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榭

    第四回

    道是歌才发,灯未昏,佳人重抖玉精神。诗提壁,酒沾唇,才郎偏会语温存。

    夜已三更。

    江雪蓑掩被坐起。

    她绸缎似的长发散了满床,仍有一缕松松绕在侯琮指尖。

    发间、肌肤,身上的每一寸都沾满淡淡古龙香水味。空气中还若有若无地飘着一丝酒香。

    江雪蓑从没喝过这样好的酒,仿佛大醉一场方醒来。

    头昏昏胀胀,身体却没有一点不适,只是眼一睁一闭间好似还在前夜。

    侯琮的发丝柔软,拂过时酥酥痒痒。

    她的手却有力,相拥时几乎要刺进她骨血中去。

    江雪蓑狠狠一闭眼,想将这些画面统统忘却。

    她在心中默念:我是西施,她是吴王。

    我是西施。

    她是吴王。

    我们不是侯与香——

    再睁眼时,眼中已没有那些绮思艳景。她伸手将那一缕发丝从侯琮指尖抽回,确认了对方正沉睡,她这才长松一口气。

    赤足下了床,她摸黑到了书桌边。

    江雪蓑唱多了戏,却是头一回在现实中同人演这同床异梦的好戏。她几乎要担心对方会被她的心跳声吵醒。

    好在没有,一切都格外的顺利。从左至右,江雪蓑小心翼翼地抽开每一个抽屉,却都空空如也。

    这才是第一次,她也好,那些学生们也好,没人真指望这回能有什么收获。不过以防万一罢了。

    她又摸黑回了床上。一夜难眠。

    *

    话说秣陵近来有两件奇事——

    一是侯少将军是个女人。

    二是侯少将军喜欢女人。

    很难说一和二哪个更叫秣陵的老爷少爷们难以接受。

    不管旁人如何,沈少爷对这两件事都十分不爽——还以为你是什么正人君子,原来同我并无二致!

    沈少爷每每想到这里,都恨得牙痒。更可恨是那侯家实在权势滔天,他也只敢在私下小聚时同好友发发牢骚。

    而其中一位好友正在追求陈厅长家千金,便将此当作一则趣闻说与陈小姐听。

    陈琳听了,只问:“近来与侯琮闹得沸沸扬扬的,是哪一位来着?”

    陈小姐从来冷淡,那少爷得了她一句问,连忙打起万般精神回答:“是梨春班的一个戏女。”

    又觉得这样答实在干巴巴,还添了一句:“听说侯琮喜欢听戏是受她已故母亲的影响……”

    等等——

    少爷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陈小姐也曾留英、听说与侯琮还是同校……”

    陈琳放下咖啡杯,朝他浅浅一笑:“我与她是同窗。”

    侯琮此人,在哪里都是引人注目的。

    她骑术好,枪法更好,西服、礼裙,军装还是手术衣都适合她。不同于眼前这些只有金玉其外的草包,侯琮是真正的天之骄女。

    陈琳同她做了五年同窗,之后一人回国,一人继续深造。

    她们或许谈不上是什么知心好友,但看了侯琮的背影五年,陈琳也不再甘心只做个精通几国外文的陈小姐。

    陈琳回忆着,随口道:“她母亲的忌日就在最近,今年她回国,想来再过两天他们父女就要出秣陵了。”

    侯琮只有六七岁时侯夫人就去世了。

    而那时,侯将军尚在北方打拼。待到局势大定后,侯将军才南下定居秣陵。

    因此秣陵众人只知他每年这时候都要出城,却其实并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

    少爷福至心灵,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不知侯夫人被葬在哪里?”

    陈琳道:“听说是在南山。”

    **

    梨春班门口十分热闹。

    梨春班不是什么出名的大戏班,祖上传下来的地也只剩下市井街口的这一小块。

    虽说现在不是前清了,但街头巷尾的百姓同那些大人物之间仍实实在在隔着高墙铁门。

    比如说大人物们已经开上了小轿车,而这里最多的却还是黄包车。

    而现下,却有一辆一尘不染的漆黑小轿车停在了梨春班门口。透过小轿车后窗的白纱帘只能瞧见一个影影绰绰的窈窕轮廓。很快司机下车打开了后门。

    侯琮今日将直发稍稍卷出了些弧度,一身杏白色掐腰西服套装,手里提一个沉香木匣。她命司机留在门口,自己一人走进梨春班后院,在一间厢房前站定。

    侯琮敲门:“雪蓑,是我。”

    “侯小姐?”

    “你等等——”

    厢房里传来一阵瓶瓶罐罐相撞的叮当声,接着是桌椅擦过木地板。

    侯琮依言耐心等在门口。

    老旧木门吱呀一声,江雪蓑一双眼自下而上望来,嗔道:“你怎么来得这样早?”

    侯琮笑了:“因为想早些见到你。”

    江雪蓑适时做害羞状,一下转过头去,不再理她。

    只是她并没有坚持多久。再回头时,芙蓉面上飞红未褪。

    应该差不多了吧?江雪蓑这样想着,就张嘴想叫人进来,却被先一步抓住了手腕。

    侯琮一手提着木匣,一手将人拉向自己,见她没有抗拒,便低头吻了下去。

    直到她的唇上艳红彻底染到了别处才分开。

    侯琮的眼格外亮,也不再刻意压着嘴角了。

    江雪蓑从没见过侯琮这样的人。

    初时见她是肆意妄为的将军府大小姐,偏偏喜欢压着一张天生带笑的脸作冷淡状。可恨她装得实在太像,刚骗得人以为这冷淡许是生来性格,便又露出本性来。

    这本性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清楚,只是无端想起将军府花园里那只漂亮、雪白、蓬松又大只的名贵西洋犬。

    江雪蓑于是没有挣开她的手,后退一步道:“进来吧。”

    厢房不算大,只一张木床、一个梳妆台和一张小圆几。

    她替人倒了一杯茶,说:“我头正梳到一半呢,这里简陋得很,茶也不好,只能委屈你再等等我。”

    侯琮接过茶,喝了一口,才将手中木匣递给她:“一点小礼物。”

    江雪蓑动作一顿,突然很想说不用。

    但理智尚在提醒她,她僵硬片刻后很快还是笑着接下。垂眼将木匣打开,只见里边静静躺着一把折扇。

    不用打开折扇,她都知道扇面上一定画了桃花。

    江雪蓑抬眼:“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

    侯琮又在笑了。

    可看着大小姐现下暗淡下去的唇色,江雪蓑突然觉得刺眼。她几乎算得上是一反常态地拉起了人,又将人摁到了梳妆台前,拿出口脂:“张嘴。”

    侯琮眨眼,但顺从地微微张嘴。

    江雪蓑的口脂是老式的胭脂纸,她遵从着指使轻轻一抿,剩下的就全然交给对方。

    毛笔似的小刷一下一下将红色自内而外抹匀,江雪蓑终于满意,拿出镜子:“看看,如何?”

    这与她来时涂的正红不同,是属于江雪蓑的、更加柔和的粉红。将侯琮整个人都衬得难得温和了几分。

    侯琮站在一边不知在想什么,直到见江雪蓑也上完了颜色、梳完头,才道:“走吧,我们踏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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