面上笑意不减，心头却一万句脏话飘过，这是个什么玩意：一头金黄且油腻的头发，刘海盖住半张脸，也不知道究竟长成什么德行，露出的一只耳朵上挂了一排银色耳圈，皱皱巴巴的黑背心下是今年地摊最流行的那种一支裤腿能塞进去两条大腿的肥裤子，再往下看，光脚趿拉着一双黑拖鞋，这品味，真他妈的一言难尽！
但审美畸形的战老板却觉得自己今天的打扮酷毙了，他骄傲地甩了甩黄毛殷勤介绍道：“我想招个上夜班的伙计，晚上在录像厅放影碟。”
“几点上班？”邱露白笑意不减，战衡觉得对方满眼都是欣赏，他对自己的形象更满意了。
“你七点来就行，我这中午才开店，还有个白天帮忙的七点多就得回家。”
“你这通宵营业吗？”
“不是，一般半夜1点关门，早点晚点都没事，完了你收拾收拾卫生，想回家就回家，不想回去就在我那屋睡行了，第二天早上走时候把门锁上，我这有钥匙，到点我就来开门了。”
“那一个月多少钱啊？”邱露白闪着亮晶晶的眼睛继续对老板进行视觉攻击。
这回战衡犯难了，他没雇过人啊！“就……一百吧。”他试探着开口。
邱露白面露惊异，“一百？你能雇来人吗？”
“那二百！”战衡马上改口。
邱露白马上在心里开始计算：学校食堂午饭三块钱管饱，比哪里都划算，中午吃饱饱的，早晚就可以省一点，这样每天吃饭预算五块钱，一个月就是一百五十块钱，虽然马上就到冬天了还要交二百多的暖气钱，但这只金毛说了晚上可以在这住，那暖气费就省下了，如此一来每个月还能存五十块钱买学习资料，又不耽误白天上学，蛮好！
见邱露白迟迟不开口，战衡觉得自己肯定又给少了，“三百吧！三百成不成？”。
邱露白内心：咦？还有这好事？
“成！我今天就能上班。”害怕金毛反悔，邱露白迅速敲定了人生第一份工作。
战衡带着他走进了录像厅，进门是个九十多平的大厅，一张投影布挂满了整面墙，两米开外的地方开始摆桌椅，黑黢黢的人影已经坐满了，邱露白发现前三排都有桌子，到了后边就只有长条椅了。
“前面三排和后边价格不一样吧？”
“对，前边三排十块钱一位，一人一盘瓜子，没了他们自己就去盛了，啤酒饮料泡面得花钱，这些你管着，先交钱你再给他拿，晚上你要是饿了就自己随便吃，我这有碗面、汽水、啤酒、火腿肠、花生米。”
言谈之间把晚饭也给解决了，一天又省一块钱，还吃的这么丰盛，邱露白更满意了。
战衡指着影碟机问：“这个你会用吗？”
“会，以前家里有，我家在桥那边，晚上不能回去，那我住哪？”
战衡把邱露白带到投影布侧面的小屋，推开门，邱露白直接惊呆了。
这是个仓库吧！
低头一看，哦不！这他妈是个垃圾场吧！
随即一股酸臭酸臭的味道迎面扑来,天呐，这是藏尸现场吧！
……
“你就住这？”
“嗯。”战衡看着邱露白嫌弃的眼神有点不太自在，“平时也不这样，最近货多，没理，几个小兄弟来了，在这收拾垃圾又没……”他编不下去了。
恰好这时，小屋的后门被人推开了。
刁明三人从后门进来，看见地中间站着的邱露白惊的下巴都要掉了！
“卧槽哥，你也太牛逼了，这么快就把人逮过来了？火箭也没你快啊！”刁明眼睛直接瞪圆了。
侯斌兴奋地全身血液都沸腾了，刚好垃圾包没藏远，这下有好戏看了！“哥你是不是会段誉的那个凌波微步啊？”他一脸痴迷。
最纠结的是孙高达，怎么办？老爹这关是过不了了……
战衡瞅瞅“救星”们，又瞅瞅邱露白，“你们认识？”
邱露白眉眼一弯，笑着说：“他们三个都是我同班同学，才刚分开不一会，这也太巧了！”
刁明一看，好像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么回事，他摸摸自己的大光头，脸都要僵了。
“衡哥，他就是邱露白。”
衡邱露白心道不好，故作沉稳地问了一句：“还不知道老板怎么称呼。”
“战衡。”
……
刚刚叫嚣着要抓人来吃垃圾的战老板，在经过短暂的内心挣扎后，做出一个遵从本我的决定。
他面无表情地朝兄弟们介绍：“这位是我刚雇妥的夜班伙计，我还没问他叫什么呢，那个……你们先回去吧，晚了爹妈又来我这找人了。”
听出了老大不想提跪地吃垃圾这茬事了，孙高达立马从善如流答应道：“欸，我们这就回去，可算雇来人了，我们班长那各方面能力都没说的！”说完还夸张地拍了下大腿，“哎呀！怎么就这么合适呢！”
已经闭气半天的邱露白实在受不了屋里的臭味了，他三步并作两步蹿过去敞开了后门，大口大口呼吸着不甚新鲜的空气。“我，我决定辞工了，在这里住一夜我怕明早醒不来，太臭了，太臭了……”
辞工？战衡哪里舍得！一脚踢在刁明屁股上，“看你们干得好事！”
刁明捂着屁股眼泪巴巴，衡哥为了别人踢我！！！
侯斌不敢冲战衡来，他扔下抹布口气不善地质问邱露白：“你不知道什么味儿吗？这不你家出产的好东西吗？”
邱露白也怒了，缺氧半天的脑袋嗡嗡作响，你这跟骂我精神病有什么两样？“我他妈脑子让门夹了我配这么恶心的东西？你们仨从我家走都好好的，谁知道是半路掉垃圾堆里了还是踩屎了？别往我头上赖！”
“那包垃圾不是你和邱天天设计好的？”
“你什么时候还认识邱天天了？”
……
五个沐浴在垃圾大礼包味道的倒霉蛋一人垫一块砖头，坐在后门外的小院子里。邱露白简单说了自己二叔家抢房未遂又不情不愿搬走的事，刁明也大言不惭地分享了他们半路打劫邱露白“物资”的经过，邱露白笑得蜷着身子直不起腰来，直呼“活该”。
战衡看着融融月光下哈哈大笑捶胸跺脚的邱露白，也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笑容。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
七点半，前门看场的星星问能不能下班了，他是刁明邻居，老早辍学跟家里开早餐铺炸油条，家里条件不好，每天早上卖完油条接着继续到处打零工，战衡这里一开业就把他叫来了，从中午到晚上七点，也算有个正当营生了。
战衡看向邱露白，“今晚就上班呗？能在这住吧？”
“你看你那屋能住吗？”邱露白说。
“我给你开个旅店，关门你先去住旅店。”
刁明竖起大拇指感叹道：“衡哥就是仗义。”
邱露白觉得这贼船上的有点快，老板过分大方让他稍有不安，“我书包都没拿呢，还得收拾两件衣服和牙刷牙膏毛巾……”
“大明你和达子骑我三轮车去他家把他说的都拉过来，猴子你在这看店，人回来了再走。”战衡几句话就安排完了，邱露白连分辩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拉出了录像厅。
“班长，我没你家钥匙啊！”刁明在后边大喊。
“你他妈进人家门还用钥匙？出来别忘了把门锁上。”战衡毫不客气的揭穿。
邱露白张张嘴在风中凌乱，老子一定要换个锁！明天就换！
二人骑着三轮车的身影消失在拥挤混乱的街头。
战衡轻轻拉了一把邱露白，“走啊！”
“去哪？”邱露白一脸茫然。
战衡双手插在兜里，纤薄的嘴角勾着痞痞的笑，“我领你开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